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尤二姐心动要松口,尤三姐抢先一步替她拒绝:“姐姐习惯同我作伴,恐怕不太方便搬过去。”
“这有何难?你与你姐姐同去不就行了?不过是多添间院子的事。”王熙凤轻巧的化解着尤三姐的说辞,心说只要你们姐妹俩到了我的地界,还怕弄不死你们。
“这如何使得?我也不愿给人添麻烦,如今姐姐和我住在外边,万事都方便得很,怕是要辜负琏二奶奶这番美意。”
“你也说是一番美意?怎么能狠得下心辜负?若要旁人知道,更要嘲笑我是个容不下人的母老虎,还带累得妹妹不敢搬进西府。”王熙凤说着作势抹了下眼泪,似乎当真为此垂泪。
尤二姐本性柔弱,见凤姐哭了更是没注意得很,忙劝解道:“姐姐别哭,要折煞妹妹了……”
“你若真想我欢喜起来,就同我一起回去……”王熙凤就坡下驴道。
尤二姐难以决断,尤三姐一口回绝道:“不可。”
见到凤姐惊讶的目光,尤三姐这会儿反倒定了心神,有理有据的驳道:“二奶奶日理万机,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我们姐妹又怎么忍心让二奶奶更加费神呢?不如就随我们在外边生活,二奶奶也能轻松一下。”
王熙凤又软硬兼施,奈何尤三姐始终不为所动,尤二姐怕妹妹多说多错得罪了这位二奶奶,也只好谢过凤姐美意,不让尤三姐与之争吵。
如此耽误了许多功夫,王熙凤见说不通这姐妹俩,只好铩羽而归。
待她走后,尤二姐仍有些后怕:“妹妹,如此公然拒绝琏二奶奶,是否不太好?她总是正房夫人,如今以礼相待、盛情相邀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她不过是在做戏,想把你骗进西府,如果你真势单力孤的去了,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模样呢。”
尤三姐不禁回忆起前世二姐吞金而亡的惨状,又对她耳提面命一番,叮嘱她切不可心软,下回如果王熙凤再找上门来,一定要言辞回绝王熙凤。
尤二姐嘴上应诺,她才放下心来。
后面几日,因怕凤姐再度找上门来,徒留尤二姐一人难以招架,因此尤三姐减少出门,更多窝在家中陪伴。
如此风平浪静一段时间后,凤姐未再寻来,她才稍松了口气。
找得一天天色甚好时,她又再度出门。尤二姐其实并不赞同她频繁的抛头露面,总觉得女子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是德行。但尤三姐死过一回后,更觉这些所谓的规矩不过是为了束缚女人,那些臭男人日日在在外奔走,干的多是眠花宿柳的勾当,难道他们有什么德行不成?
因此将尤二姐的劝解当成耳旁风,照旧出门不误。
这日里,她同翠柳坐在马车里经过集市,忽然听到前方吵嚷。掀开帘子一看,原是一个摆摊的年轻女孩正与一个恶霸在对峙。
那恶霸长得肥头大耳,大概自恃有几个臭钱,想要强抢良家妇女,而那摆着小吃摊的姑娘瞧着就像朵柔弱的小白花,脸上又惊又怒,还有两行清泪滑下,瞧着就惹人可怜。
摊子已被那恶霸踢烂,散落一地的糯米糍,但却无一人敢相帮,大概都是忌惮这个恶霸背后的势力。
尤三姐却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这世上总是无助的美貌女子被觊觎被欺压,她下车正要相助,却发现终于有了个仗义之士已经相助。
那人一个飞踢,三两下拳脚就把恶霸打趴下,口中还大喝:“欺负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
尤三姐觉那声音有一丝熟悉,再定睛一看,那英雄救美的人不是柳湘莲又是谁?他穿着一身普通黑袍,但瞧着却更添英武。
尤三姐曾有一阵默默爱慕柳湘莲,所以对他的印象并不局限于戏台上。她更知他天生侠义,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刻亲见他打翻恶霸襄助弱女,不由得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说来也好笑,尤二姐见到了柳湘莲的庐山真面目后曾同她打趣,说原来她也是爱俏儿郎罢了,何必把自己说得多么特立独行一般,不也是图美色吗。
她心说,自己才不是那群贪图美色的臭男人。如果那个苦等苦候的男人只是个俗人,自己上辈子为何会非他不嫁?
忽然,恶霸哇哇大叫的痛呼声拉回了尤三姐的思绪。
那个柔弱的糯米糍姑娘发现忽有天神降临,急忙冲柳湘莲奔去,躲到他身后,喊着:“大侠,救救我!”
柳湘莲的一只脚踩在恶霸头上,叫他动弹不得,周围路过的乡民都大声叫好,被制住的恶霸开口求饶:“大侠饶命!”
“还敢再骚扰这位姑娘吗?”柳湘莲加重脚上的力道。
“啊——”对方一声惨叫,“不敢了,大侠饶了我吧!”
“滚!”
柳湘莲收了力道,掀起衣袍,放这恶霸起身。
那恶霸得了空子爬起身,捂着脸便飞快跑了。
围观的乡民都鼓起掌来,柳湘莲不在意移开视线,然后就撞上了前方马车旁的一双乌黑眼眸。
是那位有过数面之缘的尤三姐,也不知道她看了有多久。
她的眼神素来对己有敌意和防范,但此刻瞧着却无比澄澈,一动不动的盯住自己。
柳湘莲犹豫是否要同她打招呼,却听到一声呼喊。
"大侠……"被解救的那位摊主姑娘走过来向他道谢,问他姓甚名谁,想要报答大恩大德。
柳湘莲自然是摆摆手说不必计较,那位姑娘自报家门,说叫小冬,坚持问了他的住处,说来日要登门道谢,柳湘莲实在是拗不过,只好报上自己的名讳。
等到他再抬头去看前方时,尤三姐已经在帮忙捡起地上摔落的糯米滋。他也想起正事,帮着她去捡,最后三人合力,很快就把糯米糍都捡起来了,捡到最后一块时,柳湘莲刚要伸手,就发现尤三姐的纤纤素手已经触上雪白的糯米糍,乍一看倒分辨不出究竟是她的一双手更白皙,还是糯米糍更胜一筹。
他急忙收回手,免得唐突佳人。尤三姐也未多看他一眼,而是将捡起的糯米糍整齐的码在摊位上,交还给那位姑娘。柳湘莲也有样学样,放回摊位上。
“谢谢恩公,谢谢这位姑娘。”小冬频频道谢,一张脸笑泪纵横。
“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尤三姐的话在柳湘莲听来颇不符合她的年纪,格外老气横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怎么办?”
“那恶霸不是第一回来骚扰我了,以前我兄长还在,他稍有忌惮;如今我的兄长上个月因病离世,他看准我家没人了,才敢这么欺负我……”小冬说起遭遇,再度泪水涟涟,说罢又将希望的目光投向柳湘莲,“恩公,你要是不嫌弃,小冬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你,只求恩公能够庇护我……”说罢就要跪下去。
柳湘莲急忙将人拦住:“使不得,我孤身一人尚未娶妻,哪里需要奴婢服侍?”
小冬一听柳湘莲尚未娶妻,脸颊爬上一丝红气:“我会好好服侍恩公的,我手脚麻利,还会做糯米糍……恩公,求求你让小冬跟着你吧……”
尤三姐冷眼瞧着这一幕,心说英雄救美,那么美人自然想要以身相许,何况眼前这位英雄外表不俗,小冬会动了春心也不奇怪。但可惜啊,小冬不知道救她的这位可是冷面郎君,女人的眼泪是最不易令他动容的东西。
因此她存心试探的问说:“人家姑娘家都这样开口了,你还是不为所动吗?”
柳湘莲像看着天外来物般看着尤三姐:“这种事岂能儿戏?”说完又看向小冬,
“恩公,你是嫌弃小冬粗鄙吗?”
柳湘莲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拔刀相助,就被置于这样的局面。难道他还能把每个救下的姑娘都带回家里为奴为婢吗?他又不是人牙子,也没有蓄养奴婢的实力或爱好。
他正自苦恼,那位尤三姐偏偏来火上浇油,只听她说:“反正你也没有娶妻,我瞧着这位小冬姑娘温柔可人,手艺想必也好,未必就比不上那位薛小妹,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柳湘莲大窘,这尤三姐怎么句句都在讥刺自己,上回让她撞见薛蟠为自己牵线薛小妹,看来她还记在心里呢。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那怎样才叫不儿戏呢?”尤三姐引他说话,“我说你们萍水相逢,你又英雄救美,正是天作之合呢!”
“你……”柳湘莲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小冬眼里的光芒更盛了,期待的望住他。
柳湘莲实在难顶这双目中的期许,硬着头皮说:“小冬姑娘,这万万使不得,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立刻大踏步的离开,迅速消失在街巷。
“恩公……”小冬依旧痴痴望住他离开的方向,显然已是春心陷落,正欲拔腿去追。
尤三姐忙拉住她的胳膊:“他的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追上去又有何用?”
这么一耽搁,柳湘莲已彻底不见,小冬被她一语惊醒,又留下一行泪来。
尤三姐在心中骂道,柳湘莲这个害人精。
此间事了,她也同小冬告别。小冬此时失魂落魄的,也顾不上和他多说什么。
但尤三姐担心小冬日后会被那个恶霸再度欺负,便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她,叫她遇到难处可以来寻自己。小冬目光呆滞,也不知听进去没。
这日,尤二姐忽然满脸喜色的进房寻她:“妹妹,有人来向你提亲了!”
尤三姐正在房中绣着手帕,听到这儿不觉缓了针脚,提亲?
有人上来提亲?
会是谁?她心乱如麻,会是柳湘莲吗?随后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你在想什么?才不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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