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芭吃着母亲美都给的最后一顿晚餐,是一条腌渍的沙丁鱼干,美都说她购买这条鱼的时候,它还活着,跳动着尾鳍,和艳红色的山茶摆在一起,沙丁鱼贩抽着一条长长的烟杆,他在麻痹自己,双目无神地看着美都,一个顾客,听说她要买下这当中最肥美的鱼,便拿起刀砍下了沙丁鱼的头,沙丁鱼的头也是艳红的,十分鲜艳俏丽,就像美都的心情: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吃了自己的女儿——一个三岁的拖油瓶,一张不识趣的嘴;
美都和的她的丈夫——也是红芭的父母,他们实在是养不起一个小女儿了,他们结婚就是为了交换一瓶酱油和味增汤的材料,怀孕完全是意外之举,美都的丈夫秀则本来就焦头烂额,他憎恨美都怎么这么容易孕育一个胎儿,美都当时就想打了自己的孩子,但是用尽了自残的方法也没能让气球一般鼓动的肚子瘪下去,秀则痛苦地在这个渔村边缘的芦苇中自杀了,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用一把草笠零售店里买的三手、还不知四手的太刀剖腹自尽,肚皮上像沙丁鱼一样一个豁口,肠子流了一地,里面没有粪便和食物,他饿着走的。
美都四天没吃东西了。
美都决心吃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幼小的红芭,为什么给她取名红芭,只是因为她生产的时候流了2张榻榻米的血,像在枫红叶中的女鬼,她含恨给红芭取了这个近似红叶的名字,来让自己时刻记住仇恨、饥饿、虚弱和迷惘……美都年幼被自己的父亲卖给秀则结婚的时候就发誓不会让自己再次饥饿,但是秀则也没什么出息,他只有农民这个工作,最近国境线上隐隐有锋芒毕露之意,各国总是不安分的,尤其是那些坐拥千百石级的大名,他们的眼里总是没有我们这些庶民的。美都心想:红芭……这个孩子也是个庶民,自然是能够好死的。
美都带着这条鱼回家,她穿着非常廉价的小袖和服,因为不是武家贵族女人,她只能穿小袖外扎前带,如果是武士、忍者家的女儿,她们能够穿小袖外扎后带,那是多么尊贵啊!所以在吃了女儿之前,她想让女儿的灵魂不要怨恨自己,给红芭扎了个后带的衣服,算作让她以尊贵的身份死去,接着美都把鱼晾在茅草屋的门口,沙丁鱼的鲜肉很快瘪了下去。
晚上,美都把焉好的鱼撒上珍贵的精盐,这让美都口水大增,她们平时是根本不吃盐的,最多尝尝原生态的动物身体里的咸味儿,她四天没吃东西了,整整四天,饿得她晕头转向,好像见到了双手合十的佛祖,她最后一次吃的东西就是芦苇,它们被割断的时候总是发出吱呀的声音,像鸦天狗的惨叫,细细脆脆地收拢在草编的篮子里,然后放到大石头做的灶台上炒个一会,就能吃了。灶台就是石头钻两个正方形的洞,里面用来生火,上面耷个石碗,做出来的东西总有挥之不去的烟火、煤灰、呛人的味道。
美都回头对红芭道:“来吃饭了!”她也是在对自己说。
红芭没梳发髻,她姬发式的头发才到肩膀,很短,再说了,她怎么会有资格梳发际呢,那是贵族的女儿才有的特权,但红芭走过来时轻声地说:“妈妈,我想梳头。”
美都笑道:“你想梳什么头——是银杏髻还是岛田髻,那都是妈妈从城里听说的发型哦,妈妈也没见过,红芭,今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今天是红芭的幸运日哦,也是妈妈的幸运日,所以……”她没有逻辑地说着,“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红芭盯着她,红芭好像天生就拥有理解美都的话的能力,红芭黑头发黑眼睛,眼珠子深深地望着美都:“那我要吃鱼。”
这正中美都的下怀:这是红芭自己的要求,她只有这一个要求,而作为她母亲的美都满足了她这个要求,红芭自然而然能够毫无留恋地去往净土了,红芭鲜嫩的肉会自带一种腌渍的鲜味,这种鲜味美都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红芭的头发可以削光了送给买发人——他们就算是死人的头发也会买的,红芭的手指可以剁成鸡碎骨,一小截,一小截,上面的肢肚只会十分肥美,红芭的表情一定是面带微笑的,这样美都不会在火之寺“不可食人”的理念下遭到任何报应。
红芭张开她的嘴,啃了一口沙丁鱼干,咯吱咯吱,好像牙齿自己在咀嚼牙齿,红芭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很沉默的,相反,她其实有点开朗,但她的开朗经常被自己藏起来,是个秘密,就像她也不认为美都是自己的母亲,对红芭来说这事情就有点奇怪了,她原本在二十一世纪的京都去上自己的大学,刚刚从新干线下来,拖着自己的行李穿过人群,刚到站台,她的眼前就是一黑,站台长迅速地向她奔跑过来,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坚持住!”之类不知所云的话,红芭那时还不叫红芭,她死之前快速地畅想未来,听说她在京都的大学真的破的可以,连淋雨的笼头都要自己维修……醒过来的时候,红芭就叫做红芭了,她从一泼又一泼的血中找方向,一看前头一个一个圆形的洞,投过来一束万顷的光,她就向着这个温暖的洞口爬过去,她越爬整个“冗道”越是惨叫,越爬越是惨叫,但红芭也没管这叫声,直到她的头探出了洞口,惨叫就彻底放开了嗓子,几乎要把红芭的耳膜吼破了,红芭有点睁不开眼睛,她努力睁开眼睛一看,她首先看到的是母亲的双腿,她从母亲的裙摆下诞生了,她的母亲便是美都 ,美都至今都不知道她早就成功打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活着的是个该死的冒牌货,红芭被一个瘦的像一道光的一样的接生婆裹进还算厚的破布里,在红芭以前的认知中这种布只能做擦地的抹布,现在它包裹着她娇嫩的皮肤,她的父亲——秀则探出头来看她,他的脸像巨人的脸一样占据了她整个视线,他的眼神毫无光彩,那是穷人的眼神,没有任何身份的眼神,没有一丝希望的眼神,他说:“……是个女孩……”他好像遭受了天大的打击,痛苦要把他搅碎了,红芭出生没有两分钟,秀则快速地冲进厨房拿了太刀 ,奔跑出草屋,那里是他唯一的自由,就是剖腹自杀,他比生产的女人还脆弱。秀则死后,美都才缓过来,从此就是她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红芭不想讲述自己是怎么度过这踽踽独行的三年的,这三年她吃尽了苦头,三天两头地饿,饿得胃在燃烧,饿得面黄肌瘦,饿得她好像一个一直在被钻着的孔,美都母乳不多,红芭饿得嗷嗷直叫,美都也不管她,美都忙着哀叹自己的命运;红芭靠着舔手指延缓自己的饥饿;红芭虚弱得无法翻身,美都就会病怏怏地给她翻一个身,再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虱子;红芭难得吃一点东西就会吃到呕吐为止,呕吐出来的东西要么美都吃了,要么红芭自己吃了;红芭自说自话地学会用两条细杆子一样的腿走路,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她能更早行走,美都没有恭喜她,美都只觉得红芭应该下地干活了,但是红芭没肯,时常装病,红芭乐天派地看待着这一愚弄美都的行为,她看着美都想发火但没法发火的表情心里开朗地笑了,红芭心胸开阔,如流水潺潺、风声萧萧,她天生在贫穷中就懂得了一股禅意,自在最为要紧,她和美都的情谊就算再努力抓住,也只会像手中的沙子一样流逝,贫贱百事哀嘛;红芭自己学会了说话,美都没有接受过教育,不会写字;红芭会自己捉青蛙吃,也瞒着美都,美都通常把和服下摆掖在腰带里,袖子上绑着襷,在田里浇水,红芭就出神地看着她这一举动,突然理解了美都为什么仍然养育了自己三年,其实只是因为美都从来没有杀过人,她不敢杀人,她不敢被世道评价,她不敢被忍者带走,她害怕新的事物,害怕自己会造成人生新的轨迹,她只是个农民,对未知充满了小岛国家人民才会有的普遍的不安,除非一些大环境下的转折,她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红芭把鱼吃干净了,把鱼刺放在嘴里嚼,她舒畅而且自然的、笑眯眯地问:“沙丁鱼很贵吧,今天居然这么丰盛啊!”
美都说:“20文钱呢!”
红芭说:“然后呢?”
美都说:“什么然后?”
红芭说:“你最近有点奇怪啊……以前明明是只吃自己种的东西,因为丈夫死了也不敢轻易去买东西的性格啊……”
美都说:“真是失礼啊,你听说了吗,红芭……就是那件事……”
红芭问:“什么事啊?”
美都说:“过个几年,战争又会爆发了吧。”
红芭吃了一惊,美都还没跟她说过这个:“战争?”
美都艰难地——让她对红芭展现微笑总是艰难地:“听城里说,最多三年,战争又要开始了,就是忍者大人们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地盘咬紧不放,一点点小事就大动干戈的,听卖油郎说,他从城里进货的时候听说了,忍者大人们要来抓壮丁了!为了给三年后的战争做准备呢!”
红芭把后背放松了,悠哉地躺倒在地上:“啊啊,战争啊,有什么好打得火热的,不都是给人添麻烦吗?”
美都问:“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把你卖到城里去做壮丁,但是忍者大人们不肯付钱啊,也就是说相当于把你送了过去,这样太亏了,不如为这个家再做点贡献。”
红芭听见草屋在一阵风中瑟瑟地悲鸣,外面没有下雨,却吹起了劲风,蜻蜓和蛙叫都不见了,非常安静,耳朵里都堵着一层水膜似的安静,过了一会再想起了隐隐约约的人声,好像是有人在吆喝,喊着什么“快跑!是忍者!”之类声嘶力竭的话,嗓子都喊出血了似的,这几声声音不停地延长,再延长,像线一般地穿进了美都和红芭所在的房子,美都张望了一下,有点吃惊,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她准备煮了红芭吃的滚水还没煮沸呢,命运又在这时发生了转变:美都把稻草制成的门推开,它的材质和蓑衣差不多,露出美都无知而且纯洁的眼睛,向外张望,结果整个部落十分安静,静悄悄的,刚刚的喊声应该是错觉吧,美都担心夜长梦多,双手发力,准备提前掐死红芭,她回头看了一眼红芭,红芭也看着她,红芭指了指门口说:“……妈妈,有人来了……”
美都视线周转——她的眼睛先从红芭脸上转到泥土做的地上,再到几个水坑,然后到门口,门口站着两个人,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一个男孩子身穿着非常昂贵的防水的日式外套和细脚裤,脚踩着几乎称得上是材质华丽的忍者鞋子,露出十个白皙、耀眼的脚趾,他头上还带了个遮阳镜,磨得发澄,像水面一样可以倒映出美都吃惊的仪容,要知道,美都和红芭家里连镜子都没有,她很少能够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张多么普通的、惶恐的、农民的脸。
另一个孩子是女孩,也没有发髻,而是简简单单地披着头发,脸上两道防护用的油彩,跟两个梯形的脚印一样印在脸上,她的眉目比较温和,但是难掩其中的锋利。她轻声地对旁边的男孩说:“带土……”
被称作“带土”的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孩,相当自信地拍了拍胸部:“你放心吧,琳!这可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完美完成!喂,阿姨,我们是来征召的,有兴趣做忍者嘛!也比当普通的农民好啊!我带土大人一定会给你们介绍好任务的!”
琳苦笑着说:“确实是这样……阿姨你不要见怪……”
美都睁圆着眼睛没有说话,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带土打断了她:“阿姨你确实可以不用去,毕竟还是需要一直工作的农民的,但是你有个孩子吧,让她跟我们走吧,这可是火影大人的命令,忍者最近急缺呐!能从小培养就再好不过了!这条街上好几家的孩子已经答应了,应该被我的同伴都接去村子里了吧,就是木叶村啊!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琳说:“虽然是请求,但是其实是强制的……”她柔和地、于心不忍地解释着,“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因为是火影大人的命令。”
美都还是睁圆着眼睛,没有说话,带土跳起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他的长相也很普通,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没有一点饥饿的痕迹,是个杏眼:“喂!大婶!你没事吧!”
红芭从她躺着的地方坐了起来,慢吞吞地双手塞在袖子里,她穿着棕黄色的小袖和服,脚上一双草鞋,鞋面还磨断了,她只能趿拉着走,她从美都身后冒出了一个头,带土立刻兴高采烈道:“对对,就是这家伙!你很荣幸,被选中啦!要去当忍者了哦!”
琳也道:“真是恭喜你啊,多可爱的孩子啊。”
红芭自然道:“你们好。”
这时,美都才如梦初醒——她哆嗦着、很快跪下膝盖,双手的手指尖合并,贴在自己的头顶,然后下弯贴在地面上,地面上刚好一个水槽,显得她流了一盆子的眼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红芭,还不快跟着忍者大人走,真是令我感到骄傲啊,没想到这个孩子还能那么有出息,但是……但是……请容许微小的我询问一句,报酬在哪里,听说是没有报酬的,这到底……”
带土挠了挠头说到:“确实是没有报酬的啦,成为忍者可是很大的光荣啊,这可是我的梦想,会需要报酬嘛?”
琳说:“带土 !别说了,又不是谁都是宇智波这样的大家族出身的……”
带土慌张的、健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红芭很早熟地跳了跳眉毛,她慢吞吞地说:“如果我说‘不’的话,会怎么样?”
跪在地上的美都大吼一声:“红芭!你在忍者大人面前说什么呢!”美都对两个不到十岁的下忍不停地道歉,说是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不懂得体谅母亲的苦心,从一开始就自说自话的,总是擅自行动,是个糟糕的孩子,美都接着问他们讨要报酬:“所以,报酬的事情……”
琳弯下腰,摸了摸红芭的头:“不可以说‘不’哦!”
带土则应付着美都:“啊、啊!其实也不用这样啊,大婶……不过说实话就是没有报酬的,做了忍者以后自然而然能够赚钱,会回来补贴家用的啦,木叶可是很不错的地方啊,有漂亮的风景、好玩的玩具、丰富的美食——”
等等等等——红芭原地蹦了一下,眼睛开始发亮了:“你说,丰富的美食?”
美都跪爬着吞了吞口水,含糊地说着:“红芭……”
带土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他把背在身后一直准备着的苦无收回了包里——在他原本的设想里,这些农民应该会殊死反抗自己家的孩子去做忍者,而身为下忍的带土只需要把苦无,这个棱角分明的小家伙轻轻地捅进农民的喉咙,然后搅拌一下,他们就会突然之间安静下来,紧接着他们的孩子就能被带土和琳顺利地带走;要知道,如今校园里的忍者有多么的紧缺,总是有大家族的孩子不想去送死就半途而废,教室里总是时不时地多空出几个座位,带土作为名门出身的男人,天生腹腔里就是一团火热的热血,他瞧不起那些逃避现实的逃兵,他从小就盼望着在战场上获得勋章、嘉奖、通报,让自己背后的家徽更加辉煌。二战的阴影带走了他的父母,所以他也不是宇智波中什么主流的宗家,他是分家出身,但仍然配拥有宇智波的姓氏,足够表明他的血统纯正了,但他不太受族里重视,是的,重视,这该死的凝视,带土实力不济,所以总是被家族的人嘲笑,他们说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吊车尾,带土便更下定决心要他们睁眼看看他的雄姿,就从第一个任务开始。
带土正眼瞧了一眼红芭,她细细瘦瘦的身材,矮小的个头,若有所思的眼睛,黑俊俊地望着带土,带土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他半蹲下来一手直接拍上了红芭的头:“对啊,很丰富的美食,你跟我走的话,我就免费请你吃饭,怎么样,这样也能算作报酬吧。”
红芭笑到,像偷到了油水:“那是当然算报酬的。我跟你走。”
美都抬起头来,直立起来,琳敏锐地发现美都想要的报酬不是针对红芭的补偿,而是针对她自己的补偿,这让琳有些气闷,她心里有些伤感,她是初出茅庐的忍者,没办法像前辈们那样做到老僧入定似的心若磐石,琳笑着说“别把红芭打笨了”,就把红芭往自己的背后拉,红芭像个小老鼠一样一溜烟就跑到了琳的背后,美都落了个空,她的呼吸都颤抖了两下,努力扬起笑容:“这毕竟是我的孩子……”
带土猛拍一下红芭的后背,红芭的身体都往前颤动地倾斜了:“现在是木叶村的孩子了!”
红芭有气无力地举起拳头喊道:“哦哦!木叶的孩子。”
美都笑着道:“红芭。”
琳和带土都安静了。
茅草屋里咕嘟咕嘟煮着的水终于沸腾了,它冒着一股劣质水才有的水腥气,表面上蒸腾着一股飘渺的水雾,就像此刻美都的命运,煮着水的锅子是家里最值钱的财物,一个生锈的、通体黑色的铁锅,锅边两个摸上去能掉渣的把手,它在一个类似二十一世纪吧台那么大的灶台上被餮烤着,里面没有任何食物,美都的内心在流眼泪,她原本的食物已经有了自己崭新的未来,但美都自己的未来又在何方呢,她的心颤动着,她是打算好——珍惜的、爱重地、怜悯地、祈愿地吃掉红芭,然后再自杀的。
她在带土和琳的一阵抽气声中弯下腰,为红芭整理和服的领子,红芭的和服是黑领子,材质粗糙,有颗粒感,不容易坏也不容易脏,脏了也看不出来,美都柔美地抚摸着红芭的头顶,红芭黑俊俊的眼睛里的对美都的憎恶、仇视也慢慢显现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红芭的眼睛在说着: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留下来的。美都感到悲伤,她觉得这是红芭真正开始抛弃她了,美都想不通红芭为什么不愿意回到她的肚子里,回到她的起点,然后和母体一起跳河死亡,美都觉得红芭一定是太天真了,所以不知道二战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天边都是庞大的火烧云,地面龟裂了一样传来阵阵灵魂深处都恐惧的叹息,武家的杀声从天边传来,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半夜时分睡醒,那杀声犹如在耳边嘶嘶战栗;美都的父母时常对着天空感慨:今天又活了一天,真是值得庆祝啊!他们把美都卖给了秀则,然后双双在家中自杀,这是这个村庄部落的惯例:最幸福的时候就选择自杀吧,往生便没有痛苦了。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痛苦终生的——美都紧紧地按住了红芭的肩膀,手指像五根蜘蛛的腿一样要陷进红芭的身体里,诅咒着红芭;红芭默不作声,神情阴翳,她此时跟开朗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她的阴暗和险恶像开花一样露出了一瞬,然后她就恢复了元气、开朗、开阔的表情,仿佛没有什么是值得担忧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妈妈,你就让我去吧,你一个在家里是多么不容易啊,总归孩子还是要趁早独立出去的好!正好有这个机会,而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火影大人的命令啊,你就让我走吧。”
“好,我让你走。”美都此时已经决定了自己一个人单独自杀,她微笑着站直了身体,再也没有对红芭说一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带土、琳又嘱托了什么,无非是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对他们说“真是没有办法啊”、“拖你们的福”、“她就拜托你们了”、“要好好照顾她”、“快跟着忍者大人走吧”等等,带土笑着答“就包在我们身上!”,手里攥着红芭的胳膊,也是怕她中途逃跑。琳对着美都鞠躬,笑着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美都眯着眼睛,像蛇一样看着他们——现在不死的话,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痛苦终生的——这是农民的智慧。
红芭也没对美都在说一句话,带土性子急躁,最怕她们中途反悔,他还要做任务呢!带土转手把十分轻盈的红芭背到了背上,脚下一个发力,他就想一只深蓝色的鹤一样一个大跳跃,直接跃到了半空中,脚下是一大段空气和几个茅草屋的房顶,琳紧随其后,她还是悲悯的,伤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美都,美都在她的视野里缩成一个小点,美都好像在喊着:——红芭——红芭——红芭趴在带土的背后打了个冷颤,她第一次到空中体会飞翔的感觉,她只觉得重心不稳、摇摇欲坠,她脚下的世界好像才是真实的世界,是最贫穷、最战乱时候的人们的真实的内心世界,而她即将去的忍村是个包裹得比较漂亮的真实世界,撇开包装一看也是个腐烂的、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的世界,红芭的心情飞跃起来,她重重地捏着一把带土的后背肉,下定决心:我一定不会再饥饿,一定会活的好好的,我不要自杀,我不要殉死!带土嚷嚷着:“别抓我啊,小鬼。”琳从嘴里淌出吃吃的笑声……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痛苦终生的——红芭——红芭——红芭——!
红芭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野兽一样的芒,她要她的人生富裕、高贵、充满“阳光”。
带土事后回忆,说红芭也算是他的朋友,带土朋友很少,他不论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在这个充满了血统和天赋的世界,他只是出生的时候运气好了点,其他时候都单独一个人单打独斗着,在别人的眼光里活得像个满面春风的傻瓜。因为是第一次任务,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他把幼小的红芭背在身后,像背一包空气,她的呼吸缓缓流动着,精神头还不错,带土一兴奋话就很多,忙着跟他最喜欢的琳搭话,琳只是笑着,不怎么回答,红芭就会代替琳回答,她问:“你们一般吃什么?”
带土回想自己在学校食堂和族里吃的东西,说:“米饭、炖菜、烤鱼,还有味增汤什么的……”
琳很乐意回答红芭的话,她细数道:“学校食堂的话,也有很多米饭哦,非常美味的。”
红芭坚持不懈地问道:“那我做了忍者之后,能吃上这些东西吗?”她故作开朗,实际上很急切地问道。
带土笑嘻嘻:“只有努力才能吃上好吃的!”
红芭立刻道:“我会努力的。”
三人聊了点天气的话题,琳说:“最近的天气有点糟糕啊。”
红芭说:“是吧。”
带土说:“琳,你可以随时到我身边躲雨。”
琳说:“真是谢谢你啊,不过不用了。”
带土:“哦。”
红芭像个猿猴一样笑,问道:“宇智波是什么?大家族吗?好羡慕啊!”
带土不是很想提这个,但是他为了撑面子还是夸张地说了:“宇智波可是建立木叶村的家族,常出忍者,每个出自宇智波的忍者都无比强大;宇智波坐拥着几千亩的农田,光是结出来的果子就能让几十个家庭饱饭,是红艳艳的、甜丝丝的果子;你看——我的背后是宇智波的家徽,团扇纹,很帅气吧!琳你也这么觉得!我的背包里装的都是刃具,宇智波得到的武器总是最极好的;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是你估计也没有机会见到我们的族地房屋,因为我们不喜欢外人,都高傲死了那些家伙们,所以不要常来找我们的好!”
他几乎说出了红芭梦中的天堂,就算是红芭对着火之寺佛龛的方向参拜,她的脑海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具体的、丰饶的、华美的土地资源、家族资源,红芭越听带土滔滔不绝,眼睛越是瞪大了,里面有点微小的贪婪,眼睛滴溜溜地转,在这之前她以为自己是个心底足够得过且过、宽广的人了,现在发现只是她对古代不是很了解,哪里都有贵族,哪里都有庶民,其实她的心胸开阔是她自封的,她总是非常乐天派得、开朗地做着十分自私的事情,她乐呵呵地只允许事情按照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红芭一定忘了自己背着母亲偷吃青蛙,还没有告诉母亲,却被母亲发现时,她内心的平静和理所当然,她还在清爽地微笑着,觉得美都不应该责怪她,但是美都缺很失望,虽然美都也只顾自己,但美都毕竟照顾了她一两年,就算是条狗也不应该吃独食,美都失望的都发不出火了,红芭却流畅的、行云流水地拂袖站了起来,走到庭院中赏景去了。如今的红芭还是老样子,她心里有了些主意:“宇智波族真是伟大的一族啊!令我神往!不知道有没有工作可以给小的我介绍一下,我打算除了当忍者外,在做一些兼职,好过上好日子。”虽然她压根对宇智波的历史不感兴趣,她还是谄媚的、野心勃勃地说了。
带土很受用——他的族人都觉得他是个平庸的废物,但此时他还是荣幸之至的:“兼职嘛,哪里都是有的。虽然我族家大业大,不怎么跟人来往,但是替我们干活会得到不错的报酬,宇智波家就没有小气的人,你可以做一些买卖,当然老板还是宇智波本族人;也可以在打物屋里做打刀的生意,也可以做漆匠,搅拌油漆,等到水分蒸发;还可以做饵差,就是捕捉麻雀,喂给贵族养的老鹰吃。”
红芭已经开始做美梦了,她捧着脸晕乎乎地说:“真是太突然了,真是太美好了,呼呼呼……”
带土回头对背上的小孩说:“喂喂!醒醒啊,小鬼,你的口水都要滴道我肩膀上了!”
琳指了指前方:“快到了。”只见脚底下风一吹就破的稻草屋快消失不见,接踵而至的是几条隔绝平民的长街、小桥和大滩的平原,过了这些人汲荒芜的地方,脚下的建筑就是木头、水泥制成的高阶房屋,它们基本都有两层楼那么高,再加一个尖形顶,里面是阁楼,总的来说有9米高,围墙大概6米,3、4个中长屋子被围墙围成一家,方方正正,到处都是这些方形的圈地,铺天盖地地布满了直到望楼、船只、最高的建筑楼那里。他们从空中下降了,到了比房屋还高的树丛中间,每棵树都高15米,像一只只经脱水变棕黄色的巨人,他们落到了湿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串黏腻的脚印。
走了快十分钟,带土看到木叶的大门了,大门敞开着。带土知道:作为征召的下忍,能招到一个就算是不错的了,因为附近的村庄里的人都快死光了,不光是因为战后的饥荒,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心理疾病造成的精神问题,村民们无法承受铅灰色的武器、烟尘、互相屠杀的一切,比起肚子的饥饿,他们的精神的饥饿是摧毁性更大的,带土出身不错,对此没有什么感受,他恨铁不成钢地认为这是村民们没有理想。红芭所在的那个草屋部落,已经人迹凋敝到了一定的地步,那里的大人也没几个,小孩更是饿死的饿死,先被集体征召——也就是主动报名的主动报名,剩下需要扫荡着、寻觅着,才能从中揪出来的人已经只剩下红芭这一个了,而红芭的母亲,则是被留下继续作为农民——她已经来不及锻炼了。带土发现红芭对世界没什么常识,可见美都什么都没有教给她……琳就是为此十分的难过,她尽量不表现在脸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村子之外的场景,和人与人之间毫无情谊的交流,但或许,美都也是在保护红芭呢?
木叶的大门高6米,是常规的规格,两根3个人环抱才能抱住的柱子,中间是栅栏铁门。带土和琳与红芭在建筑面前都显得很渺小,门口一栋正方形的亭子,里面站着好几个守卫,他们冲出来,围住带土和琳,当然还有红芭,红芭嗅到了意味着他们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的一股体味,她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琳指了指自己的护额——待在额头上的一条绶带似的玩意,上面一个抽象的方向键似的图案,象征着木叶,琳接着从背包里翻出了证明身份的一张宣纸,是木叶公务员开的身份证,黑色汉文标注了他们的姓名、元服地等;守卫盯着纸张看了两眼,这年头的身份证都是临时办理的,没那么多资源给你个长久的,看完了就让路把他们放了进去,铁门吱嘎打开一条缝,红芭擦过门的一根铁杆子的时候感觉到守卫的视线如影随形,像阴沉沉的拷打,鞭笞在她的身上,几乎能留下如有实质的伤痕。
进了村子的主干道,离大门50米左右,带土和琳都很严肃,称得上是肃穆的、不苟言笑的,过了50米两人都纷纷松一口气,带土此时也不担心红芭跑了,心里活动又飞跃起来,把红芭放在地上,这边筋骨也要活动一下,那边的筋骨也要活动一下,又露出了一口白牙,遵守承诺,带红芭去吃好吃的。琳微微笑着让带土请客,在优美的琳面前,带土的脸红的像一盏人皮做的红灯,眼也烟熏了,嘴也翘起了,他信心满满,说:“一定让你们大饱口福!”
红芭还在主干道张望着,两边都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没有大门,都是半吊着的帷幕做门帘用,几乎都是深蓝或者深红色,房屋基本只有两层楼高,没有阁楼,5.6米高,木制的屋子多,屋顶上披刘海一样批着鱼鳞一般翘起的、坚固的砖瓦,一眼看上去头晕炫目,连起来像一根蔓延街道的黑色长辫。有漆器屋、烟草店、桐油纸批发店、佛具店等等,他们走进一家荞麦面店,店里没有人,只有老板背着顾客在看报纸,一张印满了印刷体的纸张。
带土大喝一声:“老板,三碗荞麦面!拜托了!”
老板答:“好的,没问题!”
红芭随着他们不安地坐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到处都是一股面粉的气味儿,她的肚子像钻孔似的更饿了,她现在才懂得饥饿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毁灭的意思,因为带土和琳的表情是如此的自然和柔和,琳很快就坐在了红芭的旁边,方便喂红芭吃东西,带土扭捏、迅速地做到了琳的对面,他们的双手都安分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对望着,中间隔着一张刷了油的木桌,红芭的脖子刚好卡在木桌的边缘,显得很局促,但她心里不安之后反而平静了很多,她自得其乐地想:看来自己还算开朗也不是作假的,否则任何一个穷人看到这样的景象,都只会自惭形秽、自我悲哀,然后想一死了之吧。
琳说:“不知道我们小队什么时候才能满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配老师……”
带土说:“一般都是三个人一个小队,再加一个老师,但是现在人手真的紧缺啊……暂时没有同伴也能理解,也不是我们一个小队这样子吧。”
琳说:“本来还很期待呢,结果落空了。是吧,红芭,说不定红芭当了忍者以后是和我们一组行动哦!”
红芭心里咯噔一下,她干笑了两声,实际上她想问很久了:为什么这年头出来干活的孩子年纪都这么小,在她二十一世纪的记忆里,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是还在为分数——也就是偏差值,还有恋爱、人际关系等无病呻吟的东西挂怀的年纪。但这里是古代……古代嘛……红芭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心里还会酸涩,现在已经被磨平了,她的心脏上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对温柔毫无感触,麻木非常。荞麦面来了,碗比红芭的脸还大,琳本来还想拿个小碟子喂她吃,她已经先一步拿起了筷子捞面,往嘴里送。
带土道:“吸溜……好吃!”
琳捧着脸:“真好吃啊!”
红芭尝不出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味道,在她眼里都和她偷吃的那只青蛙没什么两样,那只青蛙什么味道,这碗面就是什么味道的,青蛙在锅里煮的时候,它细细的腿肉还一抽一抽的,像还活着,像还在蹬腿,红芭残酷地掰段了青蛙的腿,全吃进嘴里了,一股腥臭异味,吐出来一根跟牙签差不多大的腿骨;红芭照葫芦画瓢:“嗯嗯,好吃!”
她发现宇智波家应该是有家训的,因为带土在吃饭时就不说话了,非常安静,这是他难得会静下来体会生活的时候,琳反而滔滔不绝地问着红芭一些未来职业规划的问题,红芭一一答了:就是先从基本的做起——对——对——什么对孩子网开一面做什么吧——帮工的话,应该没有人要小孩吧——好的,我明白了,忍者不能用常理论之。
吃完面,红芭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瘦小的身体的肚子上,胃的地方凸了一大块,她有点想吐,还是忍住了,她的肠胃像一个并入膏肓的艾滋病人一样脆弱,根本没有防御能力,吃多了就病,病了就吐,她摇摇晃晃地被琳牵着,琳牵她之前,还温柔地问了一句可以吗?红芭点头如捣蒜,小手握住了琳的手指,琳的手指不细腻,也是一层厚厚的茧子,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劳动者雷同。带土带着他们往长街更远地方走,除了连绵的和式建筑店铺以外,也有一家用水泥浇灌出来的白栋建筑,通身雪白,非常亮眼,带土说这是外来人员登记的地方,红芭听了心里晒笑,面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房子里都是瓷砖铺地,她装的很怕留下污泥浊水。走到了二楼,进了一间房子,带土立刻吆喝:“我们的任务完成啦!快签字吧!”
里面的工位上几个衣着得体的忍者,他们胡子拉碴,看了带土一眼,习惯了这些年轻人的火热,点点头就开始对照带土的任务编号——在一捆捆的轴卷里找,琳领着红芭到了另一个忍者工位上,说是要给这个孩子登记,那个忍者同样神情怏怏,显得十分冰冷,问了红芭的名字,红芭答了,接着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的姓氏是?”
红芭说:“我没有姓氏。”
“哦,农民家的孩子啊,来这里打工的。”
红芭装乖:“是的,忍者大人。”
她的身份登记完成的很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可见人手有多么紧缺,如果不缺、村子又富饶,那这个外来人口登记过程肯定麻烦地比上青天还难,但村子一旦又穷,又缺廉价劳动力,那跟免签没什么两样,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对这种小孩,他们怠惰得连搜身都懒得,糊弄糊弄就过去了,红芭在他们眼里也是过眼云烟,很快她就得到了公务员撕下来的一张纸,上面用毛笔字写了汉字,大意是她的身份证明。完成以后,那边带土的下忍任务也签好了,他的脸乐得,根本找不着北,双手交叉背在脑后,已经觉得自己不是宇智波的吊车尾了,琳也兴致勃勃,美丽的脸上渡上了一层活跃的光,脸上寒毛盈盈地发亮。
出了门,三人道别:“接下来你就可以在这里好好生活了,如果没有房子的话也可以睡大街上……睡大街的人还挺多的……或者赊账去租房子住啦!”
“带土,这也太直白了,别吓着她……”
红芭听两人没有提可以去他们家住的意思,心里也道果然,面上活跃地举起拳头:“再会啊!”
琳温柔地回答:“再会,红芭。”
然后,带土就一阵子没见过红芭了。
带土下一次见到红芭,也不过一年半之后,他和琳的小队换了好几个老师——他们总是来去匆匆,总有别的事情比带两个下忍重要;还是没有别的同伴,带土自然和琳过着与世隔绝的,类似于夫妻二人的生活。他们在准备中忍考试,小队缺人,任务效率低下,一打听,别的班都是自己去学校里抓点人充作同伴的,也不用等安排了,等来等去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他就擅作主张,周一的一天,没任务,起床运动,流了一身亮晶晶的汗,客厅中吃完了奶奶做的早餐:昨天剩的炖菜和稀粥,外加两个煎蛋,他吃的很满足,饱着肚子,在主干道上溜达,木叶的新的一天街上有很多人,多得是小孩和卖菜的妇女,青年男人大男子主义作祟,流行在家闭关,除了小贩不怎么出来活动,尤其是宗家。
他晃到忍校附近,大清早的忍校就传来小孩嫩嫩的、脆脆的喝声,有男有女,年纪各不一,多半是在操场上射苦无或是手里剑,这其中的温暖的、团结一致的气氛让他的心都滚烫了。
门卫在打盹,他就没通知门卫,直接溜了进去,如果是琳在这里一定会大叫:“带土!适可而止!”他向操场上望去,准备来个忍者大人的华丽亮相,有个孩子却直接转过头来远远地盯着他,他们之间隔了好几十米,带土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他的同族人:宇智波止水,那孩子也到上忍校的年纪了。
止水一头卷发,鼻子厚实,脸倒是很瘦,听说是个天才,带土就算再蹲在家里也知道族里面的超级新星,带土不爱关注谁又开了写轮眼、谁又擅长火炖、谁又能以一敌百,但这些消息总往他的耳朵里爬,像蚂蚁看到了糖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过来,直到充满了他可怜的、才资平庸的脑袋,他是不想关注的,常常会被气得裹在被子里发脾气,半夜还会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一点血红,没有一点儿开眼的痕迹,带土心里苦笑,但他发现镜子里的男人却照样露出了一个活跃、元气的笑容。这是带土平常的一个自省的晚上。
“你是……带土哥!”止水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好像很乐意见到他。
带土手竖在嘴前:“嘘!嘘!”
止水看了老师一眼,老师也在打盹儿,对着带土挥了挥健壮的小手臂,它已经跟一柄白萝卜一样粗。
带土蹑手蹑脚地往他的方向挪动,止水的笑容并未收敛,反而越扩越大,是个热情似火的孩子。带土在挪动的期间,又有一个孩子发现了他,这让带土十分懊恼,不会又是什么天才吧!撇头一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黑头发,黑眼睛,姬发式发型,似乎有点眼熟,她不是很胖,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小袖和服,腰带是后扎的,脚上一双草鞋,不是忍者靴,而是草编的垫脚用的鞋子,显得很悠闲,似乎是来观光的,而不是上学的,她站在止水的附近,一看到带土便愣了一下,接着装作很有活力的样子喊了一声:“是带土!”
带土又把手竖在嘴前:“嘘!嘘!”现在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啦!
他猫着腰落在止水的面前,止水比他小6岁,身高却是同龄人中高得吓人的,带土在他面前不知为何又矮了一头,心里不平衡,那个也跟他打招呼的女孩子明显就矮了一截,让带土畅快不少,带土仔细一看她的脸,名字在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叫不出来,女孩子非常爽快地说:“是我,红芭啦!”
带土失声叫了一声:“你是红芭?”
面前的女孩和之前那个瘦小的、干瘪的女幼崽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也丰润了起来,头发还是不够黝黑,有些灰色的痕迹,类似营养不足,但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一年半以前她几乎是个被棕色的尘土覆盖着的木乃伊身材;现在她的眉毛也细而黑,浓稠的黑,有些“染黑齿”似的和式美感;眼睛细长,弯着;鼻子也短,不长也不高;嘴唇很薄地抿着,只要一有人注意她她就故意扩大笑容,没有人看着,她就是抿着的。她如今5、6岁,正好是最不知轻重的年纪,但她看起来还是挺稳当的,很精明的样子,止水在一边问候:“红芭,原来你们认识啊。”
红芭和止水不是很熟,但是他们有点渊源:“是以前介绍我来村子的人。”
带土叫道:“确实是这样啊,但是你为什么不穿忍靴啊红芭!这样很容易受伤的,不论是降落还是急刹都会把脚面磨得血肉模糊的。”
红芭道:“抱歉,是因为没钱,光是要交房租,已经精疲力尽了。”
止水笑到:“是啊,听说红芭是住在自己打工的店里面,其实没有住处呢,如果活干的不好,就要睡大街呢。”
带土:“喂喂……你一本正经地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红芭说:“是在佛具店里打工,老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里面有很多石头做的、铁做的、钢筋水泥做的地藏菩萨、如来、观音之类的,还有很多的一根一根的香,店铺背后有空余的房间,我就住在那里,不过工资实在是不可观,因为过来参拜的人真少啊,只有大少爷、大小姐、什么宗族会过来买东西,总之过得很拮据啦!”
止水幽幽地说,这时候他还是很明朗的,只是语调有些微妙的调侃,似乎和红芭的关系很奇怪的样子:“是哦,鞋子也买不起,手里剑、苦无也买不起,午饭钱也交不起,所以会准时地蹲点在有家族的同伴附近,希望能够借对方的鞋子、手里剑、苦无、毛笔用……有时对方吃剩下的盒饭都会被红芭要过去呢……”
带土噎住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止水……”
止水笑到,有些毒舌:“毕竟我是宇智波,她刚开学的时候就只知道宇智波一个家族呢……一共也就一个班,就碰到了,刚认识她的时候是一段很辛苦的日子,因为居然像牛皮鲜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地问你讨吃的、要东西……”
红芭维持着面具一样元气的笑容:“因为止水同学实在是帅气又富裕啊!啊,重点是富裕。”
带土道:“喂……”他低声道:“话说回来,你们有谁愿意当我的同伴吗?”
止水问:“带土哥,这是什么意思?”
带土道:“就是提前体会一下下忍的生活,我和琳的队伍一直都只有两个人,如果有人能填补一下就太好了,普通的任务太多了,我和琳还要准备中忍考试,哪有那么悠闲!不如你们两个来帮忙好了!”
红芭立刻问道,眼睛亮亮的:“有偿吗?”
止水苦笑:“就知道红芭会这么说。”
带土硬着头皮:“那当然是有偿的了!”
打盹的老师似乎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其他学生在玩自己的转圈游戏,也压低了嗓门,静悄悄的,老师睁开沉重的、下垂过度的眼皮,望了最吵闹的方向一眼,眼里五根血丝:带土打了个激灵,对两个孩子打手势道:“要记住啊,明天,不见不散,学校记得请假!”就脚底抹油,溜出了操场。止水好脾气地应下了,他确实是个天才,尤其是幻术,上不上课对他来说差不多,红芭则是元气满满的、甜美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露出一种30到40岁养家的中年人才有的疲惫,懒洋洋地背着手准备走,止水反而凑了上去,抱怨道:“红芭,这个温度差,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红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这种虚假的元气形和你这种真正的元气形,没话说啊!”
“哈哈哈!”止水开心地笑了几声,光明在他的脸上抚摸,他的鼻子很显眼,不够秀气,肉肉的,带土的鼻子都比他优美许多,但他足够自信,从不介意自己的外貌。
止水说:“真是个大叔性格啊,你。”
数年以后,红芭从已经精神分裂的、神情大变的带土身边醒来,带土在连绵不绝的、阴湿的雨中阴郁、沉思,红芭在带土面前已经懒得像数年以前,装成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也变得更加懒散、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她换衣服,捏了捏自己小肚子上的肉,快要溢满了她整个手,红芭舔着脸,像个野狗一样汪汪叫:“什么啊!我不会怀孕了吧!”
带土沉默不语,带上漩涡的面具,露出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血红的眼睛,什么都没说就推开獐子门,留下一室的春气,走了。红芭就没指望现在的他过,她忙着算今天怎么好好填饱肚子,她怎么还是那么穷。
她望向窗外的雨天,想起止水,已经死去的她的初恋,脑中又冒出鼬对她怀念的、警惕的嘱托,鼬这孩子像年轻的她一样早熟,年纪轻轻就衰老得像一潭深厚的死水,鼬在止水死后接济红芭的生活,让鼬本身的女友泉非常不满,但泉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没说什么,只是经常做点便当给红芭,红芭吃着,看着正坐在红芭面前闭目养神的鼬,总有种心虚的感觉;鼬和止水看着不像,实际上像的要死,鼬把红芭当成了止水还在人世的一种寄托,他的亲兄弟死了,他的心碎了一地,泉安抚不了的,鼬隐隐约约的徘徊在红芭身边,希望她能带来希望,但她带不来,她比止水现实多了,止水像个泡影,而红芭是个老僧入定的佛禅之人,最终鼬杀死了泉、父母,留下自己的弟弟,佐助,在月圆之夜嘱咐红芭:“宇智波的财产,就拜托你了。”
佐助这么小,没办法管理宇智波的财产,他们家的田地、店铺、几千百石级的家业、悠久的疯病的历史,全都统统归入了贪婪的红芭的门下,连佐助今后吃喝拉撒的命都要她来分拨一点财产了,鼬还算信任她——细细算账,从止水开始,他们家族分出了生活费养育她,连富岳都知道她日子过的贫苦,她是宇智波家为村子施恩的副产品之一,也是少数几个没有在木叶的宣讲下对宇智波恩将仇报的被资助者,现在宇智波的遗产是她的了,红芭乐疯了,但是装作很悲伤的样子,鼬没有点破她,跟着已经疯了半辈子的带土一起走了,她在原地兴高采烈的、不是、泣不成声地挥了挥手,这么想来:和鼬结婚的人怎么好像是红芭本人似的,而鼬的正牌女友则在月读的虚假中自我折磨了半个钟头以上,第二天红芭就回到自己的佛具店工作,佐助人已经挪进了医院里,红芭没去看过他一眼。
佛具店里庄严宝相的金刚界大日如来作智拳印,红芭混不吝地拜了下去,只当自己格外招财。
开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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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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