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这又是上哪去了?今儿一下午见不到一个影,这会天黑下来,却又淋一层水——还笑。”

紫鹃伸手,拨弄几下雪雁湿漉漉的发梢。这水滴细密铺满一层,内里却还温暖干净。心里松一些,紫鹃在雪雁肩上点一点,催着她赶快进到里面去。

“快上里面擦擦,省得待会晚风起,吹得头疼。”

雪雁点头,捻着脚尖朝里走,晚风吹动衣摆,仿佛她正走过一段悬在山崖的独木。门帘悬起,她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响动。于是雪雁放了心,落下脚步,大摇大摆朝里走。这样的劲头若是叫阮啸川见到,只怕会评一句‘像鹅’。但雪雁的面容尤其骄傲,抿着嘴,强忍着不叫笑容溢出,又拿整个动作催促着黛玉快快把秘密猜出。

“有喜事?”黛玉刚解下头发,这会梳子还留在原处。她招雪雁过去,擦拭着那些露水,又凑近她耳边道:“是为着李婶婶的女儿?还是跟阮姑娘有关系?”

“都有一点,稍多的一点。”雪雁摇头晃脑,在黛玉出声的一刻就等不急:“姑娘,我知道我的元身是什么了。”

“当真?”黛玉也惊愕一刹,旋即又为雪雁感到高兴。她自己还有另一段秘密藏在心底,那日紫鹃与她说起雪雁的性子,黛玉心中在意,借着城隍庙点卯的当口,要了凭据,也过问雪雁的来历。只是城隍却说此为不可说之语,只能叫雪雁自己领悟。如今雪雁有得进益,黛玉自然满心欢喜。

而欢喜之余,她也确实好奇。

“是什么呀?怎么又说和阮姑娘还有点关系?”

“是鸟。”雪雁郑重一点头,将手臂展开,好像真的要变回元身似的:“她说,她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黛玉眉梢微挑,心中划过些是否可靠的疑虑。可她分辩不出,城隍打哑迷,雪雁自己尽忘前事,反倒只有这自家修炼的狐妖可信。

——是鸟啊......是什么样子的鸟呢?黛玉眯起眼睛,恍惚中灯烛摇曳,不留神就望着雪雁长出一对翅膀,只是这羽翼还没伸展开,鸟儿就先自己叫一声。

“啊——姑娘,我忘了说那边的事了。”

未长成的翅翼又收拢,灯苗一跳,却把洁白也铺上金。黛玉回神,紧接着便听雪雁讲述了今日下午和晚上的经历。雪雁在来的路上已经把话背诵几遍,这会一字不打哽,从阮啸川未成便败的计策一路说到李氏把灯吹熄。

黛玉安静听着,直到最后,有一点灯烛闪烁在眼底。雪雁的声音慢慢缓下去,她握住黛玉的手,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一道春风吹进枯山里。

“姑娘,阮啸川说,她明天会把账本送来的。”直到最后,她也只得这边嗫嚅一句。

回应她的是一双手,黛玉拿起梳子,不语,只将雪雁的头发梳理整齐。

廊下的鸟儿早早跟丢繁星,啄着翅膀,清洁尾羽。青绿小盒里盛了新水,叫鸟儿用了,在半空泼洒出一团黎明。天边一线肉白,再往上又是青紫。紫鹃仍在沉睡,并不知在自己不远处的姑娘的房里,昨儿进了沾晚露的雪雁,今早又进了浑身水的红狐狸。

“姑娘,那账本拢共三本,你若自己用,我再给你拿去。”阮啸川只当没见黛玉跟雪雁两个睡意朦胧,自己找地方坐下,呼出一口气。

听见账册,黛玉精神些,坐起身,将垂落的长发拨到一边。雪雁却也顶着瞌睡爬起来,眼睛一只睁一只闭,不解道:“你不是说自己拿来吗?”

“我后来一想,怕惊扰了那货郎——若是他提前跑了,官府不就抓不到人了吗?”

“你说得也有理。”黛玉止下雪雁的追问,却似乎当真把此事按下不提。她坐直身子,正色向阮啸川道:“我终究思虑不足,只想着查清,放人,却忘了律法当下,大理寺摄入,李婶婶的女儿恐怕轻易脱不了干系。”

阮啸川猛地扭过头,尖俏的狐狸耳朵自己弹出来——她没留意。

“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

“那货郎获罪,妻子纵使不知,恐怕也要无辜受害。不如劝行大义灭亲,免去连坐之刑。”黛玉说到此,却当真为自己的疏忽叹气。往前经略皆是鬼灵,倒忘了自家阳间的法律。

以后总得更专心——她自个心里做了决定,又庆幸白芷之事还来得及。

“那样就好啦,她本就打算这样做啦!”阮啸川欢呼一声,往前一窜,火红的狐狸上炕,正撞在被面中心。她却还作撒娇的样子,翻滚一下,毛茸茸的尾巴提前钻进二人手里:“李婶婶跟她托梦,跟她说起,她当晚就下了决定——”

“这不还是把账本送出去,叫货郎知道,不还是提前要跑了吗?”雪雁在另一边幽幽一句,阮啸川噤声,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生生瞪作杏眼,水汪汪望向黛玉。

“姑娘......”

“我晓得你一定跟人家做了约定,这回且不罚你。”黛玉捏捏手里的尾巴,暗自感叹一句,又道:“我待会写张字条,白日里,我跟雪雁轻易出不去——就请你带着字条到大理寺,隐匿身形,从西角门进,直接送给大理寺卿。等人来了,也容易接应,省得路上多生事。”

“晓得,晓得。”狐狸连连点头,见黛玉下床铺纸,雪雁研磨,却又有些期期艾艾。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跟她做什么约定。”

“心非铁石,你倒是有颗赤诚之心。”黛玉只回一句,头发未梳起,人比桌案高不去几许。小小一个姑娘执笔,背影如柳,点水时却已是春来破冰。

阮啸川看着,狐狸由卧到坐,由坐到化出人身。黛玉回头,正见阮啸川行一个规规矩矩的人间礼节。

“姑娘,往后谨凭吩咐。”这句话她说过两次,前一次笑,这一次真。

“好,算你是个谏官。”黛玉绷着小脸,将写好的字条递过去。

阮啸川没笑,她又拜一拜,如来时一般,去也无踪迹。

“这个我也想学一学。”雪雁的眼睛流出一段艳羡,旋即看到黛玉对着床铺叹气,她便也追着黛玉的目光看去。

“臭狐狸......床上这样多水露,待会怎么跟紫鹃姐姐解释!”

这一日,紫鹃如何疑心二人淘玩暂且不提。几日后,京中大理寺却破获一件大事。消息不怎的遮掩,顺着风,拐着弯也钻进荣国府,并未被那屏风格挡去。

“也是稀奇,说是做媳妇的大义灭亲。”贾琏惯常在外行走,王熙凤又是活泼性情。诸人听她讲述,或是惊叹,或是叹息,啧啧声中尽是道不尽。

“听闻那罪夫还是上门女婿,典卖妻子家私不说,还牵扯这样的大事,实在可气。听二爷说,大理寺卿要上奏嘉奖那妻子,如今,也属她苦尽甘来。”

“好呀,正是这样的人拎得清。”贾母听完便笑,她两手边一个搂黛玉,一个搂宝玉,做不出拊掌的动作,便吩咐丫鬟快去上茶,给她们的凤辣子润嗓子。

“有了朝廷嘉奖,再怎样也占个‘忠’字。若是知情不报,又或是被连累了,才是真切可惜......”她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却是又叹一气。

黛玉出神听着这尚好结局,暗道总不算叫那母亲担心。这一声叹息掠过发顶,她歪歪头,将脸颊埋进外祖母的掌心。贾母见她听得入迷,一丝一毫的忧虑散去,反手摩挲这黛玉面颊,笑道:“你风嫂子这回可把你迷了眼去。”

屋里的欢腾只停这一气,贾母又笑,满屋又是其他热闹的声音,可王熙凤还未尽兴。

贾母那句朝廷嘉奖在她心里留了影,心生几分感慨,又叹那女子勇气。这般思量着回了房里,打帘一望,见着贾琏,面上又恢复红润润的笑意。

“你是大忙人,贤官人,怎么今儿这样早回?”

“贤官人自然来见贤妻。”贾琏笑嘻嘻一句,王熙凤面上更泛起红云。扭脸见平儿抿唇笑,王熙凤抽出帕子,轻轻朝平儿肩上扫过去。

“还不赶紧问问厨子——”话音未落,二人便坐已经到一处去。

“刚从老太太那里回?”

王熙凤应一声,又说起那大理寺的新闻。贾琏听着,‘嗬嗬’只笑,直到王熙凤说完,他才眯起眼睛。

“你可知道,这回查出多少银子?”

“多少?”

贾琏却不回话,伸出五指摆一摆,仰回炕上,两眼合成一线。

“你怎么在这卖起关子?”王熙凤挠痒似的在贾琏腰上一拧。贤官人弓得虾子样,仍满脸高深莫测,讳莫如深。

“不能说,这回是大理寺卿领皇命,亲领。”

“那怎么传得满城皆知?”

“不传怎么行?一来以儆效尤,而来也怕别人从中得利。”贾琏哼一声,拇指食指捻在一起,好像指肚间沾了东西般磨来磨去。可说来又觉得没意思,仗着夫妻私房话,却也不避讳:“只是这事经了那封大人,想来也抽不出什么东西。”

王熙凤也是大家出身,这话一听就心里门清。贾琏见妻子不搭话,自己却止不下炫耀的心。此刻也忘了方才如何避讳,又凑到王熙凤耳边去:“你可知,只是那货郎一个小卒子,就搜出来多少金银?”

“多少......”

贾琏说一个数,满意地看着妻子倒吸一口凉气。他心里也添上几许可惜,手指掐着矮几,叹道:“若是那妻子明白事理......”

这话说不尽,赶巧平儿打帘进来,夫妻二人便将话头止下,另外说起两府中的寻常事。

门扉掩上,曦光照不进。早时作了晚时,纱幔遮蔽。只坐在房里,真以为日头已偏西,倦鸟欲去。

可是真到了晚上,鸟反倒不飞。

“狐狸,你怎么又来了?”雪雁好像在黛玉旁边入定,稳如山石,动也不动。

阮啸川一见这稀奇架势,竟往后倒退两步,细细观察一会,才认得那是自己告诉雪雁幻化元身的法术。

“你若要变元身,就该想着似鸟那般飞。”阮啸川袖子宽,模仿飞鸟如蝴蝶振翅。雪雁啧嘴,她也不生气,面上一应是笑嘻嘻。

黛玉见她这样高兴,心中明白白芷无忧,自己更是松一口气。

“你近日来得实在勤,又没什么吩咐,你只管玩你的去。”黛玉敲着棋子,半颗心还在旁观雪雁入定。

“我就是来玩的,每次都想你们,就每次都顺路瞧瞧你俩。”阮啸川晃一下腰身,叫黛玉看清她腰间的酒瓶。

“那边大槐树底下打了个戏台子,每晚都热闹得很哩。”

晚上稍微耽搁了一下下[害羞]

[猫爪]不是恐怖故事哦[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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