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放下绣帕,状似镇定的抬眸:“ 是谁?”
尤二姐喜气洋洋的说:“隔壁的胡家小子胡喆派了个媒人,说是诚心想求娶你,姐姐觉得倒也很好,那位胡公子姐姐也曾见过,虽说样貌不出挑,但瞧着颇老实,而且略有薄产,如果你也愿意,不如就嫁了吧。”
“瞧着老实就是真老实了?你怎知他背地里不是花天酒地?”尤三姐驳道。
那位胡公子她有点印象,上次在寿宴见过一面,后来他上门为醉酒客人道歉,尤三姐只是叫姐姐打发了他,并不愿见外人。
所以人家忽然来提亲,虽不说出乎意料之外,但也着实没什么可高兴的,
“姐姐,我跟你说过,我不愿意嫁人。”
“我只当你是小孩子说玩笑话,原来你是当真的?不嫁人,难道你要去庙里做姑子吗?”尤二姐惊道。
“我不做姑子。”尤三姐一口拒绝,“我可舍不得这花花世界。”
尤二姐也猜不透尤三姐的想法:“怎么?你还想跟爷们似的,到处沾花惹草,却片叶不沾身?”她尽力想将妹妹引到正途上来,“之前寻死觅活要嫁给那位柳公子,如今却像大彻大悟一般断情绝爱,我真是弄不懂你……还是说,你仍未忘情那位柳公子?”
“谁未忘情他了?我早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尤三姐说完犹嫌不够,又道,“人家早就有其他薛家小妹在相看,说不定又路遇什么好姻缘,姐姐总将我俩扯作一处做什么?”
“你这个炮仗脾气,冲我发什么火?”尤二姐退了一步,转回正题,“你既早忘情于他,那就试着相看相看其他公子,你终身有托了,我才能放心,也对爹娘有个交代。”
尤三姐不语。
“家里没个能支应门庭你男人,你又这么美貌,将来只会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来欺负你,姐姐不是逼你嫁人,是希望有个男人能保护你。”
尤三姐也知他说的是实情,这世道,一个女人独身不嫁人,除了出家见容于尼姑庙,流落尘世大抵不会有太好的结局。同样的话他其实也劝过小冬,只是人总是当局者迷。
尤二姐也知不能逼她,只好说:“那我去将这位胡公子回绝了?”
“你再容我想想。”尤三姐总算留了点余地。
尤二姐颇为满意,也不再逼她了。
后来这胡公子上门便更勤了,尤三姐又一次悄悄的躲在屏风后偷看他,见他虽然说不上呆头呆脑,但也不是个巧言令色的对象,依着自己的个性,必然能将之治得服服帖帖,谅他无法上发揭瓦。
带得胡喆公子离开后,尤二姐问她:“可中意?”
她实在不能勉强自己说出“中意”二字,只说“瞧不出来”。
“那便多瞧瞧,说不定日久生情。”
尤三姐拿不定主意,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辗转反侧,这晚她还未有困意,
突然府外的大门被捶得咚咚作响,守门的小厮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位陌生姑娘要求见尤三姐。
他给丫鬟翠柳传信,好在尤三姐还未就寝,出来一瞧,居然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糯米糍姑娘小冬。
“姑娘,你救救我吧!那位恶霸又要强娶我……”
原来小冬提前得到消息赶快从家里跑出来,现在那恶霸大概正在赶来的路上。
尤三姐忙将小冬迎进屋里,又叫小厮加强门口的巡逻,谅那恶霸不敢闯进来抢人。
她心下好奇,那日柳湘莲已将姓名和住处告知过小冬,小冬何以会舍近求远,不去寻柳湘莲呢?
她照直问了,小冬犹在喘息:“那位柳恩公,我之前去他的府里寻过他一次,他说他要出远门,后来再去就没见过他了……”
尤三姐略一思忖,倒不知他这举动是真有事出远门,还是只为单纯避着小冬。
“别怕,你就在这里住下。”尤三姐安抚好他,让翠柳给她收拾一间房出来。
后来次日贾琏过来,他便将这件事悉数告知,看贾家能不能摆平那个恶霸,还小冬一个安稳日子。
贾琏出去打探一番,原来那人是个富商之子,平素里最爱干调戏良家女子的事,收拾他还需要动手指么?
他立刻遣小厮去了那恶霸家里传话,而那家得知自己无意得罪了宁荣二府的贾家,也是惶恐不已,说着绝对会好好管束小子,又送上百金兼无数金银财宝赔罪,贾琏当然是顺势收了,也不忘从指缝漏点给尤氏姐妹。
尤三姐因此也小小发了一笔财,然后她从中取出一部分赠予小冬:“现在有贾家撑腰,那恶霸应是不敢再欺负你的,你拿着这笔钱好好找个人嫁了,或者继续小生意也行。”
小冬不语,接过那笔资财后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尤三姐:“尤姑娘,柳公子何时会回来?”
“看来你是心有所属了,正好可以拿着这笔钱财嫁给你的那位柳公子,好好过日子。”贾琏好奇道。
贾琏不知其中曲折,但尤二姐却听妹妹说过,知道小冬所说的柳公子正是柳湘莲,他并不乐意在此时提起柳湘莲,以免动摇了妹妹出嫁的决心,便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贾琏收声,而小冬继续不甘的追问:“那位柳公子还会回来吗?姑娘求求你告诉我。”
“我如何会知道?你问错人了。”尤三姐回答。
“可是我瞧着那日,姑娘似乎与柳公子颇为熟稔……”小冬犹豫道,不过换来的却是尤三姐激烈的否认:“我跟他一点都不熟悉。”
姓柳的公子,还与尤三姐不熟,偏偏这位小冬还执意找寻,颇有些相思的意味,贾琏的那根筋突然接通,大声说:“你们是说柳湘莲柳兄弟吗?”
小冬的双眼瞬间亮起来:“贾爷,您也认识柳公子?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今天进城时恰好看见他出城,大概有事要去办吧。”
小冬空欢喜一场,贾琏接着说:“但我和他闲聊几句,他是要去城外找寻鸳鸯宝剑的下落,大概不会那么快回来。”
“鸳鸯剑还没找到吗?我上次不是让你给他报信吗?”尤三姐奇道。
“上次他赶过去时,鸳鸯剑已被店家卖了。对了,柳兄弟还要我向你代为说声谢谢。”
“谁稀罕他的谢谢。”
尤三姐满脸不耐烦,显然不愿意将话题继续。小冬见自己的危机解除,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打扰,便收拾行李回了自己家。
贾琏见小冬离开后,在身后咂摸着嘴打量:“柳兄弟艳福不浅啊,走了个尤三姐,又来了个小冬。”
尤三姐直接剜了他一眼:“收收你的口水吧,让二姐瞧见,又要你的好看。”
没打几局嘴仗,小厮来禀报,说隔壁的胡喆公子登门拜访。说来尤氏姐妹这几天为小冬的事情操心,也没空招待隔壁的胡喆,让人吃了几次闭门羹,好在人家不计较,依然登门。
尤二姐想着再不能推拒了,便叫贾琏代为接待,也作为姐夫把把关,看是否为尤三姐的良配。
那位贾琏与胡喆的谈话很快就结束,小厮将人送走,尤二姐拉着妹妹来问贾琏的看法。
“家里的资财略薄了点,不过人挺本分的,嫁过去会不会委屈了你妹妹?”
“嫁给怎么样的不算委屈?”尤二姐接口,“道大户人家做妾很风光吗?她做个正头娘子没什么不好。”
贾琏联想到尤二姐的处境,心虚的不再开口。府里的王熙凤几次开口,叫他把尤二姐接回去,他一直不敢应下,尤二姐是她背着凤姐娶的第一个妾室,以前她偷吃被凤姐抓到那是闹得个天翻地覆,如今哪里敢送尤二姐进府,还不知自己那位正房夫人会如何折腾呢?
他心有余悸,也就不在插口尤三姐的婚事。
隔了几日,胡喆约尤氏姐妹泛舟湖上,尤二姐为了避嫌,也邀了贾琏作陪,于是四人欣然前往。
此时已是夏初,游湖的人不少,湖面上更是堆积着好些船只,欢声笑语铺了一路。
湖面盛开着朵朵荷花,白色的底部衬托着粉红色的花蕊,还有蝴蝶飞窜其中,伴随阵阵清风,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胡喆对着这番美景不自觉的诵道:“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贾琏最不耐烦这些掉书袋了,对这爱附庸风雅的胡公子,也就失了些好感。
尤三姐坐在床尾,欣赏着美景,她今日穿着件淡粉色裙子,更衬得人比花娇。清风吹拂着她的乌发,更添翩翩若仙之感,仿佛是花神降临人间。
胡喆看得都呆了,尤二姐见状打趣道:“我妹妹有那么好看吗?胡公子目光都直了。”
尤三姐可不希望当他们眼中的风景,探身到船外找摘了片荷叶,抖抖上面的水珠,倾数洒向尤三姐。
“哎哟——”
尤二姐忙伸手去挡,也学着伸手入湖中,捧起一掬水,依葫芦画样的袭击尤三姐。
尤三姐便和他笑着打打闹闹,又用荷叶装了一大捧水,起身使出全身力气,朝着尤二姐的方向泼去,谁知乐极生悲,脚下一个踉跄,忽然就一头栽进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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