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乡人

如来像梳宝髻,戴宝冠,三道肉叠痕的脖子上圈璎珞,手臂上箍臂钏,躯干披条帛,背后背日轮型身光,它通体铜色,眼睛半睁不睁,慈眉善目,嘴唇却是不笑的,望着它,红芭便想起自己刚来木叶的第一天,过的是相当困窘的日子:

带土和琳把她带到办公楼办完手续,就把她像个过期的包装盒一样扔了,他们自己去享受原住民的好日子,呼吸、方言、肢体动作都是土生土长,从来没有人用异样排外的眼光看过他们;红芭一个小矮人,拿着一张灿黄的纸张,上面是汉文,说她是个外迁人士,她迈着竹签、竹片似的小腿,在黄土地上行走,没有住处,身无分文,吝啬的美都是绝对不会给她一点儿体己钱的,红芭在连绵不绝的店铺之间虚浮着,店面长方形的门口像一只只巨兽准备吞噬游人的嘴巴,张着,巴望着,等着人自动进到它们肠胃里,然后消化掉,就当无事发生了;

红芭在佛具店前摔了一跤,她被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土堆绊倒了,她头晕炫目,脑袋上一个水肿的包,痴痴的抬头一看,就看到这家张着的“巨口”里,越过板牙似的帷幕,能看到一尊佛像,它盘腿坐在层层叠叠锋利的莲花瓣上,脚背绷直了,像有人要害它,它紧张的。

红芭感到一阵阵的诡异,这佛像大得吓人,闻着佛具店里的檀香味儿,她若有所悟地走了进去,对着如来一顿拜服,从店里走来一个身带数珠、铃杆、宝棒的男人,不是主持,主持都住在佛寺里,他就是个店长,穿着洗脱色的和服,没钱穿直?,穿了深黑羽织和灰色半袴,上面没有家徽,是个平民,他非常老了,方形脸,棱角分明,脾气不好,阴沉、憎恶地看着红芭这个外来人,开口道,天生自带一股唱诵佛经的魔性:“外地人?”

红芭活泼、机灵地笑道,其实心里在发抖,还有些怨气,她觉得这个店长在说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外地人”,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这个村庄,更加没有天然地缘的政治立场:“是啊,不知店家还招帮工吗?”

店长憎恶的眼睛快要盯穿了她,挥了挥手,嗅了嗅佛坛中的檀香,就点了头:“招的。”

红芭心里一激动,便大次次地进店,挪了进去,这才看见佛像的铜脸——它还是有眼珠子的,正垂着,渺视着红芭的头顶,没有焦点,把红芭的过去和未来都幻化成一团模糊的色块,它就这么飘乎地看着,冥冥之中红芭心里寒恶,自从穿越时空之后,她看到任何宗教产品都觉得它们有无与伦比的恶意和魔力,她总觉得佛教在召唤她,轻声细雨地呼唤她,她从二十一世纪来一定有她的命数、命理,她就这么被满天神佛确定了自己的命运,现如今,她还是颇有怨言、一片迷茫。

店长指了指店铺的最里面,说那里有空的房间,可以住,月租九百三十文;红芭越是心有不甘地气愤,越是会笑得格外开朗,就快口答:“我没钱。”

店长回:“头一个月可以赊账。一天三十文,包伙食。”

红芭道:“好!”

店长指了指店里的其他地方,正是门面巨佛的背后,红芭望过去,发现是一些盘坐的小佛像,像团团围住如来,在供奉它一样,有地天、月天、日天、那罗延天、神母天、鸠摩罗天等,它们和牲畜制在一起:盘坐的脚下是形状古怪、猎奇的坐骑,月天骑着三只双足金乌,日天骑着几匹马,乍一看这马好像有九个头,迦楼罗天更是直接是个鸟兽人,一只公鸡长了人的躯干,还在双手合十告慰亡灵,这些小佛像也都低垂着细长的眼睛,望地,就是不看红芭,红芭却觉得它们的目光紧随着她,紧紧地圈着她,箍着她,要把她的命吸的一干二净,一辈子苦修,一辈子辛劳。

店长懒得检查她的身份文书,她就把黄纸卷起来收好了,她一件行李也没有,直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店长的嘴动都没动,声音自然地发出来了:“打扫干净。”

红芭立刻感激道:“是,店长。”

她很快就在佛具店最东方的角落里看到了水桶、拖把、抹布,店长在旁边看着,她很快地把拖把浸了水,用个锄地的姿势拖地,店里本来就很干净,拖了几道粗水痕,没看到拖出任何脏物,红芭心里庆幸,拖了大概几十分钟,也算细致的,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斜着拖把,往里面勾垃圾,什么也没勾出来,流水倒是铺满了几座小佛像的脸,像是在流眼泪。拖完这个跟亭子差不多大小的一块地,地上还有瓷砖,很是显贵,回头一看,店长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轰隆的风声,红芭心里不计较,回头拿了抹布浸水,去擦小佛像的几张苦脸,她把打补丁的布头——青的、黄的、白的,什么色都缝一块,抹上佛像的小脸,她篡着它钢筋铁骨的皮肤,把它的眼泪全擦干净了,它留下心若止水的一瞥。

红芭一个接一个地擦洗,佛像变得亮了点,擦如来的时候,红芭擦完它纠葛跌坐的腿,就钻到了它的怀里,不然其他地方不方便擦,她在它怀里叽叽咕咕、洗洗弄弄的,如来一番禅意自如,红芭仿若是它并不宠爱的孩子,在心血来潮时分,也会抱着她享受天伦之乐。擦完如来的脸,红芭再次拜服,但她也觉得没什么用,如来还是缥缈虚无、无所凭依,她从它怀中下来,算账:这店长真是抠,一天三十文,一个月最多三十一天,刚好九百三十文,付个房租就完了,其他要什么什么没有。

她把抹布也洗干净了,用白骨似的五指扭干净布料,搭在桶边,去找店长,店长就在他自己的房间诵经,店长房间在她隔壁,都是木头做的门、窗户、一个叠起来的高台就算做榻榻米了,上面都摆有经桌、礼盘、饭食器,泛着青铜的光,红芭介绍她接下来的行程,她得去当忍者补贴己用,店长没理她,她自己走了,外面风声潇潇,变冷了。

红芭照着路上带土所说的方位,七拐八拐,走到了忍者学校门口,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她其实是识字的,上辈子识的,她决定把这一特点藏起来,也不知道能藏多久,她拔高了嗓子问门卫怎么报名,门卫不耐烦地翘着脚,说你自己想办法,进去吧;她就跟穷人进什么豪宅似的进去了,一双草鞋仍是拖拉在地,发出兹卡兹卡的摸地声,在这栋建筑的某个装有玻璃防风门的门口,她钻进去就找到了报名的地方,很简陋,一个忍者坐在木椅上,一台木桌后,桌子上层层叠叠的纸,纸上是报名表,他带着墨镜,但看到了红芭,友好地问她:孩子,你是来做什么的?

红芭回答:“我是来报名的。上学。”

他例行公事地问:“为什么要来当忍者?”

红芭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为了守护木叶。”

忍者道:“这样很好,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会写字,我来写,你报上你的基本信息就行。”

红芭一个一个在那报,忍者不停地鼓励她多说点,这个忍者其实是有些怜悯之心的,在怜悯红芭,他知道和平时代的忍者是6岁才会上学的,上到12、13岁,能过得像大名的名贵的宠物一样自由自在——但也只有刚建村的时候,或是二战刚刚结束的时候才有一段那样光明灿烂的时光,每个人都能拒绝早夭,长到15、16再为村子牺牲,能在阳光底下和植物一样舒展,留个种再死,奉养一阵子父母,给他们留个告慰。

忍者忍不住对她微笑了:“我很期待你的活跃,我们这里是可以当插班生的,你就是插班生,很快就为你办好,明天,就来上学吧。我们不收学费的,是为了你们着想。”

红芭心想:这是有多缺人,这急的。面上乖乖笑答:“好。”她在这里说的“好”比她上一辈子说的都要多。

忍者说:“还有,去学校附近的刃具店买三柄苦无、三柄手里剑,还有忍靴,其余的就没有要准备的了。”

红芭心想:我还以为你们学校会直接发!面上又答了:“好。”

忍者的笑容更可惜、柔和了——这是木叶村,这个军事基地的常识,还只有三年了,再过三年,世界又要陷入战争,二战的结束就不明不白,没人心服口服,都是标了个战争结束的名头,背地里准备着大动作,什么刀刃、火炮、斧头、柴刀、甲胄都跟进了集中营似的一批一批地奴役工匠再造,像稻谷一样密密麻麻地堆在仓库里,有时稻谷都吃光了,但武器还在,稻谷是可以没有的,但武器不能没有,活人是紧缺的,但死人是永远不缺的,冥河里的人都能重新建个冥河国了,过的比现世的人还好,经济发展是停滞不前的,每个月紧巴巴的工资都不够新生儿的奶粉钱,所以离婚的离婚,分居的分居,妻离子散的妻离子散,可见世风日下。来个三战洗涤世间空气正好。

忍者内心已经确认了红芭是个儿童版牺牲品,心里祷告:希望你可以被佛祖保佑着活下来。

信佛是火之国三千年来的传统,从平安时代开始——那个时候文家和武家还是共治天下,镰仓时代才是武家独大,武士、忍者正式成为统治阶级——到现今结束,人们的信仰生活被佛教严丝合缝地占据,忍者的信仰生活简单来说就是:等待往生。没了。

红芭是已经往生过一次的人了,严格来说不用等待,她提出了一个有关生计的问题:“那你们的伙食费是不是也是全免的?”

忍者糊弄了过去,大意是:“成为忍者不能这么斤斤计较”、“希望按时交费”、“忍者是很伟大的职业”、“忍者应该为理想奉献自己”。

红芭点头如捣蒜,一顿阿谀奉承,把忍者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忍者这时候不悲伤了,也不祷告了,脸红扑扑的,叫她趁早回家去,不然会碰上警卫队的巡逻人,他们可是很凶恶的,每个人都像猫一样敏捷、豹子一样傲慢、水牛一样倔强,是不听人话的豪族强盗。红芭问是哪伙人啊,这么霸道;忍者无意间回:宇智波。

宇智波?红芭心想:那不是带土的家族吗?她心里涌上一股嫉恨:该死的贵族。跟忍者寒暄完了,她忖度着怎么节省费用,踢着草鞋回家,天边的云彩跟被打了似的满脸青红紫绿,头顶天穹被夕阳烧穿了,红压压地闷着地上所有人,人跟蒸笼里的蟹一样,一般是被无形的绳子捆着的,动不了手脚,就动动嘴,吐两个泡泡,冒个泡,抵抗一下天压,继续生活,周围树影朦胧,婆娑起舞,高大的影子不规则连绵成片,风没有刮来饭香,只有灰尘,还有火星气,几点焊接用似的火花在空中逃窜,上下起伏,画出波峰波谷,不小心烫到能留下一个圆形的泡。前面走来几个深高领、深裤子、穿着塞满铅板的绿背心的男人,面容都十分俊美,表情酷似倨傲,踩着没有声音的轻盈脚步靠近她,足以证明实力强悍,当中一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对她就是大喝一声:“在这里逗留做什么?!”

红芭赶紧道:“十分抱歉!”人只要够怂,在危难面前就有多能苟。

她仗着较小的体型,和对方不够友好的容忍程度,逃窜到他们背后去,回头望一眼,看到了他们纹在背后的家徽,一个妍丽的团扇纹,扇面如火星子血红,扇柄如净心般纯白。逃了几十米,她在粘土陈厚的路中央发现有个水泥浇灌的亭子,跟门卫亭一样是正方形,带了个尖顶,都是黑蓝色的瓦片,每一片都如同玉一样沉,门上还是那个家徽:团扇纹,宇智波家纹,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警卫队”的执勤地点:“自身番”,二十一世纪称呼“保安亭”。她透过犀亮的玻璃向里面望去,里面的宇智波男人们抛下冷冷斜视,严酷地打转。

红芭记着路,回到了佛具店,掀开帘子,正好赶上饭点。店长给她自己房间的经桌上放了几个木碗,一碗小得令人发指,塞牙缝都掉到舌头上的烤鱼,一碗热水,热度还不够,已经凉了半截,一勺多的米饭,还有两片鲍鱼干,这里的海味根本不值钱,是渔民们插着鱼竿打盹都能钓上来的玩意儿,她扑向自己的房间,店长的房间木门自己关着,也不知吃好了没有;她也关上了门,拿粗糙的筷子夹鱼吃,放在嘴里没什么肉,刺很多,一股土腥气,和她以前吃的鱼苗比起来还是美味了些许,量反正是大了那么屈指可数的一截,就这一截就足够让她心里稍稍宽慰些了,鲍鱼干吃着也没什么味道,反而是晒干它们的洞窑味儿更足,热水喝起来有漂浮物,一小块一小块的结块,米饭很硬,嚼着像在嚼铁。

吃完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饱的凸起一块,足以可见她的胃袋是么多小,小得装一粒米都像怀了孩子。拿着木碗筷到水桶那里洗了个干净,洗洁精是别想用了,没那东西,贵得很,而且碗里也没什么油,还是洗的干净明白的。洗完,她把碗筷放进了自己的房间的隔栏上,是垂直订在墙上的一面石头。

店长没出来,红芭自觉开始看店,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宇智波在四处巡逻,他们确实是凶恶的豪族,路人为了避开他们,都选择不出门。太阳落下了,天黑了,农村的星星非常明显,还能看得到北极星,高高悬着,仙逸飘飘,她晚上七点就关了店,回到自己窑子一样的房间,石头做枕头,窗帘做被褥,横躺在榻榻米上睡了,等到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红芭睡得还不错,第二天一早,起床,打扫卫生,继续拖地,抹佛像,店长中途醒了,从他自己房间的墙壁上拿了一条鱼干,角落的缸里盛了一勺饭,红芭拿碗接了,匆匆吃完,洗干净,就对店长挥别,去上那个狗屁学校。清晨的空气有露水的寒意,她到校还算早,由门卫领了去见自己老师,老师还没来,门卫让她自己在办公室里等,红芭乖巧伶俐地应了,心里只想到这村庄对外地人真是爱羞辱和冷遇。

等到空气回暖,老师来了,只见一个相当平庸的男人,穿着派发的装了铅块的绿背心,里面是一件好几天没换,装点着油渍的中袖上衣,身下一条深蓝色裤头,他不善解人意,也不傲气凌人,客气地、纸上谈兵地对她问好,说:“你就是那孩子,红芭吧!”

红芭拘谨地答:“对,是我,我是红芭。”

老师上下打量着她,皱眉:“你怎么没有带苦无、手里剑、忍靴呢?”

红芭舔了舔自己干瘪的嘴唇,很有勇气,并不害臊:“抱歉,实在是太贵了,买不起。”

老师对她的态度变了一变,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角下垂,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似的,现在想起自己的身份和资历了,刚刚打量她穿着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好看,如今更是难看上还有难看,怏怏不乐的:“是这样啊,红芭……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吗,不配合学校的工作真的很不好啊。”

红芭笃定道,也不生气:“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伙食费呢?”

“一分也没有了。”

老师没有诚意地说:“抱歉。”他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那上课的时候,你就看着吧。或者找同学借,如果借不到,就算旷课。中午饭,你自己想办法,怎么样。”

红芭笑道:“我一定借到,午饭也不用您操心……给老师添麻烦了,多谢老师体谅!”

老师从不受之有愧,一抬手:“没事。”

接着她就呆在老师的办公室里,望着墙上挂的一副毛笔字入神,上面写的是《古今和歌集》里的:陋室如同金玉屋,人生到处即为家。她安静地、贫穷地、渺小地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细微变动之处:办公室桌子上的灰尘如虫群般被人的呼吸吹拂,吹的到处都是,散开了,又合拢,玻璃战战兢兢地、轻柔地震颤着,呜咽着阵鸣,尖锐化的鸣响,玻璃的钢筋围栏像老人的脊柱,咯吱咯吱地摇动着,在她眼里有地动山摇之际,往窗外探去,似有雨后空气为人感官掠之一新,树叶上的露珠沿着主脉滴落至叶尖头,掉了,太阳是眼睛,并不柔和。她自我调息,不知多了多久,学生的声音越来越多,哄哄杂杂地热气、臭气堆在一处,老师就知道要上班了,让她呆在教室门口,等他通知了再进去。

她隔着一个门板都感觉到里面孩子的气味,还是臭的,污脏的,熏着天花板,也熏倒了她,按道理说,别人不嫌弃她这个穷光蛋身上肮脏就不错了,但她仍然淡定地认为,是这县界里头的人们更脏,排外的农庄思想对她这个几百年后的城里人、东京人来说简直是无法容忍的。

老师在门内大喊:“新同学,进来吧!”

孩子们纷纷张望,红芭就落魄地进去了,她介绍了自己,姓名、性别、年龄,口音不像本地人,底下嘻嘻索索,看出了她的身价,面容又长得平平无奇,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红芭倒是反而关注起了他们的穿着,从脚底板看起,大多都穿着忍靴,偶尔有一两个人:也是衣衫褴褛,这儿一个补丁,那儿一块填布,像个拼接娃娃似的坐在教室的角落,低着头,头发蓬得如同河童,似乎有虱子要从毛躁的发根跳出来。

红芭看到了这一块最有钱的人——是很显而易见的,名贵的丝织的、流水绸缎做的高领衣服,护腕,姣好的面容,他的睫毛长的像猫毛一样上挑,快延伸到太阳穴了,他看起来不是特别高傲,眼神有些许温度,鼻子头比较大,端正地坐着,看着她,跟她的目光接触到了,这位同学——宇智波家的止水淬然一笑,当中的热浪要把红芭阴测测的心思蒸发了。

——如果借不到,就算旷课,午饭,你自己想办法。

——现成的办法就在这里。

老师指了指:“啊……红芭同学,你坐……”

红芭没听他的,教室里一排一排淡黄色的木质课桌连成一片,还是阶梯教室。学生跟暖棚里的菜头一样分别一个坑种一个,红芭手脚并用的、迫不及待地直接钻到了最有钱的那孩子的一排,他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她毫不客气地直接挤了进去,孩子们纷纷扭动着身体,不敢相信这个新来的嚣张得像到了自己的家,红芭才不管他们,她眼里只有一张活的饭票:止水。

她整个人都狂热了,振作了,她此时的胃又像一个钻孔一样隐隐作痛了起来,到了止水身边,她感觉自己的胃口能大得吞下一头牛,原来不是不饿,就是没有落差;老师大喊一声:“喂!那可是宇智波家的!”红芭直接伸手准备握住止水的手,止水没躲开,她就这么双手像两瓣叶子含着花瓣一样含着止水幼小、刚健的左手,拔高了声音,甚至破音了:“不好意思,我可以坐你的旁边吗,我非常、非常地需要你!”

止水笑着,“哎?”了一声。

红芭立刻挤开了止水原本的同桌,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他慌不择路地扭着屁股,挪到了另一边,红芭则一屁股坐在止水身边,她的眼睛像看到了垃圾袋的野狗一样亮,止水好奇地望着她,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止水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很荣幸!我是宇智波家的止水,你好,红芭!”

红芭还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止水灵巧地说:“你刚刚在讲台上,不就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嘛,我就记住了。”

红芭的小心脏咚咚跳了两下:“是嘛、是嘛,真是亲切啊,那就好办多了!”

止水“哎?”了另一声,眼睛里光亮亮的,没有阴霾,他的打量暂时没有令人不适,反而让厚颜无耻的红芭扭捏地捏了一下自己和服的下摆。止水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和我一样大啊,你。”他咬着字,吐出来雜到了红芭的耳朵里。

红芭四周望了望,发现很多孩子年龄都不一,她刚刚因为紧张——她还骗自己不紧张,不然怎么会有人从别人的鞋子开始看起,她这回扫视了一下别人的脸,发现有望去就年纪比她还要小的学生,有些学生则高大的过分了,还有人长着胡子,学生们像高塔和矮楼混居一样,一会戳得很高,一会矮的吓人,几张脸老得皱纹满面,几张脸却是稚嫩如水,红芭心里咯噔一下,她脑子里冒出了两个词:战争!

止水挠了挠头,皱了一下团鼻子,压低了声音:“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红芭赶忙笑道:“我初来乍到的,有点一惊一乍的。”

止水压低声音问:“之前上过学嘛,在族里,或者请先生到家里私教的?”

红芭舔了一下嘴唇,一会没说话,然后说:“没有。”

他侧过头去看黑板,留下一张更为沉静的侧脸:“难怪不知道,同学年龄差很大是二战之后不成文的惯例,不过没关系,还是有同龄人的。”

老师说:“啊……算了,就这么坐吧。我没有意见,现在开始上课,不好意思,你们两个能够安静点嘛?”

红芭问:“那见到他们要不要叫前辈啊?”

止水凑过来低低絮语:“为了礼貌,还是要的!”

红芭:“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

止水:“不客气。”

老师:“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啊!”

老师背过去写板书了,都是片假名,看来会写片假名就相当于入了文化圈的门,红芭撇了撇嘴,对他的文凭感到失望,但其他孩子们都习以为常。止水偶尔侧过眼睛注视着她,她赶紧端正了自己的仪态,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观察敏锐的表情,跟他乐天派的交流方式明显不符,这让他显得不合年龄,老练,而且有些残忍。红芭扪心自问有没有不适感,跟止水稍微处久了,这种不适感就明显了——她跟这里的人相处都有这种不适感,两个词在她的脑海里冒出来:战争!她的内心惊慌了一下,侧头看止水,他的内心没有惊慌失措,从他出生开始到现在,国与国之间空气之压抑、外交之悱恻、族人之争锋是他的原始蛋壳,宇智波再光鲜亮丽也得参战,如今宇智波的族长富岳还算光明磊落,其妻子美琴似乎快要生了,不知他会不会把长子派入战场,宗家嘛,不派入自然有理由:继承问题,但是无法服众,族内人自有族内的道德品质要求,没有不身先士卒光叫忠诚的道理,天皇都不敢这么指望。

止水让他的新同桌感到不适的原因很明显:他虽然开朗、热情,但是目光是有点奇怪的,乍一感觉也是火星子般的温柔、炙烫,扑到对方凉凉的脸上,一瞬间就暖了,但没高兴多久,止水的眼神就开始往她身上的弱点徘徊——有时候是脖子,有时候是手肘,有时候是半个头骨,甚至她转身,他就会观察她的后脑勺,他的手臂会有些略略紧绷的症状,这表明他随时随地地在脑子里模拟:如果这个人是敌人,我该怎么杀了她,是扭断脖子,还是掰断手肘,还是砸碎她的后脑勺,人的后脑勺一砸就僵直,一砸就僵直,战场上能碰到敌人脆弱易碎的后脑就偷着乐吧,胜利就在远方。红芭非常明白,这一点是这里的人的习惯。

她在佛具店的店长,是这么杀性地望着她的;她在校门口的门卫,是这么杀性地打量她的;她在报名处的忍者,是这么杀性地祝愿她的;她的同桌止水,是这么杀性地冷了目光——他的目光像滚铁扔进废水里那样迅速冷却,迷幻而且如高如贵,十分坦荡光明,生死复杂在这里简单如白纸上的一条直线,直接通向命门、人中、灵魂,一时间她耳边佛乐声大作,摇铃声不绝于耳,好像她马上要一飞冲天,从此往生不再来了似的。

该死的贵族。

止水不再打量她了,对她露出友好的笑容,确认她一点身体基础都没有,查克拉也跟没吃饱一样柔弱无辜、飘渺羸弱,他也是暂时性的有些担忧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学校的艰苦,也不知道她这样的孩子,怎么熬过饥荒的寒冬。止水的父母也被二战的阴影带走,他没有选择在族里找人领养、做别人的继子,而是一个人单过,准时认领族中的救济物,但他的日子仍然过的风调雨顺、鱼香米厚。

他开始认真听课,红芭趁他侧过身去的时候,注视到他后背的团扇纹,那是一个乒乓球拍形状。

——几十年如一日,她会和宇智波纠缠到死为止,从此痛苦终身,不得好死。

上了半天课,她终于确认了,这学校是真没钱,基础教育也不受重视,半天过去了,纸质书籍的影子都没见着,她看着自己空摊的手,再望望讲课的老师,心想:你就纯口头讲啊。这只说明了一点,语言的传播性广,她自此非常相信,这个木叶村肯定有非常火爆的搞笑艺人,讲漫才的、脱口秀的、相扑的,十八世纪、十九世纪流行什么,这里就流行什么,没有电、没有铁路、没有线杆子,娱乐个什么,都忙着家长里短,结婚生子,妯娌之间,七年之痒的。

中午老师嗥了一嗓子“下课!”,学生们跟难民一样涌出班级,一个年级也就一个班,其他人全死了,没了,骨灰都洒进父母的土陶罐里,等正月的时候生火取暖呢,这也是很多人出生的唯一原因、价值。

红芭不一样,不一样在她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和平爱好者,平成废物,听到军国就想到日本战败,听到法西斯就想到两颗原子弹,多美的景色,放射十万辐射的金翅色蘑菇云,她小时候就随着动画《哆啦A梦》里的野比大雄高呼三声:日本战败了!以前活着的时候是个病怏怏的残念宅女,如今已经是能喝下水道、地洞、粪水旁边溪流水的社会畜生了。

午饭时间是她最需要止水的时候,她一点廉耻之心也没有,就伸出了爪子,去抓止水的衣摆,非要和他同进同出,同退共富,止水一个闪身躲开了,对她露出一口香蕉轮廓形状的白牙,一副很笃定的样子:“就知道红芭是个活泼的女孩子。”

“活不活泼的根本不要紧,如果我能跟你同吃一份午饭,我不敢相信我会变成多么活泼美好的小女孩……”

“你没有交食费么?”

红芭双手一摊:“没钱。”

“哦……”止水握紧了右拳,砸在了掌心,“分给你一点倒是没关系,互帮互助嘛,跟我来吧。”

她紧紧地贴着止水饱满的身体,闻到了酒足饭饱的、健康的味道,但隐隐约约之间,还是有股火星子味儿,她其实想问很久了,你们宇智波不会都担任消火众吧,就是灭火的伙计,身上总是没有煤碴子胜似煤碴子的,她的鼻子像鼹鼠一样动了动,就快贴到止水的高领上了,止水难以理解地保持着脸上合理的、合适的微笑,一把推开了红芭的头:“红芭,适可而止。”

红芭揉了揉鼻子:“你身上有火焰的味道,也像烟火的味道耶。”

止水道:“火焰?”

红芭说:“热乎乎的,烧的很旺,但是你们宇智波的自身番那里,有烧得更旺的火星子,不是说是真的火星子,就是一种感觉。”

他转过头,黑漆漆地看着红芭:“说不定是感知型忍者呢,很了不起哦。”

红芭说:“什么?”

他平静地说:“你说的火焰,应该是火遁的味道吧。我的气息遮掩,可是很好的,何况是大人们的。”

红芭根本不关心什么火遁不火遁,贴着止水跟着他在学校食堂排队,说是食堂,也挺破的,比教室还小,没有阶梯,一层楼高,宽长四比三,墙面大面积地剥落,露出内里龟裂的水泥,一蹭还会蹭一手泥,这才发现原来是土捏的。排队的也不是窗口,而是几个架着晾衣杆,杆上披着圆形图案的深蓝色幕布,前面是个大妈、大叔拿着勺子在一口红芭人这么大的圆柱形铁锅里舀饭,幕布后面是层层垒叠的长方形餐盘,红芭已经失望惯了,怎么都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小食,城里也是一样。止水拉着她不让她冲到队伍前去看吃什么,止水笑说:“今天的话,应该是吃咖喱饭吧。”

大妈之间,有几个面相凶残得像秃鹫的教师在中间大吼大叫:“没有交食费的不许吃,别被我抓到了!”

止水乐观地护住了她,叫她先去占个位置,她一步三回头地找了个摇晃不停的木墩椅子坐,搭手的桌子也一层黄油,摸上去像蜗牛的呕吐物,一张流水满面的具物,等到止水拿着属于他自己的一份咖喱饭来了,红芭才听到自己的胃扩张地盘的声音。

止水耸了耸肩,这让他看起来很帅:“问过了能不能多拿一份,结果被严厉地训斥了,每个人只能拿一份,你吃我的好了。”

他拿着银亮的勺子把咖喱饭的三点五分之一处和其他分割开来,红芭还在想这餐具混用不好吧,谁想他是个实心眼,不怎么觉得男女有别,反而把红芭搞得尴尬,只见他动作毫不犹豫,分割迅速、干练、有序,是家中独子但有兄长宽厚的气质,红芭酸溜溜地想:该死的贵族。

止水开阔地、甚至是爽朗过头了的,把餐盘递给她,让她先吃,止水其实也没饿过,很快发现了红芭的小动作不对,红芭的动作在他眼里是小昆虫、小哺乳动物的动作,是放慢速度、虚弱、一抽一抽的祈求的动作,止水怕她要哭,他不是没有见过难民的——宇智波接收过一些无家可归的村民到族地中居住,响应者本就寥寥,来的人不多,也足够悲惨了,他们残疾人居多,惹族中人不快,嫌他们麻烦,止水不那么觉得,一个在同龄人中高个的小男孩在成人的残疾前还是幼小的,他会主动送萝卜、青菜、芋头、鳗鱼给他们吃,自己则躲起来,不愿意见残疾中青年的眼泪,它们咸咸地流到嘴唇里,食不知味,不知今夕何夕。

红芭是众多无家可归的凡民中的缩影,她恐怕根本不知道宇智波——这个豪族在村里真正的位置——止水第一次见到她跟他搭话,就知道她是个外乡人,无知无觉,除了吃的对空气迟钝:宇智波是多么的受人排挤,不受待见,她居然恍若不知,行为举止依旧自然流畅,不改其乐。

止水认为她有些“秋来田野上,且宿陋茅庵”的意趣,也知道对她说出“你有这类意趣”是来自富贵人家的羞辱,所以他没说,他还是比她擅长阅读细腻入微的空气的。

他想了这么多的结果就是:红芭毫不犹豫地吃掉了咖喱饭的三分之二,饥民的险恶之处就在于此,止水没好意思说,她就敢得寸进尺,她知道止水给她分的饭是当中小的那一份,但谁管它!这可是咖喱饭,先吃再说,第一口塞进嘴里就明显比佛具店的早餐香甜,咖喱浓厚的香味醇郁,小方形的土豆糯糯碎碎,像面粉捏的,米饭也是颗粒柔和,不画嗓子。红芭其实也没吃出什么好吃的味道,只要穷、饿的够久,不是一两天不吃的那种久,而是一两年没吃过好的的那种久,你就尝不出什么味道了,都一样,咖喱跟水泥是一样的,土豆跟树皮是一样,青菜吃着也像芦苇,鲍鱼也不过小小一根鱼苗味儿。

止水中途就想阻止她了,她都吃了,他吃什么,他饭量大,但他望着红芭的脸:她细长的眼睛,稀疏的睫毛,一湾眉毛,就心想算了,回去多做点萝卜干垫肚子,再多撒两把酱油和硒盐。

食堂里一片吵闹,止水周围是一片空地,没人坐,他托着下巴问:“为什么和我做朋友?”

红芭鼓着嘴:“你看着有钱。”

“宇智波可是很可怕的哟,不然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找我。”

“我是外地人,我不管。”

“真拿你没办法。你还是去找日向吧,估计你没看见,他也有钱,豪族出身,很了不哦!诺,那个长发的男孩,叫日向博己。”

她吃中抽空说:“别赶我走啊!我已经下定决心跟随你了,止水同学!你说的那些都别放心上,人都这样,太穷了没人搭理,太富了也没人搭理,都一样。”

止水把托下巴的手放下了,呆望她一眼,噗嗤笑了,摇了摇头,抢过她手里的勺子,直接挖了自己的那一小份咖喱吃,红芭忙着大嚼自己嘴里的食物,见止水毫无避嫌意,便明白了他也是个实用主义:没那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男一个,是男是女在他眼里一样,在族里训练的时候肯定也是不计较地什么都用。

忍者要么神经衰弱,要么就是粗犷之极。

鼬和佐助是前者,带土和止水是后者。

吃完,他们把长方形饭盆扔到一个有痣的大妈身边的巨桶里,里面非同寻常的油腻,见四下没人,宇智波到哪哪就没人,红芭准备抠点剩饭带回去做明天早餐,但她今天失策了,没带手提袋,只好闻了闻,掏一掏,一手金黄色咖喱,塞进嘴里,就能剩下今天的晚饭。

止水曾经是个体面人,看到这一幕脖子都后仰了,一口气抽着,没上来,但他心性好,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爱好的,所以没吱声,笑容是挂不住了。

红芭的肚子鼓成了一颗球:“下午会不会有手里剑课啊。”

止水在她旁边点了点,低声道:“有。”

红芭说:“咱们一起用苦无和手里剑吧!”

他望着红芭的脸:她细长的眼睛,稀疏的睫毛,一湾眉毛,再一次心想算了,他又想起了曾经族里呆过的那个几个难民,最后也是一番感谢,出了宇智波族以后就再没提起过他们,逢人问起也说他们和宇智波没有关系。

止水舒了口气,大笑:“那你要跟上我的节奏,好好训练。”

红芭举起手:“好!”

下午的手里剑课,止水先完成了他的课业,一把锋利的苦无打在画了五个红圈的原木板上,正中红心,在老师的眼里,他是个优秀的学生,以后也会是个优秀的战士。红芭蹲在操场——一片低矮草原的靠建筑物角落里,背贴着墙壁,她的同班同学:那几个特别老的,已经扔着武器自己训练去了,他们对跟小孩子计较深恶痛绝;几个特别年幼的,拿着武器,一柄十分沉重的武器,沉重地拿起来就下坠,拿起来就下坠,它要走到地上去;但孩子们还是快乐的、愚昧的、信任地拿着它,练习突刺,他们稳扎稳打地扎马步,挥动自己的右手,武器破空,飞往目标,今后无论是人还是器皿,都要能够一骑当千地射穿红心、脑浆炸裂,他们才会认同自己。

止水拔下自己插在红心的苦无,走到红芭在的角落里,递给她,她被苦无沉得双手下滑,止水托了一把:“要用力,红芭,我知道你没什么力量,但是坚持才会有力所能及的事。”

“哦。”红芭提着它们去投飞镖,全落靶,苦无在空中歪歪扭扭的画了一副抛物线图,就魂归土壤了。

同学们捧腹大笑,笑声震天动地,老师没记她的成绩:“再多练练。”

止水说:“加油,我会看着你练习的。”

红芭还想腹诽,止水黑乎乎的眼睛就看透了她的单纯:“这可是保命用的。好好练,好吗?”

红芭脑子里想:战争!她攥紧了武器,小袖和服在鸟鸣与温风中优美地波动,她心里懒懒散散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何处死亡。

年轻的女人头发黝黑、细长,零零总总地披在背后,像一条黑河,她在晾头发,青年止水坐在旁边,他们在止水的家里度过节假日,最近又快到正月了,止水担心她打工太多,没口美饭吃。

红芭悠哉地问:“我的新年礼物呢?”

止水扔给她一个雏人偶,人偶穿着颜色艳丽、红配绿的晴着,头发也像一条黑河,眉毛两颗豌豆,臉敷雪白铅粉,秀美、华丽、贵气,自然一股风流娴雅态度,红芭看了还是稀奇的:“你女儿节就送我这个,新年还是送我这个?”

止水还是老样子,对男女之别不甚在意,他以理想为主,只锻炼自身气概,对小情爱、俗婚配不感兴趣,他对婚配的态度是:随便等着族内指婚,或是火影指婚,说等也没等。他的祖宗宇智波镜就是火影指婚,娶了宇智波族近亲结婚。

止水盘腿坐着,两手肘抵在上大腿中央,笑道:“不好意思,不知道现在女孩喜欢什么,再说了,你是女孩吗?收着吧,还挺贵的。”

红芭玩人偶:“你送了鼬什么,还有泉?”

止水道:“鼬的话得好好想想,泉啊,不太方便啊。”

红芭稀奇道:“你还会这么想啊,真是少见,以前——小时候,不都是没这根神经的嘛。”

止水对她眨眼,心想:宇智波的末日要到了,你该去往何方啊,我的外族朋友。

他忽然对红芭道:“我娶你吧。”

这篇文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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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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