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你有空吗？”

大概是相熟过后半年左右，邱蓁蓁第一次不是发信息，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

“出来陪我好不好？”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电话那边她仿佛是撒娇一样的语气问道。

他的手指抖了抖，几乎拿不住手机。

“你在哪里？”他问道，低沉的声音令人想起大提琴奏出的乐音。

对方报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酒吧——不跳舞，光喝酒的那种清吧。他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等他到了那里，邱蓁蓁已经喝得微醺，面前的吧台上还放着一杯刚刚配好的鸡尾酒。

“这是怎么了？”他走过去，赶走了几个想要占便宜的混混。

——但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

“叶修是个笨蛋。”邱蓁蓁委屈巴巴地控诉，“根本不懂女孩子心、不解风情的大——笨——蛋——”

酒吧里有些热，他脱掉西装外套，微微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趴在桌子上的女孩看着他的动作，眼神迷离。

他看了她一眼，刻意拉近了距离：“蓁蓁？”

“我就是脱光了站到他面前，他估计也只会看着电脑里面的游戏。”邱蓁蓁转过头，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喝光，嘀嘀咕咕地说着，又转过头来看他，语气娇软，像是哀求一样地看着他，“我不好看吗？我不聪明吗？老谭，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似乎已经陷入了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了，问了他话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想要变成那样的女孩子。”

那句“我喜欢你这样的”在他喉头翻滚了好几下，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

“你醉了。”他的手拐了个弯，拿起她面前的杯子，递给吧台后的调酒师，“我送你回去吧。”

邱蓁蓁从桌上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低头看着表情呆呆的女孩。

“怎么了？”他问道。

“不要你，”邱蓁蓁偏头又趴到吧台上，有些任性地说道，“我要叶修。”

他呼出一口气，手指按了按有些发痛的头：“你手机在哪里？”

电话打出去没多会，他就看到了女孩口中的“叶修”。那是一个长得还算可以的男人，他穿着有些陈旧的t恤和短裤，好像只是随便从衣柜里面翻出来的。那人耷拉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的。

酒吧里人不是很多，他略略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存在。径自来到趴在桌子上已经神志不清的邱蓁蓁旁边，他伸出手，动作亲昵地扯了扯她的耳朵。

“喂，别睡了。”男人的语气懒洋洋的。

邱蓁蓁发出不情愿的声音，微微转过头看向叶修，娇气地说道：“你走开，我要叶修。”

“你喝酒把脑子都喝迷糊了吗？”叶修嘲笑道，语气里却带着愉悦，“看清楚哥是谁？”

然后刚才还嘀嘀咕咕的娇气包就扑到他怀里，把头埋进他怀里，两手抓着他腰侧的衣服。

叶修用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摔倒，带着薄茧的手指不经意划过邱蓁蓁娇嫩的脸，又像是被烫着一样缩回。

“你就是谭宗明吧？”他抬眼直视站在邱蓁蓁身边的谭宗明，定定看了他一会，道。

眼前这个男人忽然一改之前的颓废，明明只是穿着像是地摊上随便买来的衣服，气势却几乎可以和衣冠楚楚的谭宗明持平。

“是我。”谭宗明的语气有些冷淡。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邱蓁蓁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

虽然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但仅仅那一次的见面，他也猜得出，那个男人跟他是一样的。

一样对某个人怀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

当树上的叶子由深绿转向枯黄，并顺着风慢悠悠飘荡到地面的时候，人们也开始将短袖短裤束之高阁，换上了毛衣和长裤。

秋高蟹肥，正是吃蟹的好时候。

刚好是周末，邱蓁蓁舔着波板糖和注会课认识的白主管在市中心晃悠。位于市中心一座大楼旁的电子屏上，播放着荣耀职业联盟比赛的相关视频，主持人用着热烈的语气介绍着各个战队。

白主管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想着去别的地方逛逛，但无奈邱蓁蓁不愿意离开，只能陪着她一起看各个战队的介绍视频。

“斗神！一叶之秋！”邱蓁蓁兴奋地指着电子屏，语调也随之升高，尖锐的声音在白主管耳边爆炸，“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那是龙抬头！荣耀教科书的龙抬头！”

——她记得那天是周末，不用上课的她跟苏沐橙结束了上午的学习，带着午饭前往苏沐秋所在的网吧。

正是中午，外面的温度快要到四十度。地面上蒸腾的热气外加头顶毒辣的阳光，人站在街上就像是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蒸笼。

因为热的实在受不了，她们两个就想在路边的小摊买根冰棍解暑。可是一路从家到网吧，都没有看见平日里就在路边摆摊吆喝的小贩。

苏沐橙觉得小贩只是暂时走开，想要等一会儿，邱蓁蓁却觉得小贩肯定躲懒，短时间不会回来了。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买冰棍的想法。

沿着没什么人的街道走了一会儿，她俩才来到苏沐秋惯常打游戏的网吧。推门走进去，迎面而来的冷气让两人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网吧里是跟往常不一样的喧闹，好像她们来到了球场一样的地方，听着双方球迷在大声呼喝。

是今天？

想起那本书中的内容，邱蓁蓁这样想道，朝着喧闹的地方张望。

在跟当值的网管打过招呼之后，两个人便朝喧闹的人群跑过去。她俩的个子都很小，按理说都不难挤到人群中央，但无奈还带着午饭。为了让午饭不要被压扁，她们只能尽力提高声音，让周围人稍微让开一条路。

好在平时经常混网吧，她们跟网吧的熟客都混了个眼熟，不少人认出是她们后，都纷纷让开一条路。

苏沐秋就坐在她们对面，神情严肃，而他的对手就在她们旁边。那个人的背影有些瘦削，甚至有些微微驼背，但是两个人很快就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但吸引两个人的是它的灵巧。清脆的敲击声在喧闹声中清晰可闻，邱蓁蓁一眼看到便再也没有转移开注意力。

虽然在见到苏沐秋和苏沐橙的时候就猜到了后来，但到了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怔愣当场，仿佛身处像是时间都停止了的极地，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时，却突然看到布满整个天空的极光。

——宛如信徒跨越万里，然后终于抵达上帝之城。

胜负很快就分出来了，意料之中的是叶修获得了胜利。败者受到了来自周围的奚落嘲讽，但都并没有什么恶意。苏沐秋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尴尬，被叶修挤兑了之后更是多了几分恶狠狠。

“来来来，你也一起吃，省的一会儿输了找借口。”听见苏沐秋的话语，邱蓁蓁马上看向了嘴角带笑的叶修。

“我有这种需要吗？”叶修说道，站了起来。

虽然是“预知”中发生的事情，但是邱蓁蓁还是被叶修的话语逗得笑了起来。可能看到她的笑，苏沐秋更气了。

苏沐橙连忙打圆场：“来吧，一起吃吧！”

“午饭是可乐鸡翅。”邱蓁蓁看着叶修说道。

“你俩是他妹妹？”叶修看着抱着饭盒的两个人，问道。

“我是。”苏沐橙说道。

站在她旁边的邱蓁蓁摇了摇头：“我们是邻居。”

“会玩游戏吗？”

“不会。”

“不怎么会。”

“要学哦，很有趣。”那人说道。

“沐橙，蓁蓁，你俩过来。”那边苏沐秋叫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别和陌生人说那么多话。”

“他不是跟我们一起吃饭吗？不算陌生人了啊。”邱蓁蓁回道，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然后被苏沐秋呼噜了一下头发。

四个人走到一旁的休息区，苏沐秋接过她们手里的饭盒，将饭菜分成四份。然后他端起其中一份，将里面的饭菜拨了一些到另外两份那里，并将多的那两份递给苏沐橙和邱蓁蓁。

“我吃不了那么多。”邱蓁蓁将自己的那份递过去，本来就是三人份的饭菜，四个人吃已经非常勉强，苏沐秋还拨了不少给他们，自己肯定吃不饱。

“哥哥你吃这个多的吧！”苏沐橙说道。

“我吃不下！”苏沐秋端起饭盒不让。

“哈哈哈，气的吗？不至于不至于，输赢很正常，平常心平常心。”那家伙倒是没客气就端起了饭菜，但是手速超快地将饭菜递到了苏沐秋面前，转眼就把一半又拨给了苏沐秋，“我心情好，不用吃这么多 ”

“你这家伙……”苏沐秋嘟囔了一句，现下也懒得和这人推来让去了。

“我以前没见过你呀！”苏沐橙这时和对方说起话来，这一次，苏沐秋再没用“不要和陌生人对话”为由来阻拦。

“哦，我路过的，进来随便玩玩，后来听说有高手，然后就……”

“然后什么？”苏沐秋瞪他。

“然后就讨教了一下，确实是高手，比我就差一点点。”他说。

“话别说得太早啊，吃完再战！”苏沐秋叫道。

“哈哈，不能了。”对方说道。

“干嘛，想跑啊！”苏沐秋怒道。

“没钱了。”对方拍拍口袋说。

这理由太强大了。没钱，当然没办法在网吧用电脑了。

“算我的！”苏沐秋哪肯轻易放过。

“吃你的，网吧费用也算你的，还赢你，这不好吧？”对方说道。

“谁说你一定就会赢的？”苏沐秋说。

“当然偶尔也会输一下。”对方很自然地说道。

“吃不下了。”苏沐秋真是气饱了。

“不如你们回家玩去吧？”苏沐橙提议。

“哦？”

“家里……家里两台电脑的配置不太一样，有些游戏恐怕不太好打。”苏沐秋说道。

“那如果算上我家那台呢？你们把电脑搬到我家，就可以一起打游戏了啊。”邱蓁蓁建议道，她很想看叶修打游戏。

疼爱女儿的邱家父母给自家女儿买的电脑配置当然不错，虽然邱蓁蓁来来回回就用那几个软件，并不需要那种配置的电脑。

“你下午不用电脑吗？”苏沐秋问道。

“你家不是两台吗，我用另一台就好了啊。”邱蓁蓁不在乎地说道。

“那行吧，吃完我跟他就去搬电脑。”苏沐秋往嘴里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