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变

店小二笑着迎上前,躬身引路:“二位客官,楼上请!”

跳跳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折扇,“唰”地展开,轻摇两下,向店小二淡然道:“要一间三楼的临窗雅座。”话音未落,便朝她飞快递了个眼神,嘴角轻轻一扬。

苏白薇见他这般故作潇洒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抹温和笑意。

“好嘞!正好有间包厢刚空出来,这就给您二位收拾出来!”店小二转身小跑上楼。

跳跳与苏白薇便立在大堂一侧静候。客栈中人声熙攘,猜拳声、谈笑声与跑堂的吆喝交织一片,满是市井烟火气。

恰在此时,几名身着统一白衣的弟子说笑着从门外走进。其中一位年轻弟子无意间瞥见跳跳的侧影,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倏然凝住。他迅速侧身,低声向身旁的师兄道:“师兄……你看那边……”

那被称作师兄的弟子循着方向望去,看清跳跳面容时,心头骤然一紧,呼吸一滞。他一把按住年轻师弟的肩膀,以目光止住身后尚在谈笑的几人,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随即不着痕迹地引着众人,如同寻常路过般迅速退出客栈,隐入街角的阴影中。

几乎在同一刻,跳跳似有所感,视线陡然锐利,转向门口。恰在此时,一名端着热汤的伙计自楼梯走下,脚下不慎一滑,惊呼着朝苏白薇的方向歪倒。

苏白薇肩颈一绷,却在感知到跳跳身上气息流动的瞬间,唇角扬起,那凝聚的力道悄然散去。

跳跳翻腕合扇,自然地将她往身边一带,同时扇头轻巧地托住倾斜的托盘边缘,稳稳一抬,汤碗未溅分毫。

伙计惊魂未定,连声道歉。

待跳跳再度望向门口,只见那厚重的门帘轻轻晃动,门外街景如常,不见异样。

街角阴影下,气氛凝滞。年轻弟子抚着胸口,带着余悸:“师兄,那人分明是青光剑主跳跳!他不是早就死在乱葬岗了吗?”

“噤声!”为首的师兄厉声呵斥,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此事非同小可,慎言。”

另一名弟子接口,惊疑道:“不可能!那日我亲眼见他被炸得尸骨无存,绝无生还可能。”

年轻弟子急急分辩,额角渗出细汗:“我绝不会认错!此人寥寥数语,便引得各派将矛头转向戮天派。当日戮天派掌门与数十精锐尽数折损,他却趁乱脱身。后来乱葬岗一役,我天门山派去的三位长老与内门弟子大半未能归来。此战之后,我派实力大损,卢掌门虽保住性命,却重伤难愈,连武林盟主之位也岌岌可危。若真是他……”

一旁始终沉默,脸上带疤的弟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乱葬岗……那根本是个死局,掌门拼死才带我们几人杀出。那地方,残肢断骸满天飞,我能活着,纯属侥幸。若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他布下的局……”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死寂,一股寒意窜上众人脊背。

师兄深吸一口气,眼中掠过一丝狠戾:“无论他是人是鬼,此人都绝不能留。立刻飞鸽传书禀报掌门!我们暗中盯紧,待掌门与长老前来定夺。在此之间,任何人不得擅动,以免打草惊蛇。”他目光沉沉扫过众人,“否则,你我乃至天门山,都将陷入绝境。”

几人相视无言,彼此眼中俱是惊悸。

店小二快步返回,脸上堆笑:“二位,三楼雅间已备好,这边请。”

跳跳随其上楼,步履从容,目光掠过楼梯转角与廊柱暗处时略作停留。待确认无虞,肩头才略略一松。他推开包厢门,侧身让苏白薇先行,自己随后步入,扇骨在指间随意一转。

暮色渐浓,窗外河面次第亮起暖黄的灯笼,光晕随水波轻漾,碎成一片流动的金。乌篷船缓缓摇过,划开粼粼灯影。

“二位想吃些什么?”小二递上茶水。

苏白薇将茶盏轻推至跳跳面前:“你来点。”

跳跳执扇轻点桌面,不疾不徐报出几样菜名。小二眼睛一亮:“客官真是懂行,点的全是咱们这儿的招牌!”

苏白薇抬眼看他:“你来过江南?”

跳跳指尖抚过杯沿,语气淡然:“当年遭魔教追杀,家父旧部护我逃至此地暂避。后来为处理教中事务奔走各地,也渐渐熟悉了各处风物。不过那时用饭只为果腹,再好的菜也尝不出味道。不像现在,”他声音轻柔下来,目光里漾开暖意,“有你相伴,粗茶淡饭也生香。若不是知你向来不喜铺张,方才真想将整本菜单都点来。”

苏白薇将自己那杯茶递到他唇边,眼尾轻扬:“不知这茶,能否冲淡你这些甜言蜜语。”

跳跳就着她的手低头饮茶,抬眼时笑意浅浅:“怕是难了。这些话,你往后可要听一辈子。”

等了许久,仍不见上菜。跳跳唤来店小二催问几次,直到两人几乎失了耐心,菜肴才陆续端上。他们并不知晓,那位师兄为防他们走脱,早已买通店小二故意拖延。

一碟龙井虾仁晶莹剔透,茶叶碧绿生青;蟹粉豆腐嫩白如玉,浮着点点金黄油花;叫花鸡以荷叶包裹,拆开时热气挟着清香四溢;还有一盅莼菜鱼圆汤,汤色清浅,莼菜如小荷般在水中轻漾。

苏白薇目光掠过这一桌精致菜色,眸色一亮,正要动筷,却在瞥见那盘色泽红亮的西湖醋鱼时,动作一顿。她眼波轻转,夹起一筷递至他面前:“都说这鱼是江南一绝,你不先尝尝?”

跳跳自然明白这道菜的来历深浅,却仍含笑自她筷尖从容尝过。

苏白薇细细看他神色,见他面不改色地咽下,轻声问:“如何?”

跳跳不紧不慢地点头:“甚好。”说着也夹起一块,仔细剔去细刺,轻轻递到她唇边。

苏白薇启唇接住。可才咀嚼两下便蹙起眉,侧身将鱼肉吐入骨碟中。那鱼腥中带酸,实在难以下咽。

跳跳见状,终是低笑出声。

她嗔怪地瞥他一眼,眸底却漾开一抹浅笑,佯装恼道:“味道确实不俗,尤其适宜‘赏景’。”说罢端起整盘鱼,手腕轻转,利落地倾入窗外河中。瓷盘落水声引来不远处船家回首张望,几尾游鱼闻香而至,在灯影间悄然聚拢。

二人凭窗共赏此景,相视一笑,皆觉这率性之举别有情趣。跳跳又夹起一颗清透的虾仁递到她面前,语含笑意:“这个不骗你。”

苏白薇戒备地望向他:“这一路走来,你哄我的次数还少么?”

跳跳从善如流:“是我不好。”

“认错倒快,下次还敢?”她眼波流转,眉梢轻挑。

跳跳笑意更深,捏了捏她鼻尖,声音温润:“知我者,薇儿也。”

苏白薇刚从他筷间含过虾仁,窗外一道镜面反光恰掠过跳跳眉心。跳跳笑意未减,执筷的手却是一顿。几乎同时,厢房四壁传来极轻的“咔哒”声,似有机括转动。未及反应,房门连带着门框向内轰然崩裂,木屑纷扬间,一股凛冽的杀意瞬间涌来,顷刻填满整个空间。

卢君安与三位长老的身影已堵在门口。他面色沉静,步履沉稳,周身却散发着宗师般的厚重威压,每进一步,空气都似凝滞一分。三位长老分立其后,气息如网,封住所有去路。门外人影绰绰,天门山弟子已将茶楼层层围住。

“青光剑主,果然是你。”卢君安声音不高,却字字透着寒意,“乱葬岗那一局,不仅让各路好汉都以为你已身死,撤了血色追杀令,更引得各派相争,损兵折将,当真好手段!”他目光深沉,“因你一计,我天门山折损三位长老,数十内门弟子殒命,百年根基几近动摇。今日若再容你离去,卢某还有何颜面执掌天门山。”

他的目光转向苏白薇,唇边浮起冷笑:“原来如此。二位这一出金蝉脱壳,演得着实精彩。助他假死,欺瞒整个武林,此等行径,武林共诛。”

跳跳神色一凝,一步挡在苏白薇身前,周身气劲含而不露。折扇“唰”地展开,扇面轻摇,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原来是卢盟主与各位长老亲临。如此阵仗,莫非是楼下客满,非要来挤我们这一桌?”笑意渐冷,“可惜在下向来不喜与不请自来的老前辈同席。”

“掌门,与此等奸猾之辈多言无益,当速速拿下,以慰我派英灵!”一位长老怒目而视,衣袍无风自动。

跳跳悠然摇头:“不想天门山百年大派,如今也只会以众凌寡,以长欺幼。即便胜了,卢盟主这‘武林公道’四字,今后还如何服众?”

卢君安目光沉静,嘴角下压:“与你,何必再论江湖规矩。天门山流的血已经够多,今日若再存半分犹豫,只怕转瞬之间,又教你寻隙脱身。”

跳跳忽觉袖口被轻轻一扯,正是苏白薇所为。他眸光一闪,悠然道:“说得这般义正辞严,不过是为我手中这枚火折子。”扇面轻摇间,他声线陡然一沉,“乙丑年六月十四,前任掌门遇害那夜……”

三名长老脸色齐齐一变。卢君安面上更是骤然一沉,当即厉声道:“拿下!”话音未落,数道雄浑掌风已合并袭来,如狂澜骤起,瞬间笼罩整个厢房。跳跳若硬接此招,必然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苏白薇伸手揽住跳跳腰腹,足尖轻点带着他飘然后撤。跳跳在她动作初起时已然会意,借着她的力道一同退向窗边。两人衣袂翩跹掠过桌面,身影轻捷如燕,直向窗口而去。

临出窗前,跳跳仍不忘朝卢君安从容一笑:“诸位盛情,心领了。只可惜今日不便久留。”

轰!

刚猛掌力将雅间震得木屑纷飞,整张饭桌应声掀翻,杯盘尽碎。窗墙崩裂,碎木与砖石四溅。

客栈掌柜眼见雅间墙毁桌翻,心疼得连连顿足,却被两名天门山弟子横臂拦在远处,只能眼睁睁看着,满面愁容。

见二人夺窗而出,卢君安眼中并无意外。他缓步踱至窗边,垂目望去。

夜色中,湖水在灯影下静静流淌,几条空无一人的乌篷船随波轻晃,与寻常夜景并无二致。

这过分的平静,恰似一张无声织就的网。他们已被引向那条唯一可见的“生路”:跳窗,入水。

卢君安负手而立,目光似已穿透平静的水面,看见其下暗藏的锋刃。他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窗外,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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