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三位衣着怪异的“仙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还要从三小时前说起。

三小时前,天刚蒙蒙亮,京城某警局接到一位年逾八十的热心群众报案,说是京郊某地一夜之间从土里钻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古风园林。

老爷子说急眼了,把警局的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警察同志,那园子是今儿早上才冒出来的,昨儿个我去晨练时还没有。您别说,嚯,那园子又大又气派!也就京城的恭王府勉勉强强能比得上人家!”

本来一脸严肃认真记录的年轻警察听到“恭王府”三个字,无语地放下了笔。

恭王府?

搁这儿说书呢!

不如说这园子占地面积堪比故宫,左半边雕梁画柱明清建筑群,右半边玻璃彩窗巴黎圣母院。好巧不巧正中间还有座迪士尼城堡,一到晚上九点十五就开始呲啦呲啦放烟花。

那叫一个中西合璧,贯穿古今,一步到位。

门口挂个牌,就算收三百块门票游客都能排队排到天坛去。

年轻警察在心里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喷出了八百字吐槽,反问老人家。

“这么大一园子从前没人看见,今儿个突然出现,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里面是不是还住着个林妹妹?行,就算您老说的是真的,那照片呢,照片总有几张吧?”

老爷子一时语塞:“嗐,您还真别说,那园子把我吓得就差屁滚尿流了,谁还有心思拍照片儿啊,我这岁数,没当场交待在那儿都算好的了。”

京城不论从经济地位还是政治地位来说都格外紧要。怀疑归怀疑,警方依旧按照相关规定一边将报案人暂留在警局内以防消息走漏,一边上报和超自然现象打交道的特殊部门。

*

特殊部门每日都会收到许多类似的事件,由于人力、资金有限,无法每个事件都派出最高规格的团队。

为了方便领导进行决策,部门内部有专门的人员对这些事件进行初步评级,从高到低分别是S、A、B、C、D五级。

其中的D级,分类标准就是可信度不高,与其在上头耗费人力物力,不如交给《走近科学》当节目素材的事件。

这个今早才新鲜出炉,被命名为【京郊一夜出现古风园林】的事件因为只有老爷子一个目击证人,连PS出来的影像资料都没有一张,理所当然地跟【村里五十只老母猪同时哀嚎】、【七十年老屋深夜自动亮灯】一起被归进了D级。

D级项目无足轻重,保密级别不高,大多数都被拿来给实习生们练手,这个事件也就被交到了部门前些日子新招的实习生朱丽、全和、秦况三人手中。

三人接到命令,领取了事件相关资料,换上出任务时统一的黑色制服,即刻出发驱车驶向目的地。

*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慢慢从繁华的京城大街变为了荒僻的城郊。

坐在副驾驶的秦况打开车窗,一颗事业心被吹得哇凉。

能进特殊部门的无一不是名校毕业的人中龙凤,即使是还未转正的实习生也不例外。同一批进来的人既是队友,又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想到这几天传进耳朵里的小道消息,秦况忍不住抱怨:“跟我们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都被前辈带着调查B级事件了,偏偏派我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朱丽全和如临大敌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搭话。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他们早已习惯秦况的性格,大事上倒是没出过什么差错,可就是太爱抱怨了!就算没人搭理他,他一个人都能说上五分钟,比五百只鸭子还要烦人!

要是有人搭腔,那更不得了了,只能说是给五百只鸭子配上了扩音器,就算吵不死你也能烦死你。

朱丽全和不搭腔,秦况自个儿也能说单口相声:“依我说那老人家十有**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你们说……”

“快看!那里是不是报案人说的园子?”秦况话还没说完,坐在后座的全和突然把身子往前座探了探,打断了他的埋怨。

秦况被吓得一激灵,定睛透过挡风玻璃一瞧,远处居然真的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乍一看去占地面积似乎还不小!

“咳咳。”被事实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秦况尴尬地摸摸鼻子,嘴比五百只鸭子硬,“别到时候费半天劲儿查来查去就是个违章建筑。”

负责开车的朱丽侧过头看了一眼导航,依照标记,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报案人给的地址。

据报案人所说,他当时心里觉得蹊跷,四周又雾蒙蒙的,害怕是撞见鬼了不敢过去,远远看了两眼就跑去报案了,没办法提供更多消息。

因而朱丽三人拿到的资料只有薄薄几页纸。

全和低头看两眼资料,又抬头看两眼远处的院落,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嘟囔道:“不对啊……”

要修建私人宅院,首先要有土地使用权,还要有规划许可、施工许可、产权登记,总而言之就是一大堆手续要办。

尤其这是在京城!一套流程走下来,只怕各大办事处门口的保安都能跟你混成熟人了。

但全和手里这份资料明确表示,官方系统从来没有录入过任何一条跟这座宅院相关的记录!

“别多想了。”朱丽提醒,“我们只管弄清楚这座宅院是不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超自然现象。至于是不是违章建筑我们把档案移交给别的部门,他们到时候会派人来查。”

全和秦况都点头。

三人把车停在路边后,下车往宅院走了百余步。

遥遥隔着院墙一望,里头楼阁高耸草木葱茏,像极了古代大户人家的园林。粗略观其外表,并无破败之象,不似无人居住的废弃院落。

这样一来,三人带来的无人机即便跟部门报备过,也不好就这么拿出来用,免得有窥探居民私宅的嫌疑。

朱丽全和秦况简单商议过后,决定先去到园子的大门,确定里头是否有人居住。

如果运气好有人在,那就省事儿了,除了从多个角度拍摄院落照片留存档案外,可以直接向主人家询问这处院落的具体信息。

如果里头没人,就需要他们三人用自己的知识去对房屋的建筑年代、建筑风格进行初步判断。

三人在进入特殊部门实习后就经过了专业培训,具备一定的行动素养,虽然四周看似没有危险,他们依旧一面暗中警戒,一面缓步靠近。

还没等他们走到园门,里头就有几个身着古装的少年人从园门走出来。

有人!

三人心头大喜,看来今天很快就能完成调查回去交差了!

随着距离拉近,对面几人的相貌渐渐从马赛克画质变成了高清原图。

最前头的少女言笑爽朗,正格外活泼地挥手招呼伙伴们出来。

落后她一步的少女则是体态丰腴,脸若银盘,眼如水杏[1],行动间更为娴静端庄。

之后走出来的三人又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这些小姑娘难道都是汉服爱好者?朱丽全和秦况根据常理猜测。

但特殊部门的前辈们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在特殊部门工作,绝对不能根据常规思想轻易下结论!

特殊部门天天在跟超自然现象打交道,不少灵异事件都不能以常理解释。一旦被所谓的“常识”束缚住思维,看到面团就只想到饼,那不如改行烙大饼去,正好餐饮组常年缺人。

三人倒是都沉得住气,不动声色默默观察那几个小姑娘身上的细节。

发髻样式各不相同,但都不是网络上汉服爱好者们拍照常用的那几种。

衣服质感极佳,花样精致,裁剪合身,排除某宝批量制作的可能性,更倾向于私人定制。

性格虽有的活泼有的恬静,但举止中都带着说不出的气度。即使是年收入过百万的家庭也未必会在这方面刻意培养,更像是大家族耳濡目染。

根据细节判断,这几个小姑娘家境不凡,依照她们家族的财力地位修建这样的古风园林不算难事。

三人正在思考要不要上去套话,谁料这几人后头又跟出一个风流袅娜、弱不胜衣的少女来。

刚看清她的样貌举止,朱丽三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来一段外貌描写——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节选自《红楼梦》的一文,是人教版语文教材的课文之一,三人在读书时不知研读过多少遍,对林黛玉的外貌早就铭刻于心。

从前的影视剧里不过有林黛玉三分神韵五分样貌都能被夸一句“神仙选角”,但眼前的少女,仿佛从书中活脱脱走出来的林黛玉,除去她本人,世间哪里会再有这等人物!

秦况一惊之下,不由得直呼其名:“林黛玉!”

话音刚落,他就自知失言,不应如此莽撞。好在朱丽、全和二人脸上的惊诧之色不少于他。

三人的心里都在砰砰打鼓。

不会吧,不会吧,真遇上林黛玉了?

虽然猜测这个神仙妹妹是在cos林黛玉都更合理些,但这也太像了!她不是林黛玉还有谁是?

三人的理智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猜测格外荒唐,又忍不住期待这是真的。

正小心打量时,又有一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年轻公子上前冲他们一揖,笑问道:“敢问仙人是何尊号?此处又是何方幻境?”

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他的脖子上,果然戴着一个金螭璎珞,用五色丝绦系着一块鲜明莹洁、扇坠大小的美玉!

这年轻公子难道是贾宝玉?

朱丽脑袋里有三百个小人在激动地狂叫。

这园子是大观园!

我见到林黛玉了!

贾宝玉跟我说话了!

朱丽一狠心,咬牙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疼得眼泪汪汪。

好,确定了,这是现实,不是梦!

她含着眼泪震惊得语无伦次:“我的天!我们这是穿进红楼梦了?大清早的也没车祸、没猝死、没坠亡,不符合穿越定理啊!”

三人慌乱地互相对视一眼,特殊部门有特殊部门的做事流程,他们再好奇也不敢未经上级允许贸然与红楼众人接触,只得速速退至百米外,同时将此事上报给上级。

临去时,秦况口中喃喃:“这还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

[1]本章对红楼角色的人物描写、大观园的外观描写均在原文基础上略加删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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