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在位二十余载,子嗣丰沛,如今的太子弱冠之年进的东宫,也已十载左右,其后皇嗣也是一茬一茬地往外冒,宛如新鲜韭菜一般,算上叫得上名姓的公主,大约三十余人。
南安郡王是当朝圣上的幼弟,今已蒙圣恩立府,素日爱好编纂文书,喜弄风月,也是个雅人,他虽然是圣上幼弟,然而年龄和北静王差不太离,当叔叔的和侄子般年轻。
南安王曾欲效仿汉时梁孝王的东苑,广聚文人宾客,后来被南安太妃拿藤条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又去圣上那里请罪,说南安王一时糊涂,把圣上都说得哭笑不得。
他如何不知幼弟心思单纯执拗,只是心中景仰其煌煌壮举而已,并没有要造反的意思。
此事也成了京内一桩趣谈。
贾家和南安王有旧,吴庸此话一出,贾琏便也笑了起来,顺口夸了几句南安王好气魄云云,反正漂亮话不要钱,怎么好听怎么说。
吴庸一路上笑就没停过。
盛华楼的一楼多为年轻学子扬名之所,里内雕梁画栋,分“梅、兰、竹、菊”四个部分,每个部分各有选题,张贴在榜上,每有新诗,众人便聚在一起,赏玩品评,最终共得出梅榜、兰榜、竹榜、菊榜各四榜首,一旦被评为榜首,其诗其人,不出几月,不说是名扬天下,至少整个江南,都是有所耳闻了。
然而想要出人头地,也并不容易,诗会并不禁诗歌的数量,一人想写百余首诗,只要写的出来,在文会这一天里,都是算合格的,平仄韵脚要先合了规章,筛选后才以示人,百余首诗争得魁首,殊为不易。
竞争既然激烈,那么最后的诗文榜首,质量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比之一楼筛选诗文,二楼的选择则更多样化。
撇开诗书之外,君子六艺,尽考察之。
而三楼,则是名儒权勋清谈论道之地,大部分人进都进不去,随“小西湖”之别名,称作“小进士科”,里面商谈的尽是国事,当朝名贤,皆聚于此。
当年林如海其父,也便是林宣祖父,曾应邀前来,和扬州名儒坐而论道,据说一篇策论惊天下。
不过那也是八辈子之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如今的东家南安郡王都还没出生呢。
这里举人老爷满地跑,砸中一块砖,能敲掉不少翰林。
林宣一介童生,秀才还没过,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相当于一个初中生进了博士群。
原因是旁边站着院士的大孙子,右手边是国公的曾孙,都是天龙人,谁也别嫌弃谁。
贾琏并不善作诗,他的文化水平和王熙凤很登对,都是能识文断字的水平,看了会儿诗,便有些晕头转向,分不清好赖来,倒是吴庸看得格外认真,转过头,和林宣道:“今年倒少几首好诗。”
林宣没说话。
他的眼前,莫名不断闪过光屏,大红的页面上不断有商品页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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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非富二代请勿模仿。】
【售价:1两白银】
商品详情页,是一只包装精美的图书,封页之精致,和林宣看过的书格格不入。
倒像是西洋画似的,书封精美,色彩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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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宣:“……”
这竹子到底得有有多丑啊。
尽管在人前,人多眼杂,他也没忍住好奇心,看了眼商品详情页。
……确实挺丑。
歪歪斜斜的。
林宣熟悉这劳什子“万界社区团购平台”,里面的有些人是他听过的,其中不乏大名鼎鼎的先人,譬如【诸葛先生同款智商】、【圣人同款/孔夫子使用过的吐血二手绢麻手帕】、【李龟年的残缺手写乐谱】,然而更多的,则是他听未听过、闻所未闻的名字。
诸如纳兰性德、郑燮、袁枚、赵翼、龚自珍等,似乎都被“万界社区团购平台”归为一类,大概是同一个朝代的诗人,林宣曾买过一本袁枚的残缺作品集,其诗风之自然灵动,放之四海也是少有的,是传诸后世、青史留名的水准,然而本朝从未听过这般名姓。
佛说一花一世界,“万界”之称,看来不假。
林宣把这些突然出现的相关页面关掉,过了片刻,才敷衍地回答:“嗯,确实不错。”
吴庸诧异转头:“哪不错了?我说今年的诗都不太行,你到底听了没听。”
林宣:“……”
贾琏:“……”
他这个不怎么亲的表弟,看着挺灵,怎么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吴庸这番语气不高不低,却偏偏引来几个文士怒目而视。
“黄口小儿,作此哗众取宠之语。”一中年文士指着吴庸,冷笑道,“却不知你有几分才学,便敢大喇喇说这等混账话,也不怕被吐的唾沫给淹了去。”
那中年文士穿着瓷器蓝八梭绫长袍,蓄长须,面阔耳方,此刻表情愤怒,大有指着吴庸鼻子骂的趋势,旁边还站着一人,较之这中年文士略矮些,大约是同行者,只穿着一身灰色棉袍,相较于那中年文士略有寒酸,同样也看了过来。
贾琏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
他想提醒这指着吴公子鼻子骂的文士,哥们儿,你知道眼前衣着朴素,笑眯眯站在“梅榜”前不言语的人是谁吗?
知道你很生气,但是首先你先别生气……
这种情况,他向来是不敢多言的,站在一边把自己当成一朵美丽的壁花,倒是林宣揽住吴庸的肩膀,同样看向那位文士。
吴庸肩膀太宽,一只手大概是揽不住的,好在林宣手长些,勉勉强强,也够到了肩沿儿。
吴庸深度没有任何一斤肉是多余的。
二对二,胖瘦对胖瘦,高矮对高矮,无论是人数还是体型上,这都将是一场公平的口水战。
“怎么就是哗众取宠了?”
林宣拍了拍吴庸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慢悠悠道:“我说好自有好的道理,你说不好,也有你的想法,都是各家之言,没有高下之分。能进一楼的,除了诗作者便是看官,我注意您许久,见您从未作诗,可见也是看官,既然同为看官,自应平等相处,只管点评就是了,也没有因为年龄老幼而分出高下的道理,怎么你出口便是辱骂的脏话?”
他顿了顿:“这也是您的素质?”
这番话挺绕。
那中年文士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甩袖,扬声道:“歪理邪说!如何没有高下之分。”
他嗓门本就大,又提了声,周围人流嚷嚷,不少目光都看过来,贾琏见状,也不好闪躲,一边儿担心事情闹大,一边儿向林宣身边靠了靠。
……毕竟旁边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不那么正儿八经的亲表弟,旁边又是吴阁老的孙子,再没理的事儿,也得站同一边。
道理哪能同阁老争啊!
争也争不过的。
有人议论:“这是吵起来了吗?”
“不知道。”
“所为何事啊?”
“说得我刚刚听见了一样。”
“中间这位公子,倒有普度众生之相。”
“你就说他胖吧,还挺委婉。”
“哦呦,这三位少年人,锦衣华服的,怕是惹不起哦。”
窃窃私语:“看起来有点来头。”
一锤定音。
人一多,都涌在一起,围成一个圈,那中年文士见人多,撸起袖子,咄咄逼问道:“两位小公子,恰逢诸位看官都见证,可敢将刚刚那番话再重复一遍?”
贾琏咳嗽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咳,还有我呢。”
正说着,又朝着林宣身边靠了靠。
林宣看了眼贾琏,觉得三对二,这场口水战未免失之公平。
他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客客气气道:“这事儿与表兄无关,您只管在一边看便是了。”
“那怎么行。”贾琏更客气,“你们年纪轻,必得我也在才是。”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丢脸便丢脸吧。
他丢过的脸还不够多吗。
天塌下来,还有他老爹贾赦的脸顶着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吴庸问:“到底是哪番话惹怒了仁兄?”
吴庸只觉得这件事发生得莫名其妙,他也不笑了,把脸绷得紧紧的。
文士讽刺地道:“便是那番品评诗作之言。”
他着重强调了“品评”二字。
“这有何不可说的。”吴庸嗓门不比中年文士要弱,也抬高了音量,冷冷道,“还是我刚刚所言,今日诗会,较之往年,没几首出挑的好诗罢了。”
这话一出,全场静了片刻,又“哗”一声炸开。
有些话,若是年长大贤所说,便是金言玉律,然而放在少年人身上,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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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文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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