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父母》
这一切都是假的,千真万确是假的,百分之二百是假的!
宇智波佐助不停地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明知这是一场极可能藏匿着巨大危机的幻境却没第一时间拆穿?
这是他在这个幻境呆的第三天,整整三天,左眼不是轮回眼、左臂也完好的佐助从未对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发出一声质疑。
这毋庸置疑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充满谎言的世界,堪比第四次忍界大战的“无限月读”!
宇智波一族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存在?自己怎么可能不曾叛逃木叶忍者村,还实现了儿时立下的长大后入职警务部的心愿?父母怎么可能活着并看着他们兄弟长大成人……
这些该死的美好,他无数次梦寐以求的东西,怎么可能被老天夺走后再还给他?!
连续几日的忧虑、怀疑、气恼让内火越烧越旺,佐助的嘴角已生了疮。
“佐助,不要紧吧?”
“!”
一个人如果有朝一日出于本能怀疑眼前的幸福,只能说明他经历了太多不幸以至于不敢奢望。
佐助像见鬼般避开那只白皙的手的触碰,定睛的那一刻才悲哀地恍然,哪怕自己眼里的冰多年来因世界对他以痛相吻而厚得无坚不摧,但冰最怕的就是想都不敢想的温暖,能一点点儿把他融化击溃……
“妈妈!”
“佐助,怎么了?是不是嘴巴疼得厉害?”
快五十岁的母亲宇智波美琴年轻时再风华绝代,已是两个成年儿子的妈妈的她,眼角眉梢也被刻下岁月的痕迹。
不到八岁就与父母永别的佐助,无法理解那些父母健全的同龄人对双亲日渐老去的不安与心酸。因为,他的父母与哥哥都把生命定格在很年轻的岁数,一个礼貌又冰冷的“享年”。
所以,他宁愿父母和哥哥能像正常人一样老去。能老去的人,至少还活着。
“没……没关系,估计……上火了……”冲到嘴边的“走开,你是冒牌货!”的狠话被死死地勒住,佐助很震惊将错就错的自己,他是最会说狠话的人啊。
“唉,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但比小时候坦率多了。来,妈妈给你擦药。”
人不管活到多少岁,在父母眼里都是需要他们操心、他们照顾的孩子。
二十岁的佐助比七岁时乖巧许多,由着墨发中夹着不少银丝的母亲把沾在她食指上的药膏,轻轻地涂在他嘴边两侧。
妈妈的动作和语气、自己因疼痛忍不住的“嘶”、还有她温柔的笑容与佐助童年的记忆一模一样。
这个二十岁的男子如好奇的小孩子望着眼前母亲眼角细细的纹,一时间喜悦竟胜过疼痛,眸前渐渐起了层雾,一定是甜甜的糖霜。
“妈妈,爸爸是怎样看我的?我小时候就问过,你说他私下里在你面前提的最多的就是我……他都说了些什么?”
这是佐助在被仇恨日复一日炙烤的成长中,逐渐淡忘的童年未解之谜。
这个充满孩子气的念头,在无数个被噩梦撕咬的黑夜里;在偶尔晴朗无云的白日下,他凭湖而坐望着自己孤独的倒影时;在夕阳下看到同龄人被父母拉着小手带回家,听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晚饭的声音渐行渐远不断拉开与自己的距离间……以从不缺席的执拗,一次次撞在他缠满绷带的心上,头破血流也得不到一个已跌入冥界的答案。
“你爸爸他啊……哎!他不就在门口?直接去问他,别害羞啦!”
世上也只有妈妈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自己这个傻大个儿推到同样看上去苍老不少、棱角也被磨平不少的父亲,宇智波富岳的面前。
比起温柔的哥哥,自己沉闷的性格似乎更像这个从小就让他心生畏惧的父亲。
然而,当佐助也成了这种恼恨他改不掉的不苟言笑下,其实深藏着对爱的渴望的男人时,成年的他面对锋芒随年华一起老去的父亲,只想像寻常人家的父与子,爷俩一起说说话,聊什么都可以。
“爸爸……”
“佐助……”
许是父子基因里一脉相承的别扭作祟,两个面对面的成年男人刚唤出彼此的称呼就卡带,都等着对方先说,最终演变成谁都吐不出一个字的沉默。
“你们父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鼬在还稍微好些。行了,我给你们准备饭菜,慢慢聊!”不管什么时候,母亲永远是这一家里调和这三个沉闷到一起的大男人的知心姐姐。
她临走前轻柔地拍了下佐助的肩以示鼓励,又嗔了眼丈夫呆呆板板的冷脸。佐助被她滑稽的小动作逗笑,见儿子隐秘地笑了,富岳脸上僵硬的表情顿时舒展不少。
“那个……佐助。”从没见过父亲还有如此踌躇的时候,清了好几遍嗓子就差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接下来,他做了个佐助意想不到的举动,亦是邀请。
“陪爸爸去后院的湖边走走吧,爸爸到现在都忘不了你小时候就在那儿兴冲冲地拉着我,看你展示不惜烧烂嘴也要学会的豪火球之术。我很欣赏你的韧劲儿,这才是宇智波家的好儿郎。”
富岳一手揽住佐助不知不觉比他这个爸爸还要宽的肩,那是他作为父亲不变的伟岸;另一手停在佐助刚被擦了药膏的嘴角,想碰又不敢碰的犹豫,似生怕弄疼他的心疼流露在那双常年冷冽的墨眸里,那是他作为父亲藏起的柔情。
“好,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换儿时的佐助一定会红着脸激动到快跳起来,但成年了更明知眼前温馨的一切全是假的又不舍拆穿的他,只想用对待生命最后一天的温情,缅怀自己逝去的童年。
湖还是那湖,湛蓝得似藏了另一个天,爷俩肩并肩趟上那条快延伸到湖心的长木桥,仿佛走近湖的心脏,倾听它的心跳……
“你马上结婚了,爸爸恭喜你,我最小的儿子也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啦。”富岳负手望向天,即使是对称的水中影,也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很惊讶父亲的第一句竟是这种不太会像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对他们父子都闭口不提的男女之事。
佐助顿觉脸颊发烫,比儿时拿着满分成绩单给父亲炫耀,只期待他说一句“不愧是我的儿子”的心情慌乱得多。
“谢……谢……”
“你要谢谢人家小樱,我也要谢她。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对你的真心谁都能看得出来。人活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能遇到一个值得守护的人很不容易……好好对她!是男人就不该让女人伤心流泪,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佐助有些好笑父亲莫名其妙的严肃,像岳父恐吓女婿。他点点头,又鬼使神差般冒出一句来不及后悔的话:“爸爸,你年轻时和妈妈是……怎么在一起的?”
在一起,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第一次向樱表达他的心意时,用的就是“在一起”。这是宇智波佐助自认为最大限度的浪漫。
呵,明明打算问父亲私下里是怎么对母亲评价他的,结果没来由地跳到这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环节。
出于对父亲自小形成的敬畏加上后悔的心态,佐助正想岔开话题权当他没说,谁知父亲不仅听得一清二楚,还微微别过脸,让佐助看清他发红的耳尖。
“怎么突然……问这个?”富岳发出一声不自然的疑问,没等佐助回应就扭过头继续看着远处。
铁汉如他,柔肠百转时连叹息也朦胧起来:“算了,你都快结婚了,问这些也正常。况且比起鼬,你糟糕的性子更像我。”
糟糕?连带父亲的那份同自己一起吐槽?
佐助低头,抿唇偷笑。不是好笑父亲对他们爷俩最客观真实的评价,而是笑自己一面对感情就不由自主的无措与逃避,看来都遗传自他最想得到认可的父亲。
“很好笑?”
“没……”
知子莫如父,佐助努力压下嘴角,感慨自己在父亲面前无论多大,照样是个能被他的强大气场压制的毛孩子。
“哼,不啰嗦了。那就从我……嗯……主动追求你妈妈讲起吧……”
这次佐助是真没憋住那声沉不住气的惊呼,做梦都想不到会是大冰山一样的父亲主动的?
难道不该是温柔又不失开朗的母亲?就像自己和樱,当初是樱先主动的啊……
从小到大受欢迎惯了,佐助承认自己并不习惯追逐别人。如果有,出发点绝不是什么无聊的恋爱游戏。正如他一直追逐哥哥,为的就是变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宇智波家的大好男儿当然不能是那种只知谈情说爱的浪子!却也不该是……”
说得正激昂,富岳像突发断电般止语,握紧的拳头不知在捏着什么,良久才松开。
佐助从父亲这种铁血男人的口中,第一次捕捉到一种足以使再刚毅的人都能绕指柔的东西,情:“……不该是面对心爱的女人就怂到不敢爱的懦夫。”
父亲最后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怂?
这个字登时刷新了佐助对这个无异于“弱”的他最讨厌的字的定义。
原来在父亲眼里,自己以前认为不务正业的恋爱也有强弱之分。
“我和你妈妈……是家族内部联姻,儿时就订婚。毕竟,我是未来无可争议的族长,婚事由不得自己。”
佐助目露蛰伏在嘲讽下的萧索,这便是名门望族的枷锁。假如没有灭族,或许自己将来也得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婚姻。
“其实对理性的男人而言,最后跟谁结婚都一样,我从小被灌输的教育也是凡事都始终把宇智波放第一位。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更容易被男人伤害的原因……佐助,我这么讲,你懂么?”
像被扯起毛衣上的线头,硬生生肢解后露出里头的血肉,佐助脑中不断闪现那个也曾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粉发女孩,霍地得出一个扎心的结论。
男人对女人有着天生的残忍,女人对男人有着天生的容忍……
特别是女人很爱很爱那个混蛋到无药可救的男人时。佐助惊觉自己好像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
“最初面对你母亲,我的确很混蛋,只把她当作完成家族使命的工具,一直态度冷漠,然后……”
佐助不由得心跳加速,像看到小说的重要章节一样,紧张接下来的剧情。
“然后,你母亲竟公然退婚,还忍着泪花丢下一句很可爱的狠话,‘宇智波富岳,谁稀罕嫁你?就算……我曾经瞎眼喜欢你,这次本小姐就要退婚,气死你!’”
“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啊,爸爸,哈哈哈哈。佐助捂嘴笑了,越笑越大声,扯痛嘴角都浑然不觉。
他不是笑母亲的话确实孩子气,而是笑父亲竟模仿母亲的语气复述。
他再怎么说都是个大男人,堂堂一家之主、一族首领、自己最崇拜的英雄啊,怎么一到母亲那儿就变了个人,变得让他不认识,也变得……很可爱,让自己都有胆放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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