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含笑回了家。
回了红楼梦写的【过荣府正门,入一黑油漆大门内,至仪门前方下了车。邢夫人挽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处必是荣府中之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那边的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好。】的家!
荣府花园隔断过来的家!
嘴角噙着笑,贾赦扫了眼捂着唇畔,将他视作洪水猛兽的仆从,也不甚在意。他今晚决定回来只为一件事——贾琏!
于是,他从书房拿出自己珍藏的匕首后,又脚步一转,朝荣府走去。
“大老爷,您别去荣府了,马上就过年了!老爷太太他们还得宴请宾客。”长随瞧着贾赦前往的方向,吓得一颤,赶忙匍匐跪地,劝道:“万一过了病气见了喜,那到时候整个荣国府都会被要求闭门!”
荣府门口的小厮闻言面带惶然,边捂着嘴边身形靠着侧门,想要拦住贾赦。
瞥了眼开口的长随,贾赦再看看荣府的一群看门奴,嘴角缓缓一勾,笑意加深了几分:“合着府内上下觉得见喜是我害的?我一个在外忙的村长,连后院都没去过,连大姐儿都没见过,结果还得被污蔑?”
接连的质问来袭,仆从们瞧着在灯笼照耀下笑得似乎都有些鬼魅的贾赦,吓得不敢言说,只跪地不语。
见状,贾赦干脆拔出匕首。
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匕首当即带着些嗜血的光芒。
“别让爷再说第二遍!给我开门!我找贾琏王熙凤!”贾赦匕首指向仆从,拔高了音调,字正腔圆:“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哪来的脸面,自己的女儿不照顾,要个庶女去山庄照顾!”
字正腔圆的怒吼声来袭,荣府仆从们瞧着手持匕首,双眸甚至带着猩红的贾赦,紧张的吞咽了一口水。有机警的赶忙去禀告。
得亏只是要见贾琏和王熙凤!
这大房小夫妇两赶紧走,也好!
借着荣国府廊下的大灯笼,贾赦扫过荣府仆从那似乎不带遮掩的鄙夷,那似乎与有荣焉觉得他贾赦是麻烦的不屑眼神,轻笑着摸了摸锋锐的刀尖。
然后迎着呼啸的冬日寒风,他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前来的话事人。
不是贾琏,也不是贾政。
而是贾珍!
一个意料之外又似乎意料之内的人!
红楼梦记载的【不惯于俗务】,【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简言之大观园建造最最最得力的好帮手!
也是二房最能使唤的人之一。
堂堂的贾家族长,三等威化将军,也在红楼梦中似乎成跑腿管事。
自嘲的轻笑了一声,贾赦匕首指指贾珍。
贾珍瞧着快要直逼自己而来的匕首,吓得一颤,赶忙开口:“赦叔,您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这么在这?”贾赦眯着眼带着审视看向贾珍。
虽然贾珍也有些趋利避害,逐利而为的毛病,但贾珍听话,很大程度是积年累月下来的习惯:因为贾珍得爵位的时候年龄小,又恰逢外头夺嫡乱斗,所以贾代善很大程度上便做了荣宁两府的主。
而贾史氏更是自然而然的当起了宗妇,也插手了宁府后院!
这些年下来,贾珍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贾赦正想着,贾珍便已经开了口:“你荣府见喜了,我不忙前忙后你们荣府还有人能忙?”
本来琏二弟能跑腿办事的,可他和王熙凤都跟大姐儿有所接触。若不是贾家求情通融,让王太医暂且同意在家观察一二,否则都能直接被带走去庄子上。
没了琏二弟这个能办事的,贾赦膝下还有个庶子贾琮。
可年龄小,才七岁。
而贾政膝下三子:贾珠、贾宝玉、贾环。
长子贾珠亡了,留下个守寡的媳妇李氏以及遗腹子贾兰。可贾兰虽为男丁,年龄更小,才五岁。
而贾宝玉虽然十岁,可这个所谓携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哥儿,四书五经都没读全就算了,一点也不顶用。都十岁了还住碧纱橱,跟着老太太一起住,连自己的院子都没管过!
至于贾政的庶子贾环,就更别提了,一个小冻猫子一样的崽,又小又没用!
所以,老太太抓壮丁也只剩下他贾珍一个选择了!
想着,贾珍面带怨念,径直抬手扣住贾赦握着匕首的手,“赦叔,快过年了,您能不能消停些,好好过个年啊?”
边说,他示意自己长随夹着贾赦回大房,而后压低了声音:“你自己转脑子想想啊,琏二弟自打娶妻后,荣府宴会都是他和凤哥儿主持。这回,他们两个要是跟随去山庄了,这过年宴会老亲往来谁负责?您难道琢磨着珠哥儿那个鹌鹑一样的寡嫂负责吗?”
贾赦侧眸看着近在迟尺的贾珍,问:“你进出荣府不怕天花?”
“我早就中过痘了。”贾珍听得话语中蕴含着的关心,反手拍拍人肩膀,带着宽慰:“您放心,大姐儿肯定没事的!我当初也是这个年纪就种痘啊!”
他们勋贵人家三四岁就会种痘。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家族嫡长子,熬过这一劫,才算真正立得住。
撞见人在夜色中依旧明亮,带着些义气的担心,贾赦眼眸闪了闪,喑哑着声,问:“贾琏呢?”
闻言贾珍定定看着似乎双眸燃烧火焰的贾赦,轻咳一声:“等回书房我再跟你细细说。大冬天的在外冷死了。”
贾赦捏紧了匕首,脚步加快,用行动诉说自己的心意。
贾珍瞧着急行的贾赦,扭头看了眼只剩下灯笼,所有仆从似乎都退居府内的荣国府大门,沉默了半晌,缓步跟着贾赦进入黑油漆大门。
等到了书房,贾珍看着把匕首砸在茶几上的贾赦,缓缓坐得远了些,才开口诉说:“琏二弟要去贾家庄子陪大姐儿,老太太心疼害怕二弟出事,让我和赖大带人绑了他。”
捕捉到关键词“绑”,贾赦漆黑的面色才缓了缓,觉得贾琏还有几分当爹的模子。但下一瞬间他瞧着一脸傲然的贾珍,抬手按住额头突起的青筋,沉声质问:“老太太让你绑,你就真带人绑了?你就不怕大姐儿出点事,从此之后贾琏也迁怒到你身上吗?”
接连的质问来袭,贾珍嘴角的笑意一僵:“为什么会迁怒到我?老太太也是疼琏弟啊!”
“且琏弟留下来的确好处多多。”
说着,贾珍似想到了什么,靠近了些贾赦,“不管如何,你今年都得了皇帝的赞誉,还成了慈恩村村长!”
“您办了实事,琏二弟跟勋贵交往也有面子啊!”
“有了颜面,以后给琏二弟弄个实在的缺也容易。”贾珍说着表情肃穆了些:“他虽然捐了五品的同知,但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还得年年交着钱,才能继续荫这个官。倘若今年好好使使劲,没准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真的,荣府两房还是有点乱的,不像他宁府,简简单单嫡苗嫡支。
“您别觉得大侄子不帮您,我这跟着绑着琏弟也是为他考虑。”贾珍语重心长:“嫡长子继承制,您细细品啊!琏二弟是嫡次子。万一那老太太偏心眼的,真琢磨着从二房过继个孩子到瑚哥儿,您的长子名下,那琏二弟怎么办?”
听得这声分析的合情合理的话语,贾赦定定看向贾珍,看向《红楼梦》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一章中花费大量笔墨描写的贾珍。
其中有一句他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却记得格外清楚。
面对庄子送上来的礼,贾珍这个素日跟他一起花天酒地的崽,却道【黄柏木作了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将荣府内里刻画的清清楚楚!
琢磨着,贾赦眼角余光瞄了瞄自己的匕首,缓缓开口,“老太太还真想过。”
贾珍冷不丁听到这话,直接一口茶嘭了出来。
然后两眼瞪得跟铜铃了一眼看向贾赦:“赦……赦叔,您……您刚才说什么?”
”老太太真这样想过,觉得琏儿亲娘,我的原配张氏外祖败了,琏儿就是罪妇女!”贾赦嗤笑着:“好好的一口黑锅就扣了下来。”
贾珍闻言面色瞬间一黑,“罪妇女?”
按着老太太这种说法,他的娘亲岂不是更是罪妇女?
毕竟他贾珍的外家可是太子太傅!
无视着似乎发了火的贾珍,贾赦给自己缓缓倒杯茶,边问:“贾琏被绑了,那王熙凤呢?王熙凤这个亲娘总该陪着大姐儿吧?”
“凤哥儿自然负责中馈了!”贾珍压下心中被勾的火气,咬着牙沉声应道:“赦叔,我知道您觉得这小夫妇不管大姐儿不对。但是您想想老太太都敢直接说是罪妇女了,你们大房连中馈都没人掌握在手,那贾家还有你们生存的地方吗?”
说着,他带着些同情:“您难道就要蜗居在此一辈子吗?你是一等神威将军,荣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贾赦将茶盏重重往茶几上一搁:“我知道!我已经努力奋斗了!甚至为了管好慈恩村,我都给牛继宗下跪求他指点我了!”
“我也想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贾赦说到最后,发自肺腑:“我已经在外勤勤恳恳,努力了。”
话语不高不低,但无端的带着些悲戚,听在耳里,还挺让人难受的。贾珍想着,反手摸了摸自己胸膛,感觉自己跟着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毕竟,他贾珍也算亲眼见过贾赦忙里忙外,是捏着鼻子忍着恶臭教育难民,是嘶哑着喉咙喊着训着……就差被人当做陀螺使唤了。
有点卑躬屈膝,伏低做小,一点也没有幼年国公子弟的神神气气,豪迈的精气神。
回想着幼年,他们叔侄两有贾代善撑着一起快快乐乐当宁荣街一霸,京城一霸的美好画面,贾珍叹口气,劝道:“赦叔,您别激动,我也知道您为此付出了努力。但正因为此,咱们府内管家权不能丢啊!”
“荣府虽然男丁就琏二弟一个人能主事,可是女眷还是不少的!倘若凤哥儿不管家,那婶娘王氏不提了,迎春探春都长大了,也能跟着管事,还有……”
贾珍说着,还十分机警的抬眸看了眼门口,仿若再确认是否安全一般。
“放心,我的书房外肯定没人蹲守窃听。”贾赦对此倒是无所谓,但瞧着贾珍紧张兮兮的模样,倒是颇为好奇:“你到底听到了什么事情?”
“林家表妹据说要嫁给宝玉啊?”贾珍眉眼间带着些猥、琐:“还有那薛家表妹,据说也跟宝玉眉来眼去。这两姑娘,老太太和婶娘一人爱一个,暗戳戳打擂台呢!”
看着眉飞色舞的贾珍一张口却是规规矩矩的表妹,贾赦眉头紧蹙成川。
他相信贾珍好、色,相信贾珍将尤氏姐妹双收。
但好、色到自己独子媳妇身上,就……就觉得诡异!
尤其是秦可卿死后还托梦,就差手把手教导王熙凤如何保全贾家【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 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也没有典卖诸弊。便是有罪,己物可以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
这段话作为家族继承人,他贾赦看完之后恨不得拍案叫好。
就连未来首辅阁老听闻了,也表示秦氏安排后路得当。他们牛家就是这样暗暗的塞了些祭祀产业,琢磨退路。
所以……所以问题很显而易见的——假设真爬、灰了,秦氏会心甘情愿替贾家谋划日后?谋划落败了如何生存?
琢磨着,贾赦一副求教的模样,起身:“叔给你泡茶,用你最爱的贡品顾渚紫笋!咱们今晚好好聊,否则我出不心中这口恶气。”
说完之后听得一声响亮的回应,贾赦往外走,扫了眼侯在书房门口的仆从。
穿着贾家装扮的牛继宗轻轻一颔首,递过沸腾的泉水。
贾赦接过之后含笑返回,然后从多宝阁拿茶叶。
边冲泡茶水,他看着在水中舒展开的茶芽,优雅似兰花,透着些高洁,不由得笑着:“珍,你可好口服了。这上等的茶芽,可是我厚脸皮从你礼部尚书牛世叔手里扣过来的。”
“你这话说的咱贾家穷苦了一般。”贾珍扫了眼茶盏,“看汤色,也不过次品吧?”
贾赦:“你现在能喝到吗?”
瞧着眉眼间似乎恢复了些往日傲然的贾赦,贾珍弱弱的将自己脱口而出的“能”咽回肚腹。
他又不是贾赦不爱交友,他贾珍朋友可多了,老亲故旧谁都给他一个面子,更别提上皇还在,他老人家非但偏心眼还是个爱屋及乌的,因此就连内相戴权见了他贾珍也会笑盈盈问声好。
宫内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戴内相也会给他留一份。一开始他还有点小惶恐,但他爹说了反正内相给肯定上皇同意的,那就直接收下。
只要不往外炫就行。
因此他贾珍衣食住行待遇,跟叔祖父在世时差不多,能喝得了贡茶吃得了贡品水果点心。
想着,贾珍喝口茶,感受着茶味的香醇,敷衍的开口:“不错,还是叔您路子广!”
这味道……次品就是次品!
要知道顾渚紫笋可是被茶圣陆羽论为“茶中第一”,讲究的是个回味甘甜,清香优雅高洁。
将茶盏不着痕迹的放下,贾珍决定不留些口德不伤贾赦的心,免得人一会又疯狂冲荣府。于是他自己体贴,强调自己先前的话题:“所以咱凤哥儿也不敢丢下中馈就走啊。毕竟老太太喜欢林家表妹,谁都知道啊!”
“相比那商贾薛家而言,林家姑父可是巡盐御史,也是大官!倘若林家表妹嫁给宝玉,那么荣府的管家权就有的争了!”
“你们想得可真够远的!”贾赦闻言磨牙:“那王熙凤就不想想自己嫁入贾家多少年,膝下只有一女吗?贾政的孙子今年几岁了?她难道就不急吗?!”
看着说着说着满面怒火,似乎脖颈都因此粗大了几分,贾珍一颤:“叔……赦叔您别这么吓唬人啊,我觉得老太太也有些道理吧?见喜还是有些危害的,琏二弟不去,养好身体,再生个大胖小子,比什么都强是不是?”
说着,他声音低了些:“琏二弟没种过痘啊!”
像他和贾赦,这样生在贾家权势巅峰的人,才……才会被精细的种痘,因为是嫡长子可以请太医专门照顾。
而没太医照顾的,基本得自己府中医生照看。
那医术谁高谁低显而易见的。
“那迎春更没有种过痘。”贾赦笑得更悲凉:“迎春我原本打算送进宫的。”
“什么?”
贾珍讶然,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自己似乎被荣府的母子俩操作给吓得眼前……眼前都有些黑影了。
忍不住晃了一下脑袋,贾珍定定的看着贾赦。
贾赦依旧一脸苦涩,“元春能进宫,迎春为什么不能?”
不急不缓反问了一句后,贾赦问的字字泣血:“贾珍,你觉得老太太有理,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其他老亲故旧,家家好门风,没点后宅**吗?”
“倘若贾琏王熙凤两人代表荣府招待宾客出门赴宴,信不信大过年的定然有其他人感染天花?”
“我且问你到时候贾家怎么办?贾琏王熙凤怎么办?!”
冷不丁听到这声……这声切入要害,或许也有可能会发生的质问,贾珍吓得反手摸了摸自己噗通乱跳的心脏:“也……也对啊。老太太好像没考虑这个问题。”
“她是要我大房从此后不是绝嗣,就永远跟老亲故旧断了交情!”贾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恨意:“今年过年但凡有一家感染天花,那贾琏有什么颜面在立足京城?那她的过继盘算不就是理所当然可以实现了?!”
贾珍闻言自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有些不安的看着双眸猩红,仿若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周身萦绕肉眼可见阴鸷气息的贾赦,一开口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不……那你说该怎么办?”
“赦叔,您冷静!咱们两交情那可是实打实的,您要是有主意,我肯定是帮您啊!”
贾赦死死的盯着贾珍:“真的帮我?”
迎着幽黑中带着戾火的眼神,贾珍举手发誓:“那当然,我……”
还没来得及好好表态,贾珍就觉得自己眼前似乎……似乎出现了好多小星星,一闪一闪的。
还没来得及开口,贾珍就听得咣当一声。
下一瞬,他就见……就见刚才还气势汹汹怒气冲天的贾赦栽倒在地了。
贾珍:“???”
贾珍环顾一圈,视线落在了面前茶盏。
这……这茶壶水……
跌倒在地时,贾珍忍不住抬手想要抓住茶几,眼里还带着些恨意。
他……他……他不畏见喜入荣府,勤勤恳恳替老太太跑腿,替老太太劝着赦叔,结果……结果这些人竟然还不信任他,打算放到贾赦吗?
好,好得很,给本族长等着!
带着满腔的恨意,贾珍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直接把自己摔在地的贾赦听得耳畔响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眸,带着些清明,看向脑袋依靠在凳子边的贾珍。
贾珍满脸都还有些肉眼可辨的狰狞,无声诉说着人昏迷之前满脑子的怨恨。
托腮定定看了半晌,贾赦重重的轻咳了两声。
下一秒仆从牛牛端着一盆清水入内。
贾赦看看贾珍,又看看清水,喑哑着声,开口问:“你确定我敬哥道观的暗卫来自不同势力吗?”
“确定。”牛继宗看着瘫坐在地,小心翼翼护着贾珍,似乎想让人睡得舒坦些的贾赦,言简意赅:“这主意你出的。”
贾赦本来想要让贾琏把贾珍诓出来来个滴血验亲,但万万没想到贾琏被绑了,贾珍倒是自由的很。
所以贾珍来都来了,还是出个血。
“可……可是我跟他血缘关系都出三服了,滴血验亲有用吗?”贾赦眼角余光看向在昏暗灯光下愈发明亮几分的匕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怯怯不安的问道。
“有用,虽然不能证明是亲父子,但是滴血验亲可以证明亲属关系。”牛继宗道:“我昔年跟在上官王叔身边学习,逼着自己把所有司法案卷都倒背如流。发现宗正寺借着打拐一事,琢磨着如何完善滴血验亲办法。”
最后一句话,牛继宗几乎凑到了贾赦耳畔诉说。
贾赦刹那间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掉了,垂首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贾珍,眼眸闪了闪,带着些决然:“你赶紧动手吧!”
闻言,牛继宗毫不犹豫拿过一根银针在贾珍手指上轻轻一戳。
看着被挤出一个似黄豆大的血滴子,贾赦忍不住把自己手往背后一缩。
牛继宗:“…………”
牛继宗斜睨贾赦:“给我伸出来!”
贾赦紧张:“我怕疼。”
“我拿匕首划你一刀?”
看着脸黑的都快跟包公一样的牛继宗,贾赦咬着牙伸出自己的手。
刹那间,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被人又狠狠打了一鞭,疼痛几乎从脑海往外扩散,疼得他都想要蜷缩起来。
双眸死死盯着水盆的牛继宗,抬手直接掐着贾赦的下巴,迫使人双目跟他一起集中到水盆。
被挟制住的贾赦:“…………”
贾赦克制不住的抬手摸了摸贾珍的脖颈,脑海反复自我宽慰“没事的,现在一滴血,免得日后人头落地”。
来回反复三遍,贾赦隐忍住自己似乎刻入全身对痛的惶然害怕,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定定的看着两血珠。
两血珠在清水中随着牛继宗的动作,似乎渐渐靠近。
可……可靠近后并未相融合,反而……反而因为时间太长,先后与水相融合。
待与水融合变成血水后,才让人分辨不清。
贾赦:“…………”
贾赦缓缓看看被迷、药迷倒的贾珍,抬眸看向牛继宗。
就见牛继宗表情堪称精彩。
青了紫了,红了白了,最后黑着脸,死死的盯着贾珍。
“你……你这什么眼神?”贾赦看着牛继宗没有往日的清名,眼神似乎还有些难以形容的复杂算计,当即护着贾珍,带着些狠厉:“你……你别算计珍儿,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败坏你阁老的梦想,还是绰绰有余的!”
牛继宗无视贾赦的威胁,依旧眯着眼死死盯着贾珍:“当今要是真封贾元春奇奇怪怪的凤藻宫尚书——”
一个字一个字咬重了音,牛继宗喑哑着声:“那说明败仗和亲也是真的!”
贾赦的记忆力,虽然记不清楚《红楼梦》详细的剧情,但是前面几章内容他还记得住,记得住第一回描写甄士隐败家的前因后果,记得一句【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田庄上又难以安身,只得将田地都折变了,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甄士隐是姑苏人士。
姑苏乃大城,都有贼盗。
他先前赈灾拿出的各种能执行的细节,尤其贾赦觉得诧异的野菜,那都是……都是的确因为近几年水旱不收。
作为吏部侍郎,掌管户籍的官吏,他能明显感受出来流民多了,大户人家佃户多了,良民少了。
而京城权贵双眸还盯着双皇斗争!
“我……”牛继宗视线缓缓从贾珍身上转移,看向贾赦,闷声道:“你赌一回!倘若赢了,我也要赌一回。”
贾赦闻言吓得抱紧贾珍:“你……你别给我胡思乱想啊,贾珍那就只是贾珍而已,他要是真的那什么,你疯了啊!他什么都不会啊!”
牛继宗要是从龙从贾珍,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我自己登基称帝。”牛继宗直白无比,“昔年我父祖军功也不赖,我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贾赦目瞪口呆:“你……你认真的吗?”
“否则难道眼睁睁的任由皇帝斗争,看着南边打败仗吗?”牛继宗反手一推贾赦下巴:“你给我嘴巴闭紧了!我要是失败,把你贾家九族拖下水!免得所谓仙人历劫,祸害百姓。”
“我查了那么多史书,就咱们这朝最奇怪了,明明该是盛世鼎盛期,结果倒好水旱不断。直到听你一说《红楼梦》我恍惚才懂了,”牛继宗迁怒着:“那所谓赤霞宫神瑛侍者连最基本的园丁都做不好,灌水灌太多,导致洪涝灾难,偶尔又丢下不管不顾,倒是花缺水!”
贾赦恍恍惚惚,“啊?”
牛继宗冷哼一声,垂首瞥了眼昏迷的贾珍,凉凉道:“最近给我盯紧了贾珍!别让他被利用了。”
“还有宁府那个所谓的忠仆,我会想办法处理掉!”牛继宗面带不容置喙的决然:“区区一个奴才,你们也真把他当做主子供着?”
“可他……”
“宁府国公参战大大小小数百起,光我祖父也救过他的命!其他人互相救更是数不胜数,就那焦大救的那一回有功了?”牛继宗冷声:“且国公爵位是按着军功定的!哪怕牺牲了,也有爵位在!”
此言不亚于警世恒言,震的贾赦眸光一亮:“牛继宗,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啊!但是……但是我们贾家,尤其是我记忆里大爷爷好像的确对焦大特么优厚。他本来是管家的,结果管家管不好,也没有让他离开宁府,甚至宗祠那么肃穆的地方,他想去就去!”
说着,贾赦眉眼间带着希冀:“要不弄点药,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牛继宗闻言,毫不犹豫点头应下:“我心理有数。你现在管好贾珍,绝对不能让他被人抓到机会被利用了。”
“反正我不信他会对独苗苗的媳妇下手。”
贾赦点头若小鸡啄米:“你放心,我有数!”
“嗯,我走了!”
目送着人背影跟夜色似乎都要合二为一,贾赦抬眸看了眼东边。
哪怕隔着墙,压根看不见荣府此刻的情景。
但他还是克制不住转转眸,脑子里浮现各种猜想,然后贾赦鼓足了勇气抬手去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盏,一饮而尽。
然后,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小星星。
在浓重的黑夜中,星星好像……
贾赦脑袋一歪,陷入昏迷前就听得一句凄厉的呼喊,声音陌生又带着些熟悉。
是隔房的孙子贾蓉。
对方道——“爹,叔祖父,大姐儿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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