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做梦。

这几年里，你常常做梦，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你总觉得会做恶梦的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可以醒来在那些岁月。

因为你每每醒来却发现，你只是做了一个想从恶梦中醒来的美梦。

——母亲熟悉又陌生的温柔眉眼注视着你。

“眠，我的宝贝。”

“来，看看庭院，你种的花非常漂亮哦。”

“今天，你又为我献上了一朵新的花呢。”

“谢谢你，温柔的孩子。”

“无论是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你的心情吧。”

“别人的事就哭着说，自己的事就笑着说。”

“放心吧，无论是多么丢脸的事，我都不会讨厌你。”

用仿佛现在就将崩溃的身体，用仿佛明天就要消失的声音，她，你的母亲，你所知范围内最为孱弱的生物，守护着你行将破碎的心。

苍白的手抚摸你的脸颊，你静静地注视着她的面庞，却只看到一片模糊。你这才突然发现，你几乎已经记不起母亲的脸，也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太久了…太久了。

除了孤寂和死亡，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这是你用自己惨痛的一生，得到的无比认可的经验。

“但愿有朝一日，你内心的哀痛能得到缓和——”

你睁开了眼睛。

-

斑很开心，自从不久前你终于同意了他结盟的要求，他就一直看起来心情极好，好像一切都有了期盼，连带着一开始完全反对的泉奈都不由得因为哥哥而带上了笑容。

“我和千手凉间约好了，这将是最后的战斗。无论谁获胜，战争就此结束了。”

“没问题！”

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畅想着和平的未来，等村子建立起来，就不会有战争了，大家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没人会死去了。

哦，年轻人，看看他，在幻想里自顾自期盼着美好的明天。而你只是带着笑静静凝望着弟弟的面庞，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开朗外向的人，但那的确也是一张年轻且…充满希望的脸。

或许是因为有你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即便身处战争与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之下，斑竟还保留着一丝年轻人的热情。

你其实觉得这样挺好的，但是你今后可能看不到了。这让你有些可惜，但内心更多的还是平静。

——你要从这个痛苦的世界解放了。

-

你和那个男人相对而立，各自身后站着自己的族人。

泉奈和斑站在人群的正前方，无声地支持着你，你转头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看凉间背后他的弟弟们，看得出他们都对自己族长会取得胜利这件事充满信心，但那或许已经没了你死我活的仇恨，更多的是争个高下的执着。

你难得冒出了一丝伤感与歉意，因为今天又将有两个家庭失去他们的一员…这种感慨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无踪。

这便是结局了。

在这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你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雀跃与兴奋，突然就这样回想起了多年前舅舅第一次带你训练的那个下午…也许战斗不再是为了仇恨和争夺，而是为了未来，为了族人，为了你自己。

人生的最后，你第一次决定为自己努力了一把。

交战地点在一大片树林里。眼前的一切是如此令你着迷，你在路中间停了下来，看着路面痕迹伸展向前，路面映着柏树的阴影。你左手边的树木，小路温柔的曲线，澄净的天空，所有这一切呈现的方式——这个地方是多么美丽啊！

——能死在这个地方，是多么的幸福啊！

下一瞬间，耀眼的火光和滔天的洪水便袭卷了整个树林。

赌上身为忍者的生命与荣耀，以父辈孙辈的名字起誓，你想要胜利，将胜利献给你的族人们、你的弟弟们、你的亲人们。

这是为你们举办的，最盛大的葬礼。

-

你和凉间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广阔的原始森林几乎消失，周围一片全部被夷为了地平，湖底也被扩大了几倍，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裂谷。

当你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刀举在凉间的脖间时，你很难形容你是什么心情。

“你、你明明可以...！”

你瞪大眼睛质问已经倒在地下的男人。他的胸膛血肉模糊，那是你的刀从中贯穿过而造成的伤口。那伤口深不见底，宛如一道狰狞的沟壑，源源不断地涌出暗黑色的血水，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的血泊。

他笑了笑，却好像扯到了那吓人的伤口，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痛呼。

你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果然我还是对你下不了手啊，眠。”

“也许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吧，哈哈。”说着，他又咳出了一口血。最后一击，他没有躲过去，径直撞上了你的刀刃。

你知道他可以躲开的。

…你现在该说什么？

“杀了我吧，眠。”他说，“亲爱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那么我呢？对我难道不残忍吗？

你咬紧了下唇，你的伤势也十分严重，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全身上下的伤口，眼前阵阵发黑，疼痛、疲倦…你也快撑不住了，但眼中的怒火却似要将这周遭的空气点燃，你死死盯着眼前那毫无抵抗力的男人，握着刀的指节泛白。

你看看这个男人，破碎的衣物与血肉粘连在一起，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抖，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似乎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而他的脸色也在这剧痛中迅速地褪去了血色，变得如纸一般惨白。

生命的气息正从这可怖的伤口中缓缓流逝，他非常虚弱。但是你知道，只要现在及时治疗，凭借他那千手特有的体质，他也许可以活下来，和你一起活下来，你们可以过上——

抬手。

你看到他的唇微动。

挥刀。

他说，

——我不后悔吻你。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想再叫你的姓与名了，他就这样死去了，他死得很轻松，因为你在旁边是不会感觉到的，倘若他的死会使你感到痛苦，那他就不会死了，但是他就这样死了，死在了你的刀下，死在了你的面前。

所有的声音都在离你远去，你什么也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的风似乎都停止了，世界陷入死寂。

千手的人在向你奔来，他们叫着他们族长的名字，宇智波的人在向你奔来，他们叫着你的名字。

你只是看着面前的尸体，你的挚友、你的仇人、你的敌人、你的…

你砍下了他的头颅。

很高兴，很开心。

很痛苦，很悲伤。

你，你是宇智波田岛的长女，宇智波斑和宇智波泉奈的长姐，宇智波一族的族长，既然作为强者，就具有守护、统领弱者的责任和义务。

这是规则，同时也是你的尊严。

你无数次想过自我解脱，但是不行，你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责任要承担。

你是长女、是长姐、是族长。

…现在，所有曾经给你安慰的人都死了，你还剩下什么呢？

你的眼球有些僵硬地缓慢转动，你看到了焦急望着你的斑和——泉奈。

泉奈…哦，泉奈啊。

你的幼弟。

你爱他吗？你不太确定、但是你确实是害怕接近他的，害怕弟弟再一次离你而去，害怕母亲的牺牲没有带来应有的回报。于是你只是想让他变得更强，更强一点。

但只是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你对着他们招招手。

弟弟们快步来到了你的身旁，斑扶着你，他对这样从未有过的肢体接触表现得很僵硬，但是他还是努力搀扶着你，声音里有一丝明显的颤抖。

“眠，你还好吗...？”

“不…医疗呢，医疗在哪！”

“来人啊！快过来！她…”

“斑，”你打断了他难得一见的慌乱，对他轻轻笑了笑，“你是一个坚定的人，从小就是…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你只留给了他这句话。

你转头看向泉奈，他脸色发白，你猜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你，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姐姐。

“泉奈。”你呼唤他。

“...大姐？”

你让他伸手，他有些疑惑，还是乖乖照做了，你看，他从来不会违背你，乖孩子，好孩子。

在他们震惊的注视下，你缓缓伸向自己的眼眶，指甲嵌入皮肉，一丝鲜血渗出。猛地，你双手发力，抠住眼球，两颗眼珠被硬生生地扯出，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洇出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无尽黑暗，疼痛如针般扎刺着神经，那很疼，疼得快死了，但是你却不觉得怎么样，甚至在这血腥的自我残害中，感觉似是完成了一场对灵魂的献祭。

乐极固然生悲，悲苦到了尽头，也会涌起了意想不到的快乐。

你将带血的眼球的放在了泉奈的手心。

“泉奈，这是我的礼物，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在干什么...！”斑慌张极了。

“——就这样！”

你甩开了斑的手，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你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注意你，眼前一片漆黑，但你不在意。

“宇智波与千手那百年、千年的仇恨，就这样结束了！”

“从今以后！是和平的未来！”

没人说话。

你举起了那把杀死了所有你在意之人的刀，捅向了自己的胸膛。

你是战争的参与者，是痛苦的终结者，是遗留在过去之人，是开启未来之人。

你是——宇智波眠。

-

当弟弟慌忙冲向战场时，千手柱间没有动，他只是立在原地，久久地注视那个男人的尸体。

他的大哥，他最尊敬的人。

他想起了不久前大哥和他的对话。

“哦，我要死了，柱间。”大哥笑着和他说。

“不要阻止我，这是我能给你们最后的礼物了。”

“人生的最后，”他说，“也是想要任性一把啊。”

“一定要和喜欢的女人告白。”

千手柱间闭上了眼睛。

参考了fgo

还有两章完结，说不定会写个番外，想看什么可以提一下。

凉间和眠写的我真的很真情实感，挺可惜的，错过就是错过了。大抵还是责任压垮了他们。

斑还没有解开心结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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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要从这个世界上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