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季诗

朱永贤还沉浸在自己遇到了知音的喜悦中,裘智的一番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不等李尧彪开口,朱永贤就先不乐意了。他拉住裘智的手,使劲晃悠着,撒娇道:“为什么,为什么。”

裘智调皮道:“侦探的直觉。”

朱永贤噘着嘴,小声嘀咕:“哼,我看你就是嫉妒。”

李尧彪这边急得都快火上房了,见小情侣还在那打情骂俏,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裘智看李尧彪急不可耐的表情,不再逗他,说道:“目前有四点让我十分在意。首先,是谁泄露了案件的细节?”

按张叔的说法京里的老百姓对这个案子都了如指掌。这年代没有记者,又没有社交媒体,消息传得如此迅速,裘智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一次预告贴在顺天府门外,有可能被路人看到了传了出来。但之后两次预告和诗句都留在现场,百姓们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是受害人那里传出来的,还是办差的人嘴不严?无论哪种情况,传言传得有快了点。”

李尧彪忍不住打断裘智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推波助澜?”

裘智点头道:“这个是花蝶飞有意为之,还是有人浑水摸鱼,目前我无法判断,但背后绝对有人扇风点火。”

裘智说的这点,李尧彪之前也曾感到不对劲,流言怎么一夜之间就传遍整个京城?但现在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此事,皇城司根本无法排查出源头。

被偷的那三家的奴仆抓了不少,皇城司和殿前司轮番拷问,什么都没问出来。李尧彪自问,能熬过这两个衙门拷打的人还没出生呢。

皇城司虽和殿前司不太对付,但知道他们的探子口风甚紧,不会泄露案情。如今当务之急是破案,不是构陷同僚。因此,李尧彪亲自带人盯了顺天府好几日,没发现什么端倪。可见案情并非从这三个衙门泄露的。

目前看来,从传播流言这个方向,不太可能找到线索。

李尧彪问道:“第二点是什么?”

裘智推测道:“偷字的意思是秘密获取,顶尖的小偷都是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拿到手。花蝶飞这么大张旗鼓,一方面让人提高了警惕,另一方面即使成功得手,也不好销赃,与其他小偷截然不同。”

朱永贤听爱人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个小偷的最终目标,真有可能不是自己的画,有些不开心:“那会不会是花蝶飞艺高人胆大,故意挑衅呢。”

不等裘智说话,李尧彪就先给朱永贤否了,摇头道:“不可能,疯子都没这么大的胆。”

大卫律规定,凡盗内府财物者,皆斩(注1.)。花蝶飞还敢故意挑衅,天子一怒,搞不好会牵连家族,哪个小偷会冒这样的风险?

李尧彪他们原先也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就是想不出来问题在哪,如今听裘智这么一说,犹如拨云见雾,瞬间反应过来。

裘智分析道:“这是花蝶飞设下的心里陷阱,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一直盯着西山晴雪图,好暗度陈仓。”

李尧彪恍然大悟,确实现在侍卫们把紫宸殿围个水泄不通,就怕丢了西山晴雪图,别的地方守卫有些松懈。

李尧彪追问道:“花蝶飞到底想干什么?”

裘智双眉紧皱,思考良久,道:“他的目的现在看不出来,大概率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那我倒是想出来一个可能性。”

李尧彪听裘智说话慢条斯理的,急得直跺脚,求道:“我的祖宗哦,你是我的亲祖宗。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痛快说完了吧。”

裘智一向畏冷,是以冬天屋内总比别家多摆两个火盆。李尧彪又急又热,闷出一身汗来。

屋里好歹烧着火盆,白承奉在屋外冻得直哆嗦,听得更是心焦,听李尧彪催促裘智,心里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崔白和陈文顼这有名吗?”裘智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不过要先确认一下崔、陈的身份。

朱永贤接过话茬:“都是前朝画家,技艺不差,名气比郭熙差了点。”

裘智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花蝶飞第一次偷的才算是名家大作。崔、陈二人的画与郭熙的一同被偷,肯定名声大显,身价倍涨。从最大得利者这个角度来看,家中藏有崔白和陈文顼画作的人嫌疑最大。”

朱永贤听了,激动地一拍手,道:“对,就是藏家在炒作画家的知名度,好让自己的藏品升值。”

李尧彪瞥了朱永贤一眼,暗道:若愚说什么,你都说对,他就没有不对的时候。

裘智先自我否定上了:“当然,我这个说法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能策划这个方案的人,肯定有些本事。如果只为藏画升值,太小家子气了,不符合他的身份。”

西山晴雪图曾两次被偷,如今预告信一出来,众人肯定不疑有他,下意识地认为花蝶飞的目标就是那张画。

他花费数年策划了这起案子,可见其耐心以及手段,只为了一幅画有些小题大做了。

裘智又不忘给自己再找补一两句:“推理就是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性,哪怕错了,没准错有错着,从中找到相关线索。"

李尧彪听得连连点头,将裘智说的这点暗暗记在心里,追问道:“你刚才说,一共有四点让你在意,还有两点是什么?”

裘智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道:“第三点是花蝶飞如何挑选受害人。萧伯爷有两方面符合花蝶飞的需求,其一他历经三朝,又有爵位在身,属于京中一等人家。其二他家中珍宝无数,经常与好友一起鉴赏家中收藏。”

花蝶飞一炮而红,第一个受害人是关键,萧伯爷有钱有势。就像后世的富豪家族的花边新闻一样,谁不好奇?花蝶飞要是先偷李守中家,估计没这效果。

花蝶飞只要稍做打听,就能知道萧伯爷家的情况。裘智觉得萧伯爷那应该查不出什么线索,关键在花蝶飞怎么挑选之后那两个人的。

裘智道:“余下两人在京里官职不显,长安米贵,他们那点俸禄既要养家糊口,又要和同僚交际,怕是不够用。”

裘智觉得哪怕是在宛平,要不是有朱永贤给的补贴,照自己的花法,早就赤字了。

裘智又抿了口茶,道:“这俩人家里的情况我都不太清楚。如果出身并不显赫,只靠自己攒下来的基业,买一幅画的钱倒是有,但应该不会引人注目。花蝶飞怎么知道他二人家里有前朝古画的?”

李尧彪这几个月把三名受害人的族谱都快翻烂了,现在听了裘智的怀疑,连忙说道:“王大人出身贫寒,家资不丰,这画是他攒了许久的钱,从至宝斋买的。”

裘智听说过至宝斋,在京里算是比较大的卖古玩、珍宝的铺子了。

李尧彪顿了顿,接着道:“李家倒是大族,只是李守中这支不显,家产不算富裕,画是他从一个朋友手里买来的。”

论起来李守中和裘智有点亲戚关系,不过李尧彪知道裘智性子冷清,不爱与亲戚来往。自从外祖死后,要不是张叔督促,逢年过节连礼都懒得送,更别提亲自登门了。裘家和贾家的联系全靠一个仆人维护,裘智八成不知李守中家里的情况。

裘智沉吟道:“不妨从至宝斋下手,看看花蝶飞是否有去过。而且花蝶飞,没准只是个代号,未必是一个人,有可能是个团伙。”

裘智说着说着有些心虚,殿前司、皇城司、顺天府查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抓到人,自己就听老仆说了这么几句,哪能有什么奇思妙想呢。

裘智忙甩锅道:“我这只是提供一个破案的思路,说错了可别赖我。”

朱永贤素来夫唱夫随,立刻凶巴巴道:“就是,我们现在放假呢,本来不说公事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提供点思路。要是抓不到人,别赖我们头上。”

李尧彪实在忍不住白了朱永贤一眼,气哼哼道:“我是那种人吗?”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裘智,讨好道:“那最后这点是什么?”

裘智道:“我听说宫里守卫森严,像一些低等的宫女、太监连当差的宫殿都不能离开半步。”

裘智跟着男友进过皇宫,但不懂宫里的规矩,只听朱永贤提过几句。

李尧彪点头道:“确实如此。”

裘智建议道:“紫宸殿不是人人能进的,普通的宫人还没靠近,就得被抓了。能进到紫宸殿的,想来品级不低。我觉得可以先排查宫里高阶的宫女以及太监,还有紫宸殿内部人员。”

虽然花蝶飞前三起案子都是在宫外,但裘智觉得最后一个案子,花蝶飞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偷偷潜入皇宫的可能性不大,动手之人应该已经在宫里了。

李尧彪也想过这个思路,他们到底是外臣,不好查宫里的人,只能让殿前司那帮人去跟这条线索。不过裘智说的第二点和第三点,之前不曾想到的。李尧彪觉得今天没白来,算是有点收获。

白承奉在外面蹲的腰酸腿疼,积雪把鞋袜全都打湿了,听完裘智的分析,暗道:二爷果然脑子好使,不枉我冻得瑟瑟发抖。

李尧彪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裘智,道:“这个是留在现场的诗句还有预告信,你帮忙看看,要是看出什么问题来,就去皇城司找我。”

皇城司除了抓花蝶飞,还有一堆事等李尧彪处理,今天是忙里偷闲来找裘智,不能久留。他见裘智没有别的想法了,不再多留,立即告辞离开。

裘智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送走李尧彪,回来就看花蝶飞写的诗:黄莺初啼声清扬,艳阳团扇不停歇,欲将明月化掌珠,大雪埋踪人归去。

裘智自知没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本领,但好歹考了个榜眼,品评一番还是可以的。他看完这四句打油诗,不禁撇嘴。这诗写的就一个字:差。两个字:太差了。

不过花蝶飞一个小偷,又不考科举,因此这诗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最起码意境到位了。

裘智只觉这诗有些怪异,正准备看预告信。

朱永贤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不悦道:“说好了,放假你要陪我,不谈工作。”

裘智听了有些羞愧,立刻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伏低做小道:“对不起,我错了,不再看了。”去他的工作,谁也不如朱永贤重要。

白承奉知道朱永贤和裘智腻歪在一起,不用他在身边伺候,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殿前司宫外的办事处。

殿前司最初只是个普通的宦官机构,主要负责宫闱安全。殿前司设在内廷,大小官员都是太监,皇帝召集起来比较方便。

殿前司只听命于皇上,不需司法机关批准就可缉拿臣民。皇帝越用越顺手,同时利用它来牵制皇城司,从此殿前司的职责和权利逐渐扩大。

刚出裘宅的大门,白承奉就有点后悔了,站在门口吹了半天的西北风,又郁郁不乐地回屋了。

白承奉是殿前司出来的,自是清楚这个衙门的权势,才无时无刻不盼着回去。他刚刚偷听裘智三人的谈话,就是希望能听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借此讨好陈仁贞,把自己调回去。

可在门口,被冷风一吹,白承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是朱永鸿亲自挑选,安排到燕王府的,朱永贤不让自己走,陈仁贞吃了豹子胆,也不会把他要回去。

白承奉之前从未认真的考虑过他的出路,回殿前司只是心底的一个执念,所以方没来及的细想,下意识地躲在屋外偷听。

现在冷静下来,白承奉不免认真思考起来。朱永贤性子是霸道些,但不爱磋磨下人,只要是和裘智无关的事,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在王府这么多年,别人知道他是燕王府的奉承,都礼敬三分,日子过得十分清闲,比在皇城司的时候滋润。

白承奉想想,自己离开殿前司近十年,过惯了懒散的日子,再回去少不了勾心斗角,他未必能适应那种日子。

最关键的是,朱永鸿一向关心朱永贤,就算陈仁贞敢要人,他回去的缘由怕是瞒不过去。偷听告密这种背主的行为被知道了,朱永鸿怎么会放过自己。

思及此处,白承奉不禁冷汗涟涟,暗暗庆幸,自己没头脑一热,跑去殿前司。虽然他并没有彻底放弃重回老东家的想法,但暂时息了告密的心思。

入夜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上起来,裘智感觉鼻子不太通气,又不停地咳嗽。估计是昨天骑马赶路有些冻着了,加上夜里下雪,温度太低,有些感冒了。

朱永贤立刻让白承奉去宫里报信,说燕王生病了,无法进宫。

裘智赶忙拦住了,朱永贤壮的和小老虎似的,怎么会生病呢,傻子都能猜到是自己不舒服。昨天刚回京,今天就说身体不适,让大舅子知道了,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呢,好歹也得露一面。

朱永贤想着今日的宴饮安排在中午,不急着进宫,先派人去王府请了陈良医来看病。陈良医开了药,只说并无大碍,不得劳神,静养数日就好。

临近中午,朱永贤摸了摸裘智的头,看他没有发烧,又逼着裘智多穿了件皮毛大氅,才同意他出门。雪还未停,裘智又不舒服,朱永贤不愿骑马,让人备了马车,准备进宫。

朱永贤一下马车,就有两个小宫女上来引路。

其中一人福身,恭敬道:“奴婢墨珍见过燕王殿下。”

另一人跟着福身:“奴婢九襄见过燕王殿下。”

朱永贤回过身来,亲自扶裘智下车,体贴道:“慢点,地上有雪,小心脚滑。”

朱永贤担心裘智感冒,头晕眼花,看不清脚下,连扶带抱地把裘智搀下了马车。

二人跟着墨珍、九襄往紫宸殿走去。

注1:摘自《大明律.盗贼.盗内府财物》

诗是作者瞎写的,没什么文学功底,知道写的很差,自己吐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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