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我朋友的妹妹,是在二年级的圣诞假期后返回霍格沃兹的列车上。
那天雪下得很深,霍格沃兹特快列车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窗外苏格兰荒原的景色美得像是佩普洛笔下的《绿海》。
我很乐意花时间在欣赏苏格兰的雪景上,特别是当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无意贬低我的同龄人,但他们的谈话和行为在我看来极其幼稚,除了让我头疼之外没有更多的感受。
当列车行驶了有一会儿后,我的朋友拉开了车厢门。
“嘿,雷尔,我就知道你这里肯定有位置。”小巴蒂说着,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灰色套装的高个子的女孩。
她的头发颜色很浅,眼睛是细尾鹩莺的辉蓝色,浅褐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青色的影子,就像是鸟儿晃动的羽翼。
但除此之外,她算不上是多么漂亮的女孩,看上去有些寡淡,鼻梁上还有一些褐色的雀斑。
这就是我对她的全部印象了。
“你干嘛跟着我?”小巴蒂撇了撇嘴。
“哪里有位置,我就去哪里。”女孩径直在对面放下自己的皮箱。
“别理她,”小巴蒂对我说,“我妹妹就喜欢学我,我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女孩闻言,翻了了白眼,并没有和他争执。
她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托起下巴望向窗外。
在车窗的倒映中,窗外的景色因为快速地移动而虚焦,她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像是在荒原中振翅的蓝鸟了。
我觉得惊诧,为这偶然捕捉到的灵感感到欣喜。
我应该赶紧把它记录下来。
我从背包里找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开始用炭笔起型。
接下来的旅途中,我没有再抬起眼。
创作者只需要一瞬间的缪斯就够了。
等我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的朋友已经换上学院的绿袍,而她的妹妹已经消失在了对面。
“给我看看。”小巴蒂拿走我手里的速写本,点评道,“风景画吗?我以为你只画人像呢。”
“我最近很喜欢佩普洛,”我笑道,“想要模仿一下他的风格。”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小巴蒂狐疑地挑眉,“你又买了那些麻瓜的画集吗?”
“咳咳,”我尴尬地掩住嘴唇,“我是讨厌麻瓜,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至少麻瓜中的某些艺术家还是挺不错的。”
至于那些麻瓜画集,我想我应该隐藏得挺好的,西里斯的CD 唱片都被扔掉了八次,我的画集还稳稳地藏在了花园的蔷薇丛下。
在布莱克宅里藏东西,是很难瞒过我妈妈的。
我忽然注意到了我朋友的手背上有一道红痕——那是被戒尺鞭打的痕迹。
“假期过得怎么样?”我问。
“别提这事儿行吗?”小巴蒂皱起眉头,“我巴不得天天待在学校里,也好过回去受到那个老头子的虐待。”
看来是不怎么样了。
我朋友的父亲是个古板严肃的男人,你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到英格兰男人的所有优点:务实进取,在事业上取得了优异的成功。
也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到英格兰男人的所有缺点:严厉苛刻、崇尚暴力教育。
某种程度上,我和我的朋友很像:我们都在父亲或母亲的威压中颤颤巍巍地长大,并且是两个孩子中不能让他们满意的那个。
我的朋友并不常提起他的妹妹,他对她的评价是:“她被父亲教育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克劳奇兄妹似乎总处于竞争之中,而且这是克劳奇先生乐于见到的。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对海泽尔·卡琳·克劳奇的全部了解了。
直到今天,她从我的壁炉里走了出来。
我惊讶地发现和两年前相比,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褪去婴儿肥之后,她原本不协调的五官都以适当的比例紧贴在了面骨上,既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眉毛依然淡淡的,突起的眉骨在眼窝投下阴影,但那双蓝眼睛的还是亮亮的。
她并不瘦弱,但是骨肉匀停,灰色羊毛短裙下的小腿呈现出修长优美的弧度……
透过镜面,我习惯性地从绘画的角度来观察着她,忘记了自己才扣到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直到她道歉并介绍自己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整理好自己的着装。
“我知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她是来找小巴蒂·克劳奇的,可他的确没有来找我。
关于他的去向,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但今天是圣诞节,我必须要陪妈妈用完晚餐之后才能离开——否则她会难过的。
这应该算是我们俩第一次正式认识对方,可惜这个场面的确不是好好介绍自己的时机。
我有些心虚地望向床头——我后来将那幅草稿用油画呈现了出来,就挂在我的床头。
雪色的荒原,细长枯枝上的辉蓝鹩莺,灰白寂静的海角,她没有道理从中看出自己的影子。
可我还是心虚,所以希望说点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以帮我吗?”我摊开了手心的袖钉。
该死,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这样好像显得我很不正经一样。
不过,我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既然她已经闯进了我的房间,我肯定不能再叫克利切进来服侍我了,否则她要躲到哪里?
我的衣柜?我的床底?我的……
好了,不要再想了,那样只会显得我更不正经。
我的脸上肯定是挂上了奇怪的微笑,因为她明显地语气不善起来。
“喂,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她说
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咳咳,”我干咳两声,“抱歉,不如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个小时……”
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小巴蒂。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克利切打断了。
我平时一定是太惯着他了,才让他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打开房门。
总而言之,最后,我妈妈邀请她一起参加了晚宴。
我的内心非常忐忑,因为我的妈妈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女人。
就算我是她的儿子,我也要这么说:我的妈妈是一个刻薄高傲的女人,她遵守着旧时代贵族的生活方式,她讨厌别人的理由多种多样并且没有规则可言。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非常讨厌不讲礼貌的人。
而克劳奇小姐在没有送来拜帖就贸然上门的行为,在她看来就叫做没有礼貌。
我几乎怀疑她请克劳奇小姐去的目的就是好好教训她一番。
所以我决定将矛盾转移到自己头上。
“抱歉,我忘记告诉你,我邀请她来参加晚宴了。”
我顶着她玩味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完了这句话。
我的妈妈显然很不满意克劳奇小姐的着装,但她还是决定接过我给的台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认识她。”
相信我,这已经是她能说出的最友善的话语了——尽管她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善。
我小心翼翼地望向海泽尔。
以我对女孩的了解,母亲的眼神足以让她们难堪得流下眼泪来。
但是她脸上只出现了惊讶、不平、斗志,唯独没有“委屈”这种情绪。
“家父巴蒂·克劳奇,现任魔法部执行司司长。”
她模仿着母亲的样子,高傲地扬起下巴:“或许您听说过他的名字?”
母亲只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很快勾起嘴角:“呵,这还有点意思。”
执行司是魔法部最大的实权部门,坐上该部门的司长基本上就等同于魔法部部长的第一候选人了。
母亲其实一直挺想结交老巴蒂·克劳奇先生,可惜他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是她的原话。
如果我的母亲对你的欣赏不是来源于血统,那么就一定来源于你的胆识。
海泽尔·克劳奇小姐两样都占了。
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我的母亲高兴起来,她举起酒杯:“现在我认识你了,克劳奇小姐。”
直到我父亲出现之前,气氛都还算融洽。
我本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了,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强撑着爬下了床榻。
回想起他在晚宴前对我说的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实话实说,他并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亲,可我依然同情着他处境——毕竟我自己也深陷其中。
“这样相聚的机会,我参加一次就少一次了。”他笑着说。
我有些反感地低下头。
他们俩这样相爱相敬的表演,的确是有些令人反胃。
“你哥哥呢?”父亲突然转向我,“你没有告诉他我快死了吗?”
我跟他连话都说不上呢。
“嗯,先吃饭吧。”我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病倒之后,忽然开始疯狂地想念起我哥哥来。
就好像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想要害死他一样。
明明哥哥在家的时候,他对我们两兄弟都是不闻不问的。
西里斯更愿意认阿尔法德叔叔,或者波特先生做父亲也说不一定。
可是他却突然像风干的枯树一样倒了下去。
我愣住了。
明明在我的印象里,他应该是那个总是在离开的皮鞋,那个总是充满着不忿的眼睛。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海泽尔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连酒杯拿错了都没有发现。
呵呵,有这么好玩吗?
“你会醉的。”我提醒她。
“喝苹果汁才不会让人醉。”
“可我的杯子里是芭乐苹果酒。”
我顿了顿,脸突然后知后觉地热了起来:“你从刚刚开始就拿错了。”
经过这一场插曲之后,晚宴很快就结束了。
海泽尔小姐看起来并不擅长喝酒,她的眼睛很快就迷离起来,薄薄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可她依然记得此行的目的:“我哥哥呢?”
我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九点半……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此刻去翻倒巷不一定能堵得到小巴蒂。
“先休息一会儿吧,”我说,“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
她嗯了一声,呼吸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嗯,我本来想让克利切去收拾一间客房,现在看来不用了。
我在她对面的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盯着火光发呆。
那些来不及处理的思绪纷纷冒了出来,让人心烦意乱。
爸爸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我他突然的病倒是另有隐情的吗?
我不愿意再深入地思考下去了。
我将视线转移到了对面的女孩脸上。
是的,从绘画的角度来说,她的骨相是非常漂亮的,就连那道弧度优美的发际线都恰到好处。
这大概就是她一直用蓝色发带压住碎发,露出额头的原因吧。
我应该把她画下来,在征求她的同意后。
或许,还是暂时先不要打扰她比较好?等她醒来之后再告诉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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