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前文众人兴致勃勃热烈探讨，就如何起诗社，推哪些人为诗社社长并副社，订下一月里哪几天作社日，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不免香汗连连，都向各自丫鬟们要扇子来。

日值中天，所幸女公子们都坐在树荫下，轻摇团扇。

盈佳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回去用饭，我托宫人去小厨房带些小食来，就此地各处设一桌一几，大家共赏。”

“这个主意妙，写下各人平时爱吃的，把来珍馐对美景，也是逸趣。”史湘云拍手，随即招来宫人，说道如此如此。

那黛玉见了，扭头对宝钗笑道：“不知云儿有什么主意，竟要背着我们了。”

宝钗道：“你且看就是了。”说毕也是正坐，愈发端庄了去。

宝钗身旁又一个姑娘笑道：“史姑娘的主意最是妙的，前年的鹿肉还是她说的，否则错失一美味实在可惜。”

宝钗黛玉皆笑道：“范姑娘偏她，我们却是吃不来这‘锦心绣口’。”

那范玥儿听了也不恼，他家里原也是皇商，做的是西北皮草生意，其父范永芳，现今领着内造大总管职位，虽没个清贵名姓，也不敢有人小视。范玥儿名为大公主陪侍，实则和皇家也有亲——亲姑母乃是圣人亲封的仪贵人。

那边花茶已沏好，女公子们皆正坐听上人言。

盈佳道：“此地好景，曲水流觞。诸位今日以花为名，各出一句诗来。答不上的以茶代酒自罚三杯，答上的取盏，或自饮，或请人饮一杯。只一事，诗从书中来，再不许自己杜撰的。再请两个作监察，我推黛玉和宝钗，可有异言？”

众人皆服，诗从书中来，又无飞花令的平仄对字要求，已是宽松了。

盈佳为首，便先道：“我有一句‘春城无处不飞花’。”言讫即素手取过流盏，自饮一杯。

黛玉点头，正好是她下家，便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也自饮一杯。

宝钗坐对面，道“此花开尽更无花。”却是取了盏请湘云，“云儿满饮此杯。”

湘云原是坐稍后头的，渴热得很，见宝钗让她先喝了，笑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多谢宝姐姐。”丫头接过盏儿，湘云三两口饮过，大叫畅快。

下个便是张诗涵，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亦是取盏不饮，笑唤对面迎春，“请姐姐饮。”

迎春不得不接过吟一句“春深杏花乱”，又是她作下家，饮了两杯，“一日看尽长安花。”

众人皆腹内空空，茶水用过两盏，见着宫人们抬小几捧食盒一行人踩着云儿似的过来了，早不知神儿飞哪里去了，不免连连出错，有说成春字诗的，有不知哪里杜撰的，还有的“花儿花儿”半天说不出话来的。

黛玉监察到好几个会诗的也误了，笑回盈佳道：“快别馋她们了，腹内空空，连‘锦心绣口’都守不住了。”

宝钗也劝是了，盈佳才笑道：“快起身吧，怕是饿着你们了！”

于是众人起身用席，但见那几个小几上摆的是枸杞芽烧蛋汤，鸡髓笋儿，糖蒸酥酪并几个花样小面果子装盘，都是差不多的粉果儿。

这也寻常，独有一桌子里头的一样银丝细面，内置几个鸡蛋，又放了零星几个虾皮，不像炖焖手法，宽汤慢煮，更是清香。

姑娘们坐下，这样银丝面却是直摆在黛玉面前。

湘云掩笑道：“今日怎么忘了寿星公的长寿面了，幸得此刻补全了！”

黛玉此时才知这个面是湘云特特吩咐做的，笑道：“今儿原没什么胃口，倒是这个新鲜些。”也执箸尝了几口。

晚间回房，黛玉又受了众人的拜礼，又在屋子里混闹了一场，端的是受宠若惊，满面红云。待入夜时分，众人才退去了。

黛玉眼一闭正有睡意，却是听一道“疾”令，魂悠悠身上一轻，再睁眼却是到了登仙台处。

还未及辨别，便听得前面宝钗声音：“玉儿来了，咱们且等她一等。”

抬头看时，不独一个宝钗，史湘云、公主盈佳、迎春、探春、惜春几个都在前头不远处，却是互相扶持着往上走。

黛玉赶到时，湘云亦挥手道：“林姐姐快些儿。”

“我来时便说若我到了，你也到了，定然众人都齐了。只不知仙师招呼我们来此是为了何事？”迎春温婉，护着惜春，止不住往外看。

这登仙台又好似在梦中，不是扎根皇城外了，云雾缭绕，清芬扑鼻，叫人分不清此刻是在人间，或是脱离了俗世。

黛玉听迎春之语，赶上来才问道：“适才所言仙师是何故？”

盈佳道：“你来得晚些，才刚我们到时，有一仙师，道：三十三天内有仙，有情者修情道，无情者论无情道，大道恒常，仙寿永昌。叫我们等一绛珠，要引我们几个入门哩！”

黛玉听了知道这个仙师是自个的老师了，笑道：“可不是你们该等我，我便是绛珠。”

其余几个听了皆惊诧道：“妹妹如何成了绛珠了？难道是什么奇遇麽？”便是惜春也好奇看来，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黛玉随他们一面走一面说起缘由，“诸位不知，我本太虚幻境里的一株绛珠草，受师兄训诫引入我道门，本是投生为人，即修人仙一册。”

宝钗点头赞道：“妹妹是有大机缘的。”又想起前梦松间白雪，思道：她既是个仙草能修仙问道，我若是个白雪该如何呢？

不独宝钗一个如此思想，其他几个贺喜毕，也沉思忆起旧梦来。

七人也不知走了多时，便见着天阶与一竹桥相接，对面也是青岸携流水，绯花弄若风的绝妙景致，几个竹木屋排列齐整，似有读书之声遥遥传来。

众人走过咯吱的小竹桥，穿花拂柳，这才见三个人坐在那处儿下棋顽，周遭皆静谧。

众人见着便不敢弄出声响，但见两个下棋的老头儿须发皆白，眉目慈和，背对的这个却是墨发高束，紫衣长袍，不知面貌如何。近前看时，原来是副珍珑棋局，两人对阵，一人观棋。

黛玉见无侍者在旁指引，此地也是头次来到，不敢高则声扰乱仙人研棋。余者六人此生更不曾相见外男，更是守心满眼不敢乱飘，迎春是个十足的棋痴，如今更是满心的扑在棋局里，难以自拔。

也不知过了多时，那执白子的老头卖个破绽，于左下故意吃了对面一子，实则布着三龙圈儿。执黑子的老头儿多时不曾占到便宜，疑心对面陷阱，又放不下那角儿叫人白吃了去，沉吟许久执子去堵他。

棋子一落，那盘上黑子原本携的气力叫白子全吞没了去，黑子老头儿还未及拍额称痛，观棋那紫袍先生拍案深痛道：“墨极墨极，你守他不攻，他卖个破绽，你便往里头钻，可惜可惜！”

可不是，若是黑子老头不去顾及那角儿，尚可翻盘，实在可惜。迎春心里想着，也不免长叹气。

那紫袍先生听到身后有人叹气，转身来瞧，却是七个女儿家在那里。

那个摇头叹气的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却是两眼只盯着棋盘，忒地傻气。

紫袍先生拱手大笑道：“原来是仙子来此，有失远迎。我这处乃是棋盘为天，专候有缘人。在下紫衍神君，不知仙子芳名？”

众人行礼道：“原来是紫衍神君，我等非仙子，乃是下界来此，来这棋盘天亦是偶然。”

那紫衍却是摆手，无一丝的神君气势，却是对迎春笑道：“敢问仙子芳名？”

迎春见他可亲，思道：这个神君怎么专问我一个？又想到才刚叹气这棋局，不免技痒，也想留下来琢磨几盘。便点头道：“小女子乃是贾迎春。”

紫衍便称迎春仙子，还道：“我这处依山傍水，珍珑世界。仙子不妨留下潜心问棋。”言讫那刚刚执棋的两个老头却是随风化作一白一黑两道势气投入棋盘中，原来本是这棋子的棋魂所化。

“教了他们上千年，玉做的回回输给那木头做的。我观仙子十分有才情，不知可愿入我门来？”

一点点调回节奏

【注】啊，下次不写花令了，太多需要注释：

春城无处不飞花——唐 韩翃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宋 苏东坡

此花开尽更无花——唐 元稹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唐 韩愈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唐 王维

春深杏花乱——唐 储光羲

一日看尽长安花——唐 孟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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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