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看那家伙……”

带着棒球帽的男人靠在木栏上，直直地指向被一匹阿帕卢萨马拖拽着的青年。

青年在地上拖行，带出了一片尘土。

“他扔了轮椅，从昨天折腾了一整晚。”

矮小的男人回复他。

“真是太可怜了……”

“你不去拦着他吗。”

长发男人悠闲地站在栏杆旁，斜着眼睛看向芦毛马娘。

“……”

小栗帽站在他旁边，双手搭在木栏上。她一眨不眨地看向不远处的青年。

“这是他的「觉悟」。”

她突然开口，往日呆呆的神情在此刻透露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为了能够达成目标，什么都可以接受。”

“……这才是正确的吧？”

小栗帽歪着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

“……嘿嚯。”

男人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我对你改观了。”

“？”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印第安风格服饰的青年开口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报名处在哪里？”

好熟悉的声音。

小栗帽晃晃耳朵。

她扭头看去，熟悉的印第安青年赤着脚站在栏杆旁的沙地上。

青年背着一个小包，由于长发男人高大体型的遮挡，刚刚才看到她。

他一愣，抬手示意了一下，“……好久不见，小栗。”

她的眼神亮了亮，“好久不见！”

“你刚来吗？”

“嗯。上周刚从部族出发。”

音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从小包里拿出来一根编织好的黑绿色彩绳，“这是我姐做的手环，让我带过来送给你。”

“！”

小栗帽接过绳子，当初和大家生活的时光再度浮上心头。

她感动地握住青年的手用力地上下不停摇晃，“真的非常感谢！”

手有点疼。

音人如此想到。

“喔呀。”

靠在木栏上的长发男人打断了一人一马的叙旧，他看向不远处的钟表，“还有一个半小时开赛。这位小哥，不去报名吗？”

小栗帽闻言看向钟表，时针距离十点还有将近一个格子的距离。

确实……

她扭头看向音人，抬手指向一座低矮的房间，“报名处在那边的木屋。”

青年点点头，拦住了她想要跟上去的步伐，“我们赛场上再见吧。”

说着，青年转身离去，向身后摆摆手。

“我也该走了。”

一旁的长发男人拎起背包，粉色的小熊妹妹随着动作晃悠一下。

他扶着胯扭身，碧绿色的眼睛扫过仍站在原地的芦毛马娘，“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果让我说，那家伙绝对骑不了马。”

“所以，最好不要在别人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男人拿起卷起来的毯子，“不过反过来说嘛，如果他能骑上去。”

“——就能「超越人类」。”

——

事先和乔尼打好招呼后，小栗帽走回了选手准备区。

“波克洛克，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灰白色的脑袋伸进棕色的帐篷里，“你不去准备吗？”

带着飞行员帽的黑人青年翻了一面睡，迷迷糊糊地说：

“我……再睡一会……你先…过去吧……”

“哦。”

呆呆兽小栗应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绿色帐篷里。

她来回翻找着号码布。

“啊，有了。”

她从堆在角落的筐里翻出来一块绿色的号码布，认真地把它放在地毯上铺平，叠起来放进口袋里。

小栗帽低头看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裙子，陷入了沉思。

她掏了掏口袋，老爷爷和波克洛克送的蹄铁，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地图，用小布袋装着的胡萝卜和玉米饼……还有号码布。

是不是有点多了？

她将地图和各种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扔到筐里，只留下两块蹄铁。

小栗帽默默看向那一小袋食物。

“呜……”

她一脸悲壮地把胡萝卜和玉米饼都塞进嘴里。

真好吃。

……

露西·史提尔好奇地看向在众多选手中显得格外突出的灰白色身影。

她端坐在演讲席旁的座椅上，宝蓝色的眼睛向海岸线左端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水手服的少女在画好的区域内热身，上面的号码是C-008。

她的耳朵随着压腿的动作上下起伏着。

“咦……”

是饰品吗？

她不自觉发出了声响。

“怎么了？”

刚刚发言完的史蒂芬·史提尔关切地问道。

“不……没什么。”

露西反应过来，笑着安抚他，眼神柔和。

“做的很棒哦，史提尔。”

“……呜。”

高大的中年男人努力控制住想要哭出来的**，吸了吸鼻涕。

他擦擦眼睛，坚定地看向远处的选手们。

……

“呼。”

好，热身完毕。

小栗帽又跳了几下。嗯，身体也没问题。

她扭头看向周围，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音人……在哪？

波克洛克也没看见，不会还在睡吧？

“喂，是那家伙。”

“真是疯了……”

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惊讶声从距离她200米处的位置传过来。

她的耳朵转了转，看向右边。

戴着星星帽子的青年被拖拽到标着C-636的位置，他的手臂穿过脚蹬，满头是血。

啊，乔尼来了。

看来他也可以参赛了，可喜可贺。

小栗帽欣慰地看着他。

“开赛前2分钟！参加总人数3852人！”

“真是前所未有的盛况呢……”

小栗帽闭上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甩了甩头，灰白色长发在身旁晃动，耳朵也左右摇摆着。

来吧。

“——1890年9月25日，上午10时00分，横穿北美大陆的「STEEL BALL RUN」大赛正式开始！”

一股火焰从低矮的钟楼冒出！

——开跑！

灰色身影冲出起跑线，与周围选手一同踏上了SBR的道路。

“哎呀——！不到1000米，已经有一匹马冲出了马群！”

“好强好强！！”

“丝毫不见减速！！”

“C组636号！！登记名字为「杰洛·齐贝林」！！”

调整呼吸。

小栗帽跑在距离杰洛约15马身的位置，不算近也不算远。

她周围的选手被选择了大逃的杰洛打乱了节奏，马匹冲撞到一起。

这一场的距离是15000公尺，和她以往参加的比赛全长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因此，她放弃了跟前的跑法。

“此时又一位马匹冲出了大队！”

“……迪亚哥·布兰度在追赶杰洛！！”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由于开场的冲撞，一旁的路线较为开阔。

此时右后方传出骆驼的嘶鸣声和轰然倒塌的响声。

“多么刺激的开场！1st STAGE还不足1000米已经一波三折！！”

“乌尔默德·阿布德尔一动不动！他弃权了！！”

小栗帽放缓了速度，逐渐隐入马群当中。

她维持着居中的位置，通过了弯道，独特的低重心跑姿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

前侧的几名选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降低速度，死死堵住她的路线。

……

风刮在脸的嗡嗡声。蹄铁踏在泥地上的轰鸣声。

钴蓝色的虹膜宛若恶鬼的双眼，死死地盯住正前方。任何东西，食物，奖项……最终都会被她贪婪地吃下肚子。

再次奔跑在赛场上，她由衷的感到幸福。

她餍足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

一旁的选手皱着眉头看向一旁顶着众多大型马挤压，仍不动如山的小栗帽。

“并列了！并列了！！”

“来自英国的迪亚哥·布兰度！仅仅相差一马身！！”

“不！发生了什么？！！”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Dio骤然领先！！”

……

小栗帽紧跟在012号选手的后方，总体距离偏前的位置。

她大幅度摆臂，柔软的耳朵被风吹成扁扁的样子。

还不到时机。她冷静地思考着。

目前距离杰洛在20马身左右，而她的名次在二十多名。

“通过了3000米！”

“马上到达干涸河床！”

才3000米吗……还是太靠前了。

小栗帽又一次降低速度，控制着想要肆意奔跑的本能，沉着地注视着自己被一众选手超过。

“怎么回事？！桥板断裂啦啊啊——！”

什么？！

她错愕的看着不远处，迅速调整路线，左踏一步绕过断桥。

部分人人没来得及调整，马匹踏过断桥直直跌落到地面。

小栗帽索性迈开步子，直接从平地跃下河床，“咚”的一声，只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和扬起的尘土。

“穿过干涸河床后还有2000米即将到达上坡！！”

2000米。

北原口中「皋月赏」的全长。注1

此时她维持着不到平时一半的速度。可即使是这样，5000米的长度还是不小的消耗。

小栗帽再次看向领先位置，25马身。不算长的距离。

“到达上坡！极其耗费体力的一段路程！”

“看来排名会有不少的变动呢。”

果然很耗费体力。

腿好重……做不到像往常一样奔跑。

她咬牙思索着，既然如此……

那就用高频率的短促步伐代替！

芦毛马娘的双臂贴近坡道，有规律地摆动手臂，双腿快速爬升，与众人拉开差距。

她的突出此时引起了两位解说员的注意。

“哦？！这位灰白色的选手竟然是徒步参加比赛！！”

“和C组990号的选手一样呢！期待接下来的表现！”

三分钟后，小栗帽通过了上坡。

接下来是连续的弯道。

她正处于外道的位置，过弯并不需要像内道一样耗费太多的体力。

很快，马群跑到了一条岔路口。

此时的乔尼正面临一个选择。

是布满荆棘的捷径？还是坦然一片的长路？

他皱起眉头，大脑飞速思考着。

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灰白色的身影从他后旁冲出去，只留一道残影。

“……？！”

小栗帽没有分出一点眼神，她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向正式赛道，并逐渐移动到了前列区域。

乔尼的视线左右移动着。

“可恶……！！”

他狠狠咬了咬牙，向右扯着缰绳，跟向杰洛。

……

刚才经过的岔路口走掉了不少选手，压力下降许多。

“砰……砰……砰……”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缓慢地在胸腔中跳动。

小栗帽左右调整取位，从马群中心移动到左侧的边缘地区。

“C组008号，登记名为「帽·小栗」！这位灰白色的选手扛住了来自两侧选手的夹击！！”

“她移动到了外道，不错的选择！”

“外道不是会更消耗体力吗？”

“确实如此，但是其换来的是开阔的视野和接近直线的运动轨迹。与其在内道与其他选手争抢好位，跑在外道不失为一种选择！！”

是小栗帽。她在心里纠正着。

“呼……呼……”

小栗帽喘着气，脸上显露出些微的疲态。

即使她竭力保留体力，面对比平常比赛长将近十倍的长度还是难免感到吃力。

大腿早就开始泛酸，她机械地迈开脚步，在还未踏实的泥土上跺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灵敏的听力在此时反而成了缺点，极速掠过的疾风拍打在她身上，耳朵被冲击地生疼。

种种因素使得小栗帽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她自虐似的再次加速，冲到了距离领头7马身的位置。注2

而代价就是，她本就不多的体力进一步减少，更进一步的疲惫涌上双腿，肌肉仿佛发出哀嚎。

她长呼一口气，冷静……想想北原教过的技巧……

芦毛马娘的眼神锁定跑出树林，仍旧在领头位置的杰洛。

抓住他们的呼吸……

“好的！现在大队已经汇合！众选手来到了下坡！上下高低差50米的下坡极陡！他们能够控制住惯性吗？！”

然后……

“再次回顾一下排名：领头位置的是选手杰洛·齐贝林，与其相差一马身左右的是选手C-777号，紧随其后的是迪亚哥·布兰度和乔尼·乔斯达……”

——她听到了一声粗重的喘息。

冲出去！！

“不……小栗帽此时冲了出来！！”

“下坡极其容易失速，她还在加速！小栗帽完全放弃比赛了吗？！”

什么？！

乔尼猛的看向正在疾驰的芦毛马娘。

她疯了吗？？

她收回了她极具特点的跑姿，微微直起身体，大跨步地用灰白色靴子的脚掌向前推进。

不是用「跑」！而是用「跳」！

马娘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有所不同，她们的脚掌异常坚硬和坚固。

而下坡带来的惯性形成了强烈的推进力，密集的跳跃步伐进一步降低了向前摔倒的风险。

再加上小栗帽本身极好的柔韧度——

“喔哦哦——！小栗帽突围！！”

“好强好强！！”

“一马身、二马身……差距还在不停拉大！！”

杰洛震惊地看向前方的小栗帽。

“啧，这家伙！不要命一样！”

“天啊啊啊啊——！「C-777」也冲出去啦！！”

“登记名为「波克洛克」！！”

长发男人皱起眉头，抚摸着「女武神」的颈部。

——不过，这做法很愚蠢。铎铎的马蹄声只会成为他们送葬的进行曲。

杰洛紧拉住缰绳，看不清神色。

“……”

下坡的确回复了一部分体力，可是更多的是对于膝盖的冲击。

钝痛从干涸河床处便隐隐约约产生，在此时更加严重。

……想要赢。

想要任何人都追不上我，想要所有人只为我欢呼。

“啪。”

隐约的破碎声出现。

——

注1：皋月赏，三冠赛事之一。GI等级赛事，全长2000米，于中山竞马场举行。

注2：在游戏「赛马娘 Pretty Derby」中，当马娘智力不足时会奋力冲刺，持久力急剧下降。

……已经……燃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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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目标：于 1st STAGE 跑入前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