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得知林如海远行赈灾,贾母一早就打发了人来林府接黛玉。
黛玉把家里的事安排给林福全,生意上的事安排给林安,因前两日发现林顺也颇是个人才,便找林如海讨了来给林安打下手。
另外又拜托苏先生每日给惜姐儿开一个时辰的小灶,苏先生敬佩惜姐儿的向学之心,也不嫌弃她的身份,便答应了下来。
因林如海走得急,没有来得及正式认苹果为干女儿。
黛玉带着苹果等人到贾府时便同贾母说了前后原委,贾母将苹果叫到跟前夸赞道:“好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跟着你姐姐,定有你的好处。”
又叫凤姐儿开了库房赏赐苹果和紫鹃小九,吩咐上上下下都要称呼苹果为“姑娘”,不能怠慢。
晚间宝玉下了学,贾母特吩咐人去外院喊他进来吃饭,宝玉听说林姑父出远门,黛玉妹妹来长住,乐得一蹦三尺高,衣裳也不换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来。
两个玉儿一左一右坐在贾母身边,乐得贾母饭都多吃了半碗。
王、邢二夫人和凤姐儿在旁侍奉,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老太太这是定准了要把两个玉儿作成一对儿了。
王夫人心中暗暗焦急,宝玉娶黛玉,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前几回进宫也同元春说了此事,元春倒是无可无不可,看来还要另外再想想办法才行。
凤姐儿倒是高兴极了,黛玉本就与她相熟,家中又自带万贯家财,无论从哪一条来看,都是最好的妯娌人选。
不管这些人心中如何想法,黛玉自管进了大观园安顿下来。
怡红院乃是大观园里一等一的好住处,背山面水,地方又大,院子里养着仙鹤、野鸭子、孔雀等,院外还有梅花鹿,十分舒适。
黛玉闲来无事就教苹果念书认字,苹果又肯学,进境极快,倒是叫黛玉连连赞叹。
这日晚间宝玉从贾母和王夫人处请了安,冒着雨转到园子里找黛玉,因见怡红院大门紧闭,依稀听见院子里有人声,便上前叩门。
院子里的丫头们一听见男子的声音,都吓了一跳。
小红想了想,道:“怕是宝二爷罢?我去问问。”
宝玉听见有人来应门,忙道:“没听出来我是谁么,快开门。”
小红隔着门笑道:“宝二爷今儿来得不巧,姑娘已经洗漱过歇下了,明儿再来罢。”
宝玉跺脚气道:“林妹妹夜间多梦少眠,哪有这么早歇下的,快开门!”
小红道:“就是姑娘没歇下,宝二爷这会子来,叫人见了也不好,还是明儿早些过来罢。”
宝玉闻言不悦道:“你这丫头倒会做门神,你去回给林妹妹听,就说我来了,看她开不开门。”
小红犹豫了一回,道:“宝二爷还是请回罢,迟了园子大门该关了。”说罢便一径走开。
宝玉听见脚步声远去,气得“嗐”了一声,原地转了两圈,没计奈何,顿了顿脚也只好去了。
黛玉此时正在屋里给苹果讲书,说到孟子论述“人伦”时提到“夫妇有别”,意思是夫妻二人要“各守其分、各尽其事”,并不是否定女性的家庭地位或人格价值。
因又延伸到前朝有位思想家李贽曾提出“童心说”,他主张人的本性是纯粹平等的,无性别、贵贱、圣凡之分,而“男尊女卑”是程朱理学为维护宗法秩序而强加的“假道学”,是对“童心”的压抑。
时下程朱理学认为女性“足不出闺阁”,因此“见识短浅”,甚至断言“妇人识字多诲淫”,以此禁止女性识字念书。
李贽对此直接驳斥,他在《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中说道:“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
李贽还拿出历史上的优秀女性做例子,认为她们的才智远超许多男性文人,甚至公开招收女性弟子,与她们书信论学,公开倡导女性追求道德与知识修养的提升。
即便在百年后的红楼梦世界中,这个论调仍旧是颠覆性的,被批判为“异端”。
不过黛玉房里的丫头们如今大多都会识字念书,对这个论调接受程度倒是极高,十来个人围在屋子里和窗户外边都听住了,只有婆子们听见了暗暗嗤之以鼻,觉着林姑娘不大像话,竟敢同男子们论个高低。
一时黛玉讲完了这一课,众人都意犹未尽,小红瞅着空进来回话,将方才宝玉造访一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黛玉听见小红给宝玉吃了个闭门羹,倒对她另眼相看,这丫头并非林家带来的,原本在怡红院洒扫,是贾家的家生子,竟敢给贾家的凤凰蛋吃闭门羹,可见有胆量也有眼色。
平日里林家的规矩大,几位嬷嬷们和大丫鬟御下极严,即便小红将话回到黛玉跟前,也不会给宝玉开门的,只是亏她一个贾家的家生子,竟敢直接拒绝。
黛玉又听小红回话时口齿伶俐,与那一起羞于开口说话的丫头们不同,起了爱才之心,因问她叫什么名字,家里父母做什么的。
小红笑道:“我原叫林红玉,因重了姑娘和宝二爷的名字,如今改名叫小红,我爹是府里的管事林之孝,我娘也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使唤。”
黛玉恍然,原来是小红,这丫头在原著里就是个人才,被凤姐儿发现后从宝玉那里撬走了,这会子竟还在怡红院里当差。
黛玉笑道:“你可愿意跟着她们一起学认字?回头你也做了管事娘子,也好记个账写个条子。”
小红闻言很是欣喜,脸红道:“我早就羡慕姐姐们都会念书识字,姑娘不嫌弃我呆笨,我自然一万个愿意。”
却说宝玉吃了闭门羹,气呼呼的回了外院,两个婆子见他回来,赶着上来倒了热茶,宝玉见这两个婆子浑似死鱼眼珠子,越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端起茶碗又被烫了一下,气得摔了茶碗,把人都赶了出去。
几个婆子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如何上前解劝。
只有茗烟——如今改叫焙茗的嬉皮笑脸道:“二爷今儿也没见老爷,这是在哪里受了气?”
众人悄悄的散去,宝玉赌气道:“原是一起长大的姊妹,如今我竟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了!”
焙茗闻言松了口气,近来宝玉看的话本子多了,心里也渐渐不再蒙昧混沌,有时吃了酒对着月亮长吁短叹的,因此焙茗也知道些宝玉的心事。
焙茗笑道:“二爷只当大家还是以前那样,一屋吃饭一屋睡觉,岂不知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林家规矩又大,就是林姑娘有心,底下那些嬷嬷婆子们也断断不许的,二爷细想想这道理?”
宝玉一想,确是嬷嬷婆子们可恶,林妹妹向来待他亲密,何曾给他吃过闭门羹,又高兴起来,道:“你说得有理,如今我们都大了,也该避一避人,林妹妹素来知礼,是我唐突了。”
焙茗见哄得宝玉回转,忙叫人进来一同服侍他沐浴更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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