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加瑠罗》
听到她细声软语里的承诺，长期受叔祖父三代目风影·砂瀑赤炎的影响，和忍者学校的同学们只保持皮笑肉不笑的点头之交的砂瀑罗砂也不知道突然着了什么魔，竟把自己不可告人的脆弱尽数倾泻给这个才刚认识却能嗅到一股阳光气息的女孩，门佐加瑠罗。
“你知道么？我活得一点儿都不快乐。”
开头就扯下那副总把他的小脸绷紧的标志性的微笑，卸下伪装的罗砂秀气的容颜上露出不该属于一个孩子的沉重与萧索，仿佛他是小小的舵手，撑着一条偌大的船，肩上巨大的压力快压碎他。
“他们都说我是众星捧月的砂瀑一族的小少爷，说我是风影的宝贝侄孙，还说……说我是未来的风影……呵，说我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这是罗砂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惯话，每一句都像拿着甜蜜蜜的棒棒糖戳他的脊梁骨，却不知砂瀑宅邸再阔气，叔祖父的风影斗笠再威严，关上门的砂瀑家根本就是一处鸡飞狗跳的囚笼。
“最让我难过的是爸爸妈妈都不爱我，他们也不爱彼此……不，是我妈妈不爱我爸爸，他们总吵架……”发觉自己说多了，罗砂忙打住，后悔他怎么忘了家丑不可外扬。
男孩紧张地看了眼旁边的加瑠罗，依旧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她甚至察觉出罗砂因为难而止语，也不追问，只轻轻地点头，神情温柔如水。
“对了……还有赤炎爷爷，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三代目对我的期望非常高！对我的要求也非常严……”
“罗砂君，三代目再严厉也是为你好。而且，你已经很优秀啦，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能超越他的优秀忍者哦。”
这是加瑠罗第一次主动接话，先安抚再鼓励，她连声音都浸着春水的潋滟与柔和，能被她拥抱的堤岸一定杨柳依依，十里桃花。默默享受着她身上馥郁的春意，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知不觉绽放在罗砂白皙的脸上。
强行练习微笑多年导致脸颊肌肉时常酸麻的他头一回发现，原来真正的笑是如此幸福的体验。
“谢谢你呀，加瑠罗。”
不管听她说话还是和她说话甚至对她说话都令人出奇地舒服，罗砂对上加瑠罗雪肤上的两株灰蓝，发现她眸子里第一印象的灰蓝其实并不灰，还泛着浅浅的银光。
那不正是他从小就一直渴望触及的母亲砂瀑绿罗从不施舍给他这个亲生儿子一丝一毫的月晖么？
罗砂又一次笑了，是一看到她矢车菊般恬淡的蓉面就高兴，他一看到她就高兴。
“罗砂君笑起来跟蝎君一样好看！瞧我说对了吧，和我唠一唠，心情是不是好多啦？”
一瞬间的功夫，罗砂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像被打折腿一样瘫下，走不了也起不来，只好维持一副明明跌倒了疼得要死还得笑嘻嘻的样子，眨眼问：“你说……蝎？门佐蝎？”
“对，你们两个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同样出类拔萃，同样出身不凡，同样……”说得眉飞色舞的加瑠罗的眼神在罗砂脸上一顿，双靥沁出绯红：“……长得都很好看，更有种说不出的相似，就像……亲兄弟一样！”
敏感的罗砂能感受到，她脸红的样子再美，也并非为自己而红。
“哈哈，我真的那么像他么？”
继续干巴巴地强笑着，失去心底滋养的微笑似干了的湿巾摊铺在罗砂脸上变得皱皱巴巴，他低头自顾自地喃喃也皱皱巴巴。
男孩下意识地伸手，先捏一把自己的脸，再抓一把红色的短发……别说，还真该死的像。
“感觉罗砂君像另一个更好接近的蝎君呢……其实……”一提到蝎，她之前的宁静就掀起连续不断的涟漪。眼波盈盈低转间，终于让罗砂凉凉地悟出她之所以安慰自己的原因。
“我知道罗砂君和蝎君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但在那次对战中闹得不太愉快。我也承认蝎君的原因更大！他有时候就是太过自我，不过后来才发现，他就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有时候的确不给人面子容易得罪人，其实他内心非常善良！你都不知道，就在前段时间罗砂君在家修养期间，我们练习手里剑时出了意外，一个叫伊赫治虫的同学被误伤眼睛，情况很严重，老师都没了主意。幸好蝎君当机立断，居然使出医疗忍术为治虫同学做紧急处理。也正因最初做了有效救治，治虫同学被送到医院时已无大碍，医生都赞叹蝎君的紧急处置能力。称赞要不是他，恐怕治虫同学的眼睛就保不住了！从那以后，治虫同学也成了蝎君的忠实粉丝，尽管蝎君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可他关键时刻真的很可靠！所以，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有误会，蝎君并没有刻意针对罗砂君，罗砂君也不要误解他。都是同学嘛，以后毕业了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罗砂君不妨尝试和蝎君说说话，你也知道凭他的性……”
“你喜欢他，对吧？”听出她噼里啪啦一大堆话里话外为蝎辩解的意图，罗砂感觉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疼得不想再假惺惺地对她笑了。
冰冷的反问也惊到了罗砂自己，他这时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吧。
以前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叔祖父教导的微笑时，罗砂就发现面无表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没有表情的他，脸冷得可怕，更不必说发怒。也难怪叔祖父要求他必须学会微笑。
直白并带刺的明知故问霎时定住说得满脸通红的加瑠罗，恍若被羞赧与窘迫一同啃食。
她垂下眼睑，一语不发等同于默认，等同于一箭射穿罗砂那颗还在莫名地期待着她哪怕撒谎说否认的砰砰乱跳的心。
呵，偏偏是她？也偏偏是他？自己真像个跳梁小丑。
前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后头也不知道在沮丧什么的罗砂嗤笑一声，脸上怯懦的泪早已风干结痂。
他拄着拐杖缓缓起来，避开意图搀扶他的加瑠罗，看都不看她。
男孩静静地感受着自己脸上的脆弱在一点点儿崩裂，独自一步步向前的脚步也愈发坚定。他心中只燃起一个滚热的念头，那就是打败门佐蝎。
后来的岁月里，他们这批孩子一起从忍者毕业，一起正式成为下忍并分班组队。
在忍者整体素能高于忍界平均水平的砂隐忍者村，十岁毕业达到下忍水平，两三年内再晋级中忍甚至上忍都很正常。有些小忍者们也会在这个阶段明确未来规划，譬如加瑠罗就走了医疗忍者的道路。
然而，罗砂此后再未跟这个已钻入他脑中的女孩子有任何交集，后者更是见到他就低头绕着走，像罗砂会吃了她似的。
这种局面是罗砂怎么都没想到的，但他也似赌气般不多理会已在自己心底悄悄生根并日益疯长的加瑠罗，当她不存在就好了。
可他忘不了忍者分班那天，加瑠罗听到她与蝎的名字挨着列入第四班时眼里快溢出来的笑意；也忘不了加瑠罗每次喊“蝎君”时，娇柔的语气里藏匿着拼命克制的情愫；更忘不了晋级中忍考试两人一组对战时，加瑠罗负伤惹得默默观战的他心提到嗓子眼，却是蝎不顾赛场纪律，第一个冲过去及时护住奄奄一息的她……
凭那些不可否认的过往来看，蝎的确如加瑠罗所言关键时刻非常可靠。
比如这次讨伐川之国的战役，先是破解蚀骨草剧毒救了那么多人，又统帅十四名傀儡师巧用查克拉属性战胜两千名敌军，创造出一个又一个震惊砂隐忍者村……甚至忍界的神话。
呵，他真的，很厉害啊……
十二岁的罗砂对自己轻哂一声，目光落上加瑠罗沉静的脸庞时，捕捉到她苍白的唇在动。
醒了么？她是需要什么东西么？
罗砂忙凑近，听到女孩以微弱的声音呢喃：“水……渴……”
“好，太好了，我这就给你喂水！”看到加瑠罗终于出现苏醒的迹象，罗砂高兴得一时半会儿竟看不见旁边的暖瓶，张开两臂滑稽地转了个圈才发现就近在咫尺。
他笑骂自己白痴，提起瓶子倒满一杯，又发现太烫，用嘴吹指不定把口水弄进去速度也慢，索性拿来另一个空杯子来回倒腾散热。确定温度适宜时，仍不放心的罗砂另倒出一小口亲自尝了尝，终于是温水了。
他端着杯子来到已渴得开始舔嘴唇的加瑠罗的床前，犹豫了一下，另一手轻轻地扶着她的上半身起来，自己轻坐在床边，把女孩靠在他怀里。一番轻柔的动作下来，他后背已出了些薄汗。
“乖，张嘴，我们喝水。”罗砂承认自己的举止有失妥当，在她口渴的时候，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帮她解决。而自己这种直接把不省人事的女孩子搂怀里喂水的举止，真算不上高明。
可出于难以启齿的私心，他就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就想多看看她的脸。这也不算罪大恶极吧？
那时想得有多简单，这会儿就有多懊悔他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和同龄女孩子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罗砂第一次发现，原来人们常说的“女人是水做的”并非夸大其词。
以前无意中碰到自己的队友金泰叶仓的手忙道歉并避开时，他就发现女生的肌肤十分柔软细腻。
真正像现在这样与加瑠罗贴一起时，他对女孩子的柔软有了更新的认识……那就是柔若无骨的云。
意识到自己无意僭越更该死地贪恋这种美好，罗砂清俊的脸越来越熟，身上越来越热。
但眼睛还睁不开的加瑠罗唇贴着杯沿，还在小口小口地抿着。自己这时候不能把她撇下，更不能粗暴地给她灌下去。
呵，真是拿她没办法。
“我们慢慢喝，不着急，乖。”罗砂像哄孩子般耐心把一杯水给加瑠罗喂完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
骤失她的温暖，心猿意马的少年仍念念不忘，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底卑劣的念头，柔声问：“还渴么？要不要再来一杯？”
“蝎……君……”
只是一个比针尖还细的称呼清晰地扎入罗砂竖起的耳中，他才涌起的柔情顷刻间被轰炸得荡然无存。
“不好意思，我是砂瀑罗砂，让你失望了。”
愣怔良久待看到女孩在努力睁眼，当年听到加瑠罗也说自己和蝎很像后，这些年来专门留长发只为和他区分的罗砂再度开口时，已是那副对谁都能摆出来的微笑。
可为何这一次，他笑起来会如此难过？仿佛除了笑僵的脸，心也在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