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偷偷闯入她家，现在竟然闯到她闺房里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大声叫人来。

姜淮玉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我正被人追杀，你现在叫人，被杀手发现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你爹都有可能被连累。”

一声尖叫憋在嗓子里，林黛玉哽住，半晌才道：“你别唬我了，谁会追杀你啊。”

天色介于将亮未亮的清晨，模糊间，姜淮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面前，撸起袖子展示其中一条伤口，松散的衣领口也露出右胸口的绷带，脸色灰败，全身湿透，走路间裹挟着一股冷气和铁锈混杂的气味。

他身上缠的布条污迹很多，是血干涸后变成的黑褐色。

她死死抓住被子，吓到了，“你，你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姜淮玉随便坐在窗边一张小罗汉榻上，倚靠着歇息，“我看到船头挂了扬州盐政的灯笼，知道是你家的，不好意思了，是被人追的没法子了才找你的，算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虽然态度很温和，却也没给林黛玉拒绝的机会，好歹是母亲亲口承认的故交之子，被追杀怪可怜的，她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春寒料峭，还是会冷的。她打保温茶桶，给他倒了杯热豆蔻饮。

姜淮玉把水一饮而尽，道声谢：“我得过两天才能走。”

见林黛玉皱起眉，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人还没死的话。”

她瞪大眼，他忙说：“开玩笑的，没那么严重。”

这话是真的，除了胳膊和背上，姜淮玉胸部也有一条伤口，万幸没有伤到内脏，他这会急需金疮药，否则大概率会生疮疡高烧而死。

没等他说出口，连续三日不眠不休逃命，终于有个安全的歇脚处，松了一口气，神思恍惚，疲惫一下子涌上来，加上发烧，靠在引枕上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

天渐渐亮起来了，林黛玉的视线终于不受阻碍。姜淮玉面色很难看，嘴唇呈浅紫色，虚弱地阖着眼睛。

她意识到这人不止胳膊受伤了，肯定还有别的伤。放着不管，可能过不了多久人就没了他又明说了正被人追杀，不能请大夫来。

她于是打开房门，叫醒了外间小榻上值夜的雪雁。

雪雁看到林黛玉闺房里出现一个少年，差点尖叫。林黛玉好不容易叫她平静下来，开箱笼找金疮药，也是姜淮玉命大，竟然真的找到了一盒。

两个小姑娘站在罗汉榻前，看着昏迷的人。

林黛玉小声说：“雪雁，你去给他上药。”

雪雁用剪子把少年胳膊上的布条剪开，却无法揭掉，伤口已经和布条粘在一起了，如果用力，伤口也会崩开。

她十岁不到，显然是个靠不住的，害怕地出主意：“不然叫王嬷嬷来。”

林黛玉不假思索地摇头：“不行。”王嬷嬷胆子更小，并且自认为是穿上管事的妈妈，万一自作主张告诉了外头船上的贾先生就不好了。

这少年正被追杀，知道他存在的人越少越好。

她想了想，叫雪雁端盆热水来，用热水浸湿了布条，就容易解开了。

那条伤口横在少年小臂上，足有一指长，皮肉绽裂，高高鼓起，中间血肉模糊，只有一部分结了点痂，大部分地方呈污浊的淡黄色，是伤口太久没处理，发脓了。

林黛玉两人吓得闭紧了眼睛，浑身一抖。

雪雁手抖得握不住金疮药，眼泪已经飙出来了，“姑娘，我真的不敢，太吓人了。”

林黛玉也没遇见过这种场面，拿帕子捂住大半眼睛，只露出一点点缝隙，看什么都很模糊，也就看不清可怕的伤口了。

金疮药从雪雁手里掉了下去，险些撒掉所有药粉，幸好姜淮玉及时醒来，接住药瓶。

他在这里打扰人家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实在不好请两个姑娘帮忙上药了：“我自己来吧。”

伤口已经化脓了，他请雪雁把火盆生起来，用自己随身带的匕首在火上烤了会，一点点削去腐肉。

林黛玉两人已经躲到外间去了，少年咬着牙削去自己血肉的场面太吓人了，没割两刀，红色的血就流下来了，他一直忍着不吭声，额角青筋直跳。

他比她大不了几岁，上次见时还是个斯文俊秀的贵公子，神态还是少年样子。这才没多久，就变得沉稳镇定了，眉宇间有股冷森森的意味。

对了，上次听到他母亲也去世了，又不知道被什么人追杀，想来过得不好。

实在有些可怜。

姜淮玉把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处理好，重新上药包扎，其中最严重的是右胸口的一条伤，那一剑极为凶险，他拼命闪身才没被刺中心脏。

他清理好自己，便又倒在榻上昏睡过去。

再醒来，看到大雨已经停了。下了一整夜的雨，雨和河水会把所有气味都冲掉，哪怕再多猎狗也找不到他了。

休息了半天，力气回来了一些，但是还在发烧，脑袋滚烫。

外间的人听见动静打开了门，雪雁惊喜：“姑娘，他醒了！”

林黛玉放下手里的书：“去把药和饭端来。”

她略感心虚地道：“船上有备用的药材，可是没有大夫，药方是我从书里翻出来的，不一定能治好……”母亲生病以来，她平日学了点医理皮毛，虽然大致是用的书里的药方，但毕竟头一回开药，心中十分忐忑。

谁知姜淮玉态度非常潇洒：“左右我也没别的选择，相信你了。”

他见林黛玉不安，安慰说：“反正没人知道我在这条船上，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丢到河里喂鱼，不会牵连你。”

林黛玉恼怒，“怕被牵连，一开始丢河里喂鱼多清净！”仔细看，他神情中带些悲色，狐疑道：“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姜淮玉咧嘴笑了，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吃了饭，继续昏睡。

下午有一阵子外面人声喧哗，林黛玉走出去看。有一伙带刀的人在码头艘船，不论是货船还是客船都要进去搜，仗着带刀，无人敢拦。

这些可能就是追杀姜淮玉的人，林黛玉心提到了嗓子眼，脸都白了。

她立刻去找王嬷嬷，叫她通知贾先生和船工，既然雨已经停了，立刻开船离开。有很多船见有人闹事，开船离开的，他们这艘船不太显眼。

有个人试图拦他们的船，被同伙拉住，指指那写着淮扬盐政的灯笼：“你疯了？敢得罪当官的，几个脑袋够掉的？”

那人仰头道：“盐政有什么？咱们可是为忠顺王卖命……”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蠢材，叫人知道咱们是来干嘛的，主人先砍了你，再砍了我！”皇家秘事，岂是能叫外人知道的。

船顺利驶出码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