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智斗追兵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林间投下斑驳的碎影。苏白薇半扶半背着跳跳,在林中艰难前行,汗水与夜露早已浸透衣衫。她的视线阵阵发黑,眼前景物时而模糊时而重叠,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辨认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忽被树根绊住,她向前踉跄扑去。电光石火间,她拧身一转,将自己垫在跳跳身下。肩背重重撞上地面,她闷哼一声,蹙紧了眉。

待那阵锐痛稍缓,她急忙伸手探向他的脉息。跳跳脉象浮滑紊乱,显然内伤不轻,若不及时调治,恐怕会损及根基。

她咬牙撑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入他口中,暂且护住心脉;随即指落如风,连点他胸前几处大穴,疏导那翻腾的气血。待这一连串动作完成,她的指尖已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犬吠声渐近,苏白薇心头一紧,再度将他背起。跳跳身形较她高大许多,每背起一次都极为吃力。她悄然含服一粒提神丹,辛辣药力自喉间散开,强撑着几近枯竭的体力继续向前走去。

“这边!”

众人追近的呼喝声已清晰可闻。苏白薇心知自己带伤负重,绝难快过追兵。正行至一处岔路,忽见一只野兔从旁侧草丛惊窜而出。她眸光一闪,指间银针激射而出,野兔应声倒地。

她迅速放下跳跳,拾起野兔,从衣角撕下布条系于兔足。再施一针令其转醒,又取出一只小布袋令其一嗅,那兔顿时如受惊般朝东面疾奔而去。

“险些忘了这个。”她低语着,又从另一锦袋中取出些许萤惑散,细致涂抹在二人衣襟袖口。此药气味独特,可扰乱猎犬追踪。

正欲背起跳跳改道西行,她耳尖微动,忽闻石缝间传来一丝细微窸窣声。辨出是鼠类踪迹,指间银光再闪,一只灰鼠已被制住。她如法炮制,将另一块衣料系于鼠足,用药驱其向西疾窜。

自己则背起跳跳,隐入第三条小径。

林风过处,枝叶轻响。待卢君安率众赶至岔路时,只见几只猎犬正焦躁地在原地打转,低头猛嗅片刻,竟分向东、西两个方向狂吠追去。

卢君安眼中锐光一闪,当即挥手:“兵分两路。”

众人依令分头追赶。不久,东边人马擒获了那只系着白布的野兔,西边也捉住了缠着布条的灰鼠。待两队人重返岔路口,彼此对视,心下都已了然——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既然东、西两路皆是虚招,”一位长老沉吟道,“那便只剩这一条路了。”

卢君安目光扫过那条南向小径,沉声下令:“追!”

灰衣长老脚步忽然一晃,刘长老连忙伸手相扶。卢君安见他面色苍白,气息未匀,显是先前所中软筋散的药效尚未全消,便道:“孙长老先回船上调息,此处有我们足矣。定要将那二人擒回。”

孙长老确实已难以为继,只得依言原路返回。卢君安不再多言,率众沿南路急追而去。

此时无人知晓,苏白薇并未真正踏入南路。就在两队人马分头追赶兔鼠之际,她正隐在南路入口旁的密林深处,屏息凝神。待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悄然现身。

月色清冷,映着她苍白却沉静的侧脸。她选择了一个任谁也料不到的方向:沿着来路,折返岸边。

她要去夺船。

提神丹的药效正渐渐消退,虚乏之感阵阵涌来。她没有犹豫,又取出一粒含在舌底,任由辛辣之气缓缓弥漫,支撑着这具几近枯竭的身躯。

岸边,十余弟子守在船上,见苏白薇背着跳跳现身,皆是一怔。但见跳跳昏迷不醒,苏白薇步履踉跄,气息微弱,便不曾太过警惕。

“拿下他们!”众人一拥而上。其中一人正欲放出信号,苏白薇指间银光倏然一闪,那人顿时瘫软倒地。

众弟子将二人围在中央,苏白薇却静立原地,并不急于突围。

“哪来的香气?”一名弟子疑惑道。

另一人神色骤变:“闭气……”

话音未落,众人接连软倒在地,苏白薇早已算准风向,悄然燃起迷香,立于此地正是以身为饵,诱他们出船围近。

她迅速点燃火把,将三艘快舟尽数点燃,只留下最后一艘。他们原本的小舟早已不知漂向何处。正要背起跳跳离开,一道掌风忽自后方袭来,折返的孙长老已至近前。

苏白薇背着跳跳侧身一滚,勉强避开掌风,起身时脚步已见踉跄。她强撑着挡在他身前,手中木槿银簪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好算计。”孙长老扫过满地昏睡的弟子,又望向火光中的船只,“倒存了分善念,先将他们引开,未伤性命。”他当年未参与回春堂之役,并不识得苏白薇,只从她方才的身手与此刻的冷静中暗自称许。扬手间,一枚信号烟花已在空中绽开。

“留下他,我放你走。”

苏白薇见信号已发,心知必须速离。她气息喘促,声音却刻意放缓:“素闻天门山长老德高望重,当不会欺凌弱小。如今他重伤昏迷,我也内力尽失,体力将尽,自是敌不过长老的。”

孙长老神色未变:“既知如此,便留下人离开吧。我不追究你与魔教牵连之过。”

与魔教牵连?你们名门正派行事,还未必有他光明。苏白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平稳道:“若只论身法,长老未必拦得住我。”

孙长老眉峰微蹙:“就凭你此刻状态,也敢口出狂言?”

她声音低哑:“长老若不信,不妨一试。你我不动用内力,即便我重伤力竭,仅以步法周旋,你也未必能留下我。”

孙长老神色几度变幻。他方才受阵法反噬,又中了软筋散,此刻内力运转滞涩,若强行催动,只怕会伤及经脉。更何况天门山绝技“云水缚”竟被一个小辈所破,颜面有失,若能在这女子最擅长的身法上堂堂正正胜她,不仅能挽回声誉,更显出门派气度。再看她气息紊乱,面色苍白,确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不动内力,也不难应对。

他冷声道:“好!我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目光掠过她手中银簪,“准你用兵器,免得旁人说老夫欺一个弱女子。”

“不如添个彩头,”苏白薇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若我输,他留下。若我赢,放我们离去。”

“狂妄!”孙长老拂袖冷笑,“你若真能赢,我这长老之位拱手相让!”

“一言为定。天门山威震江湖,长老必是重信之人。”

“自然。”

苏白薇指间银簪轻颤,倏然递出。这一击看似平直,却在将至未至时微微一顿。孙长老从容侧身,衣袂轻扬间已让过簪锋,见她招式间隐有凝滞,不由淡淡一哂。

就在他右手欲扣她腕脉的瞬间,苏白薇足尖忽地一点,原本迟滞的身形如风拂柳般倏然摇曳,白衣旋过半弧,竟在方寸之间连换三个方位。孙长老目光一凛,急抬左臂格挡,却见她左手虚引,右手银簪顺势回环,指尖在木槿花心处轻轻一按。

“嗤”的一声轻响,银签自簪尖疾射而出,直指他胸前膻中穴。

孙长老反应极快,抬手欲挡,终究迟了半分,只将银签稍稍打偏。他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纵横半生,历经百余战,竟会在此时此地,败给一个内力尽失,步履蹒跚的女子……

麻沸散的药力迅速蔓延,他踉跄倒地,眼睁睁看着她俯身取回那枚银签,收归簪中。

“针上淬了麻沸散,一个时辰后自解。”

说完,她背起跳跳,转身挪向主船。左腿旧伤在受力时隐隐作痛,她步履沉重,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登船时,几乎是用肩背将他推上甲板。她颤抖着去解缆绳,指尖发软,绳索从掌心滑脱。待勉强撑起长篙时,眼前已阵阵昏黑,双臂簌簌发抖。船身刚荡离岸边,她便再无力支撑,软软倒在船板上。

大船顺水缓缓漂向湖心。朦胧间,她最后瞥见孙长老倒地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难掩的复杂神色。

不多时,卢君安率众赶回岸边。三艘快舟的余烬在夜色中明灭不定,十余名弟子与孙长老瘫软在地,而最后一艘船早已载着二人,消失在渐起的晨雾深处。

他立在岸边,面色沉郁,袖中的手攥得发白。目光从东西两路寻回的兔鼠,移到岸边焦黑的船骸,再掠过昏睡不醒的弟子,最终落向江心那抹即将散去的船影。

所有线索在脑海中连成一片。弟子们昏睡不醒,空气中隐约残留着一丝异香,显是中了迷药;孙长老虽倒地,却不见重伤痕迹,更像是被人以巧妙手法制住。这般不伤性命,只求脱身的作风,与跳跳素来凌厉,甚至不惜以伤换命的打法截然不同。

倒像是……回春堂那名医女的手段。

他忽然明白,这一局中始终藏着两个人的影子。跳跳的谋略如刀,擅于在乱局中斩出生路;而那女子的筹算如网,步步为营,将人心与物性皆纳入计算。一个善破,一个善立。两人相合,竟是如此难缠。

江风拂过面颊,带着焦木的气息。他喉间一涩,胸中说不清是怒是惊。

这一局,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默立原地,目送那船影彻底融进晨雾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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