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寒风料峭。姚尧他们刚打着呵欠坐上飞机，王大壮就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已经安排好了，三月份休赛季的时候，全体“昆仑”俱乐部的选手们会一起去俄罗斯，找他的恩师，国宝级教练安德烈进行集训。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那可是安德烈啊，苏联时代最著名的男单运动员，28岁退役之后转做专职教练，带队参加过五届冬奥会，还有数不清的世界大赛。四十多年来俄罗斯辉煌的花样滑冰历史上，有一半的著名运动员都是他的门生。当那些选手夺得一枚又一枚金牌，受到万众瞩目时，提起自己的教练，他们永远都只有一句话“太可怕了，他简直就是个魔鬼”。
和他辉煌的职业生涯相对应的，“魔鬼”就是安德烈身上摘不掉的标签。他2010年退休，这些年一直担任俄罗斯国家队顾问的工作，没怎么带选手。直到前两年，他被一家私人俱乐部高薪聘请为主教练，各国选手常去那儿训练。但不管哪国选手，都是站着进去，爬着出来。
一半是因为累的，一半是被安德烈打击的，觉得自己的运动生涯明天就该结束。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谢家瑜忍不住哀嚎，“我这在韩国挨饿受冻还没缓过来呢，又要被毛子折磨，还有活头没有啊！”
“嚎什么！”
王大壮直接一扇子敲在他脑袋上：“外训的机会多难得你不知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安德烈是世界顶尖的教练，能得到他的指导，对所有运动员来说都是荣幸。通常这种外训，都是由国家队出资，而且只有被重点培养的选手才有资格参加。像“昆仑”俱乐部这样全员出动的情况极度罕见，光是有钱还不行，还得仰赖王大壮和安德烈之间的私交。
“我知道难得，你让我嚎两声还不行吗？”谢家瑜抱着脑袋躲。
“不行！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没听说过？”
“那我要真练死了呢？”
“那我就把你的墓碑立在国境线边上，面朝南方。”王大壮冷冷地说。
姚尧没忍住笑了。
他原以为自己还得多等一段时间才能找到机会去俄罗斯，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他掏出手机准备调成飞行模式，却看到丁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Кирилл：【图片】
Кирилл：你的企鹅怎么会在我包里，不小心落下了？
他终于发现了？刚才在候机厅里的时候，姚尧趁丁衍不注意把那只小企鹅塞进他包里，原本以为他要等落地才会看到。
摇摇冻：不知道啊，我没印象了。
丁衍没挑明，姚尧索性也陪他装傻。
Кирилл：那怎么办？要起飞了，我没法还你。
摇摇冻：先拿着，等回北京再说。
姚尧说是这么说，丁衍到底也没把小企鹅还给他，俩人的“信物”就这么交换陪着对方。三月底，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在意大利米兰开幕。因为这一年是奥运年，大部分选手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冬奥上，冬奥一过就选择休养调整，不会再去争取世锦赛的名次，包括刚在冬奥上遭遇滑铁卢的欧哲毅。
但欧哲毅不参加世锦赛，张阳焱的伤又还没好，中国总得有人上场。于是参赛名额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陈博远和姚尧身上。王大壮本想让姚尧奥运之后就好好休息，养养脚伤，但国家的命令下来了，他就算吃止痛药也得上。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姚尧得了第四名，陈博远则位列第八。俩人加起来给中国拿到了12分的积分，这也意味着，来年能有三个中国选手获得参加世锦赛的名额。
刘胜明和王大壮都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但比赛刚一结束，贴吧上的网友就又吵疯了。
1L-唯爱?远：真的没人觉得陈博远被打压了吗？奥运会被人偷名额也就算了，这次世锦赛他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就没见一个人关心一下！
2L-粉红色的象象：笑死，他状态不对还能怪别人？说他奥运名额被偷，那为什么别人两次负伤上阵都能拿到好名次，他全须全尾的只得了第八名？
月色如海楼中楼回复粉红色的象象：就是！人姚尧一个小地方出来的运动员，家世也一般，靠什么去偷别人的名额？这届奥运让那么多人知道咱们中国男单也是有人的，怎么咱中国人自己倒还看不上他？
3L-一杯冬瓜茶：国家队对陈博远还叫打压？简直对他不要太好好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之前焱哥和姚尧的冰刀出问题，八成和他有关系，他不还是被保下来了？他不想留在“昆仑”，刘胜明也把他叫回去了。
青椒肉丝不要丝 楼中楼回复一杯冬瓜茶：笑死，陈博远是刘胜明亲爹吧？
龅牙小天使楼中楼回复一杯冬瓜茶：笑死 1，陈博远之前死活看不上“昆仑”，结果人家这回连青年队都要去俄罗斯外训，估计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4L-魔法老阿姨：相比起陈博远，我更看好宋问。表现力强长得也比他顺眼，之前全锦赛上跳跃和滑行都有进步。
5L-魔法老阿姨：而且据说他好像在尝试4S，真还挺努力的。
6L-唯爱?远：楼上某些人，你可以看好宋问，但请不要拿他和我们博远相提并论，谢谢。陈博远再怎么样也参加过不少国际比赛，有奖牌傍身。只能在国内赛混日子的废柴应该单开去别的地方单开一楼。
魔法老阿姨楼中楼回复唯爱?远：参加这么多年国际比赛也没混上奥运，成天就会指责别人，就这样的运动员别人还真比不上。
“笑什么？”
“珍味阁”二楼包厢里，大伙儿正在聚会，谢家瑜一边把贴吧上的内容给姚尧看，一边笑得差点抽过去。丁佳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顺便给他夹了一大块清蒸鱼肉。
“啊？”谢家瑜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碗里的鱼肉，“你干嘛？”
“给你夹菜，不行？”丁佳佳的耳朵尖红了，“爱吃不吃，还给我。”
“别别别，我吃。”谢家瑜赶紧把那块鱼肉塞进嘴里，脸上也有些发红，“那什么佳哥，你要不要看看贴吧？大家都在骂陈博远，老招笑了。”
谢家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机递给丁佳佳：“要我说，队里给他处分都是法外开恩。焱哥没法比赛了，但凡欧哲毅能撑得住场子，柳菁也不至于保他。”
“就是。”丁佳佳难得附和谢家瑜，“他是不是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我现在一想到焱哥和姚尧之前经历的那些事儿，就恨不得手刃他。”
丁佳佳和谢家瑜义愤填膺，但姚尧什么都没说。
倒不是他不同意他们的话。说实话，他从奥运赛场回来以后，就得知国家队调查清了陈博远所做的一切：姚尧和张阳焱的冰刀是陈博远让人弄断的，元旦夜姚尧被下药、在巷子里被人伏击，也全是陈博远的手笔。他想参加奥运，原以为让张阳焱受伤就能达成目的，却不料国家队选择了姚尧。于是他又想毁了姚尧，顺带报两人之前积下的旧仇。
于情于理，国家队都该把这一切公之于众，然后把陈博远开除。但以中国男单现在的处境，陈博远的事要是一旦爆发，不仅国家队会缺少一个正值盛年的选手，整支队伍的声誉也会受损。所以柳菁和刘胜明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对外宣称已经抓到了制造冰刀断裂事件的歹徒，并且保证不会再让此类事件发生；对内给了陈博远记过和严肃警告处分。
说实话，姚尧对国家队的做法挺寒心的。他去医院看过张阳焱，对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的想法估计和他一样。
可是再不满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只有等他足够强大了，才能掌握话语权。
姚尧正想着，身旁的丁衍忽然往他面前摆了一只碗，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剥好的白灼虾肉。
“这是给我的？”姚尧用只有丁衍能听见的声音问。
“嗯，知道你爱吃。”
虾蟹这一类的东西，基本上只要新鲜，白煮清蒸就能好吃得上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剥起来麻烦。姚尧也就上回给丁衍剥过一回蟹，轮到自己的时候，嫌麻烦干脆不吃。
没想到丁衍竟然不声不响地给他剥了一整碗。
“这么懂事儿？那你再给我淋点姜醋。”姚尧心里有点感动，又觉得丁衍这副乖乖听话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叫他倒完了醋，刚要接过碗，丁衍却把手往回一收。
“张嘴，我喂你。”
靠，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姚尧磨了磨牙：“你小子，得寸进尺是不是？”
自从在江陵的奥运村里，丁衍说要追姚尧之后，他的一举一动就越来越放肆，简直像是在姚尧的底线上来回蹦迪。
“我这么辛苦给你剥虾，还不能提点要求？”丁衍的理由也是一套一套的，“哥，你总该给我点奖励。”
他以前没这么爱喊姚尧“哥”。但平昌冬奥结束以后，谢家瑜先开始有事儿没事儿一口一个“姚哥”的喊，颇带那么点梁山好汉称兄道弟的意思。没过两天丁衍也学起来了，问题是他这么喊，跟谢家瑜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丁衍说话，语气和字面意思从来不是一回事儿，那逗弄人的意思都快溢出来了。姚尧现在只觉得牙根发痒，也不知道是丁衍这声“哥”导致的，还是因为他给自己挖了个不管怎么走都能掉里的坑。正要警告地瞪丁衍一眼，王大壮就猛地一拍桌子。
“同志们！马上就要到休赛季了，我有几句感言要讲……嗝！”
整个饭桌上就王大壮敢喝酒。宋问正好坐在他左手边，一见他打酒嗝，默不作声地把碗里没吃完的炒面倒了。
尼克打了个配合，把王大壮杯里没喝完的半杯酒泼了。
“我，桑切斯·威廉·约翰逊，中文名王大壮。今年冬奥，我手上出了个奥运冠军啊！奥运冠军！你们说，我牛不牛逼！”
王大壮的嗓门太大，喊得所有人都震了一下。连尼克都没怎么见过这个场面，也就是姚尧有经验，赶紧站起来，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牛逼牛逼，乖乖坐下吃饭。”
“我不！姚尧，你和丁衍平时一个两个……嗝！都不肯听我的话，现在想让我听你的？没门！”
王大壮神志不清，说着说着又开始念起丁衍来，让他别觉得拿了奥运冠军了不起，教练的话该听还是得听，丁衍有样学样，跟姚尧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说是是是好好好，然后趁机把那碗虾肉推到姚尧面前。
“吃吧，不逗你了。丁衍的语气又放软了，唇角带着点笑意。
他要是坚持到底还好，这样逗人逗到一半忽然妥协，反倒弄得姚尧有些无所适从。
绝了，这小子就他妈是他的天敌。
姚尧看了看那碗虾肉，正犹豫着去拿，碗就被王大壮截胡了。
“亏你还记得我爱吃虾肉。”
王大壮别看醉成这样，炫起吃的来一点都不含糊，丁衍剥了得有小十分钟的虾肉，他一仰头跟喝酒似的倒进嘴里：“我就知道……我没白疼你！”
他吃完还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丁衍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整张桌子上除了王大壮，所有人都同时感觉到一阵寒意，跟空气被冻住了似的。
姚尧也觉得有点可惜，本来想安慰安慰丁衍的。可他转头一看丁衍的反应，又莫名想笑。
这家伙还真是容易生气，臭着一张脸，眼神里却又透着点微妙的委屈，衬着他英俊到极点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叫人心软。
跟被抢了食物的小狗似的。姚尧没憋住笑出声，听见丁衍在身旁咬牙切齿地问他：“笑什么？”
然后在桌子下面撞了一下姚尧的腿。
也不重，甚至还带着点“撒娇”的味道。一时忘形，也拿腿碰了他一下，埋头给他发消息。
摇摇冻：一碗虾肉而已，别生气了。
刚发完消息，一个电话就进来了，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喂。”
姚尧觉得有点儿奇怪，给丁衍递了个眼神示意自己有事，走到门外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着不年轻了，语速很慢，文质彬彬的：“你是姚尧吧？”
“是。”姚尧愣了愣，“您是……”
“我是你妈妈的邻居，姓闫。她手腕骨折了，现在在医院。”
迟来的更新！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晚年快乐！（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得寸进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