天下父母没有不为子女操心的，诗曰：“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倒也罢了，但生于国公府的孩子却不得不要谋计深远。

贾珠用膳后便带着贾蔷去宁国府，而贾珍有心讯问贾蔷也找不到机会，这也是后话。贾政也寻了人问清楚家塾之事，更是让贾代儒万分地紧张以待。

王夫人则只是让林之孝家的传话下去，管事娘子们明日卯时一刻来此商议事情，便唤住了欲要离开的元春、王熙凤。

“元儿，我已跟老太太说了，你就陪着娘打打下手。”王夫人说完，便让人将花名册递至元春。

元春一脸不可置信，毕竟她可从来没有介入过家中之事，连同一旁的王熙凤也捂着惊呼出声的嘴巴。

其实除了在贾母面前说的一番道理之外，王夫人更是私心她的女儿能在未来独当一面，就算是去到哪家当媳妇都不至于两眼发黑，比起去婆家受苦受难还没人提点，自然是在自家里打磨锻炼来得好，她心里总是藏着一股不安的思绪，所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将三个孩子照顾好、培养好。

王夫人一一将与贾母所说都告知元春，这才让元春定下心来，打开花名册看了起来。

“姑妈，世上难得有您如此上心的娘亲。”王熙凤语气里满满的羡慕，这让王夫人想起王熙凤父母回金陵后许久未聚，不怪乎她说的话如此令人心碎，便一把搂了过来，点了点她嘟起的嘴巴，说道：“那你就多住些时日，跟着一块学学，如何？”

“真的吗？姑妈。”王熙凤惊喜得快要蹦了起来，又想到女孩子要矜持，便只是回握了王夫人的手，表达出她的激动。

见王夫人点了点头，王熙凤一扫刚才的阴霾之色，一脸喜滋滋地挤到了元春身边，炫耀道：“你虽然有个疼你的母亲，我也有个爱我的姑妈。”

元春本就开心能有机会管家，如今王熙凤也能陪着她一同学习岂不是有个伴商谈，只是看不过王熙凤得意洋洋的样子，便开口打趣道：“娘，凤妹妹大字不识几个，就不难为她了。”

一听因为之前自己没好好识字而不给她学习管家，王熙凤又急了起来，惹得王夫人两人笑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元春作弄自己，便挠起了元春的痒痒肉来。

两人一来一往的打闹，看得王夫人连连喊停，笑着说道：“虽说管家不识字也能管，但是读书识字更上一层，你本就口齿伶俐，若是再知书达理不是更没人胜过你？”

王熙凤见王夫人郑重的双眼，脑海里浮现她站在一众人身前指点江山的画面，不觉地点了点头，举起手指发誓道：“凤儿听姑妈的，往后多看书多识字。”

“多说无益，从明天开始，你除了一块学习管家，还要写上一个时辰的大字。”元春突生当家的气势，直接下了命令给王熙凤，又说了王熙凤写的字还不如两岁宝玉写的。

叫苦连天的王熙凤为了能学管家，只好认了裁地答应，随后又央求王夫人说明日才要开始管家之事。

“哪能等到明日才想呢，我刚让人明日卯时一刻便要到此集合，那时就要一一安排下去干活了。”王夫人看了眼震惊的王熙凤，笑着继续说道：“本来你们姑娘家吃喝玩乐便可，今晚就得商谈，明日开始可就要早起、要听一堆糟心事、算计银两，你们怕了吗？”

元春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向来在卯时前就起床，早起可不是难事，况且能分担了娘的辛苦，再这么难我都会去学的。”

听得元春宣誓的话，王熙凤自然也不甘示弱，咬咬牙说道：“姑妈，我虽然没这么早起过，但是我也起得来的。而且管家之事那么好玩，我又如何会怕呢。”

王熙凤认为管家之事是件玩乐的事，王夫人也没多加纠正，便也开始一一说道：“我先说头一件便是各处人口补充是否得当，考虑有二：一是撵出之人有无行差踏错，若无差错则唤回来，不能寒了人心；二是府上无论大事小事都照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来行事，然说这么多年出入无事，但近来产业不比先时，就怕入不敷出，我们也要提前做打算。”

她们两个听得入神，元春却先反应了过来，说道：“按娘的话来，唤回的人不用再受训便可上任，又能让他们念咱们的好。再者像是采买一职，仅仅是少爷小姐这一项采买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便多达五人，实在是不妥，便是一个月采买也不过五六趟，不如裁成两个便可，多余的人就移至其他处，比如是厨房采买的。”

王熙凤本来就是个一点就透的机灵姑娘，刚听着王夫人的话如梦如雾，元春一番解释则就让她拨云见日，笑着拍起手来，眉眼灵动，说道：“如此看来，大太太这般做法不是便宜了我们？”

“你呀，读书不见你脑筋转得快，这个我们还在说上面两层，你就想到旁门左道去了。”元春宠溺地用手指点了点王熙凤的脑袋瓜子，又问道：“这用人之事，你可有想法？”

捂着脑袋瓜的王熙凤闪了一边去，脱口而出：“屋内伺候的万不可动。”

“这是自然的，大太太不也如此做了。”元春拿话堵住了她的嘴，眼里却闪烁着：看来你这个鬼灵精也不过如此。

向来争强好胜的王熙凤不愿被看低，踱步来回，低头沉思了下，便连忙说道：“各处守门、守夜务必优先补充，一则防止东西遗失，二则有事传递快，三则有客来时也不失排场。”

王夫人微笑地看着她们两人犹如才艺大比拼一样地抢答，便把她未思虑周全的细节全都补上，适时地插上一句，就将明日要安排之事都说了遍。

说得王熙凤、元春两人口干舌燥的，王夫人才让彩燕端来了清喉润肺的梨膏蜂蜜花果汤，她们还未察觉到王夫人将她们两当军师来用，反而感动王夫人的贴心，谢了声后就埋头吃了起来。

王夫人见她们吃得开心，便心想：府内之事她们两个耳濡目染能道出一二，府外之事却可只有她能处理，况且她不单要将贾府料理妥当，还有其他念头要去试试看。

于是安排了她们两人洗漱歇息后，彩燕也妥帖地准备好洗沐水，可让王夫人冲刷今日一身的倦意。

王夫人不仅仅泡了一回舒心澡，彩燕还贴心地按摩了一通，更让王夫人精神舒缓过来，不禁感慨道：“若是离了彩燕，我可就享受不到这福了。”

彩燕笑着说道：“除非太太不要彩燕，否则彩燕才不会离开太太的。”这一番表白心迹让王夫人笑道：“难道你还不嫁人不成。”

今年有十七岁之大的彩燕自然避不开婚嫁之事，贾府内丫鬟一旦十七岁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外放，一是招配。外放则是贾府主子怜惜而给了卖身契，碰上大方的主子还能给笔不菲的银两傍身，这也大多数是一等丫鬟福利待遇。一般丫鬟都是招配，在贾府内找得年龄相仿的小厮配对成家，生下来的孩子顺理成章就是贾府家生奴，继续服侍着小主子们。

彩燕既是一等大丫鬟，还是贾府二把手王夫人的丫鬟，外放则是她最后贾府赐予的福气，但彩燕两者都不想，便开口道：“太太，我可以一直服侍您吗？”

王夫人听出彩燕语气中的低沉，便抬眼看了一眼，缓缓问道：“你是怕外放出去，找不到好郎君吗？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打听清楚的。”

彩燕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泪珠倏地落下来，开口道：“太太，彩燕从小就被父母卖给人贩子，若不是贾府买下来，彩燕都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贾府、太太的恩情，彩燕只想这辈子做牛做马偿还，求太太不要放了彩燕出去。”说完又重重地磕了头。

没成想一句玩笑话引得如此，王夫人也是哭笑不得，只得让彩鸳扶起她，却不敢轻易答应。

王夫人没开口答应则是因为当朝法律规定，年满十八岁的丫鬟还未配对的话，主人家反而要遭受杖罚二十板，这也就是贾府为何赶在丫鬟十七岁就外放或招配。

此时贾政却回来王夫人屋内，红着眼睛的彩燕和满脸担忧的彩鸳连忙服侍着贾政洗簌，一盏茶的时间便退了出去。

贾政难得注意到彩燕的异样，喝了口茶后，开口问道：“彩燕怎么红了眼？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自折臂膀啊。”虽然贾政去过问家塾之事，来回期间管家赖大早就把贾府之事说了一嘴，贾政也就知道王夫人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便也适时提醒道。

没想到贾政过问彩燕和管家之事，王夫人不禁笑道：“老爷，彩燕哭是怕我放她出去，您想到哪里去了。”

“好端端的干嘛放出去？家里又不是养不起。”贾政喝完茶后，也挪坐到床边来。

王夫人此刻十分看不得贾政’两耳不听窗外事‘的清雅，抿了抿嘴，一面给贾政脱掉靴子，一面不满地说道：“主人家要是没将十八岁的丫鬟嫁出去，可是要去仗打二十板，是您去呢？还是我去呢？”

吓得贾政细细问了，才知道贾府一直都遵旨照办，才放下心说道：“多亏有夫人在，否则我可要挨板子了。”难得逗笑了王夫人一番，心情才舒缓过来，说道：“彩燕这事我晚点想想，老爷就放一百个心吧。”

又说到贾蓉醒来吃过药，怕是要在床上歇息上一两个月，只是还不愿说出谁带坏他的。王夫人听着立马想到了贾蔷，他与贾蓉向来’焦不离孟‘的，但看他做派又不似这般人，只得暗暗访得真人品，如今年岁也小，矫正也不迟。

一夜好眠，不到卯时彩燕便近来唤起王夫人，丫鬟们井然有序地煮水、捧水、梳发、更衣，而元春、王熙凤两人早已在外厅翘首以待，一盏茶的时间王夫人便出来，喊上两人便一同到了议事正厅。

而昨日得了消息的管家娘子们整整齐齐站着，就等着王夫人吩咐做事，不少人偷偷觑了眼本不该在场的元春、王熙凤两个大姑娘。

环顾了一圈只见得两三个陌生面孔，心里有数的王夫人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也看在眼里，只是不得插嘴多事罢了。如今我托老太太的意再次管事，便不得使以前的老路，你们可要谨记不要说‘原是这样’的话。你们大姑娘从今开始一同协理，若我不在，则由她裁处。”说完，众人才明白元春在场的原因。

王夫人将昨夜商谈的事项一一吩咐下去，众人便领着活散了去，只留下林之孝家的仔细问询了采买下人之事。

注：开头诗为《洗儿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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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王熙凤宿贾府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