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我活该。一切都是我的错。
那不勒斯的冬季总是多雨的天气,这个冬天尤其。我离开了米斯达家,没有伞,风衣的防水性还算强,但耐不住雨大,雨水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和裙子不断地划过裸露的双腿灌到了靴子里,让我越走越慢。
我从来不喜欢反省和承认自己的错误,然而现在就仿佛是打开了洪水的闸口,过往所积累的一切都在瞬间顷涌而出,悔恨和自厌的情绪同冰冷的雨水一起将我从头到脚彻底吞没。
再这样下去我或许会死,会彻底失控。
我必须立刻去找卡巴雷医生,把自己愚蠢的行为和想法都告诉他,然后痛痛快快听他指出我的错误。可距离我预约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原本就已经下班了,因为我的失约或许早就离开了诊所……
我哆哆嗦嗦站在滂沱大雨中拿出了手机,又是希冀又是惶恐地准备给他打电话,一边正在思索着,如果连医生此时都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去按医生的通话键,而是一点点着魔般地朝W的个人主页挪去……
我已经多久没这么做了呢?很久了吧,那么就当做是奖励或安慰,这个时候稍微地、稍微地——
“你在做什么?”
有个声音骤然穿过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地传来,打断了我手指上的动作。
我抬头看过去,街道因为夜空乌云笼罩而格外的漆黑,即使是路灯下我依然犹如置身黑暗之中,但在看到那人时,我仿佛看到了光。
金发男人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路边,他披着黑色长及小腿的大衣,里面是整洁笔挺的西服衬衫,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绿色深邃如湖水般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过来,毫无波澜。
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那阵虚无的光就消失了,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不是W,是乔鲁诺。
失望和愤怒交织着再次像掀起巨浪的海水淹没了我的心脏,我竟然还在期待见到W。
晃神间金发教父已经撑着伞走到了我面前,雨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忽大忽小的雨势。他低头望着我,关切地问:“伊莱,你怎么了?”
我想求他送我去见医生,可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冷啊,身体的全部力气用在了抵抗胸口的压抑和苦闷,体温消散殆尽,我浑身冰冷又麻木,甚至喘不过气。
一定是我的样子太狼狈了,乔鲁诺又露出了类似于慈悲富商看向街边小乞丐的同情眼神,耐心地又向我确认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糟糕,需要帮助吗?”
我的确很糟糕,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错。但他的语调太过温柔,在听到他这样问之后,无法控制的委屈感终于让我找回了对躯体的控制感,僵硬地咬牙点了点头。
没有雨水的掩护,眼泪大颗大颗完整地掉了下来。
“我……需要……帮助。”我盯着那双绿色湿润的双眼,忍着哭腔一字一句重复他的话。
他温柔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我解读为满足。
是的,这个人仿佛从始至终都小心又谨慎地站在一边观察,寻找适当的时机试探,然后退回安全距离继续等待。他很温柔没有错,可是这样的温柔里带着狡黠以及怜悯。
我讨厌被怜悯。现在却又被他抓到机会了。
乔鲁诺又看到了我最狼狈最落魄时的样子,他又能理所当然地向我伸出手,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人类的天性会同情弱者,会表达善意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我。没有人能救我,就像我试图拯救W那样。我现在终于理解了,W并不需要被拯救,我和他果然是一样的。
我深陷泥潭之中,不断有路过的人因为同情伸出手想要拉我一把。可我并不想离开泥潭,我早就习惯了这份窒息和不断下落的痛苦感,现在谈‘拯救’已经晚了,无论是谁伸手只会带来身体被撕扯的痛苦,我早就在这片绝望的深渊焦土里扎根了,走向光明只会死去。
我不需要被任何人拯救,我只想和W一起互相拥抱陪伴着彼此一起下沉。
乔鲁诺太不自量力了,他真的以为仅凭他就能够带我摆脱这一切吗?
沾满淤泥秽土的黑恶之花和带刺的荆棘一起无声迅速地勒紧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疼痛得好像流出滚烫黑血的热意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我终于找回了对躯体的全部控制,朝他笑着伸出了双手,再次开口时语气恢复了平缓地重复:“我需要你的帮助,GIOGIO。”
我向他伸出双手,抬头吻了上去。
我已经试图努力将他推开了,既然他还没有离开,那就一起堕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吧。
“这就是你需要的帮助吗?”
在乔鲁诺家,在他的床上,在我抽走了他的领带并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后,他紧紧盯着我突然开口问了。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冲他僵硬假笑着说:“本来这件事是要和米斯达做的,不过……发生了点意外,恰好你又出现了。”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伊莱?”金发教父依然紧盯着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身下,眼神像是在探究什么,然后叹了口气补充:“你的手在抖。”
“因为冷。”我咬牙切齿道,继续解开他第二颗扣子。
手的确在颤抖,但是心跳却异常稳定,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描述不清此时的心情。
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悔意,也没有一丝期待。
承受了痛苦侵袭后的心脏麻木地维持着跳动,血液流速缓慢得让人几乎能感受到身体每一处的涌动。
“如果你只是想报复米斯达,我认为——”
“‘我认为’‘我不认为’,”我嘲讽地打断了乔鲁诺的话,“你总喜欢这样说。GIOGIO,你自己说过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也不是老板了。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如果你觉得讨厌,直接拒绝就行了。我立刻就走,绝对不会勉强你。”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是什么?”
“你会后悔吗?伊莱德文。”
每一次这个人完整念出我的名字都没有好事。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面无表情地对上了他的视线:“不会,你别想太多了,乔鲁诺。这不过就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和偶尔放纵而已。今天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在PASSION我们还是上下级,我拿你的工资,你继续对我指手画脚。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证明。”
证明自己可以摆脱W,可以接受其他人。证明卡巴雷的观点是多余的,就算靠近了乔鲁诺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要以自我毁灭性的方式向四周的一切发出抗争,就算我所做的事都是错误的,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了。
“我明白了,”金发教父一声叹息后,突然从床上坐起一个翻身把我压到了身下,“那换我来吧,你实在太差劲了。”
这突然之间的,他是在瞧不起人吗?
我也不知道乔鲁诺从我拼命划清界限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俯首吻在了我的锁骨,伸手探入了我的衣服下摆。
“等一下,”我按住了他的手,僵硬地开口道:“把灯关了。”
那双幽深碧绿的眼眸在暖色的灯光里温柔地注视向我,他轻笑了一下,低声简短地应道:“好。”
然后伸手关上了作为屋里唯一光源的台灯。
我讨厌性。
……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是因为关了灯的缘故吗?
浪潮般的身体愉悦带走了先前枷锁一样压在胸口的抑郁,我犹如重获新生,躯体虽然疲倦不堪,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亢奋起来。
……我甚至觉得我还能再来一次。
乔鲁诺突然又把床头的台灯啪嗒打开了,他没看我,自顾自地俯身从一边拿出了一叠文件看了起来。就好像刚才关灯后什么也没发生。
“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他平静地开口了。
平稳到有些冷酷的语气打消了我最后一点不适感,让人安心下来。
我们并排半躺在床上,相隔约20公分的礼貌距离,一时之间气氛又沉默下来,微妙但却没有尴尬,一切都太自然了。
“我可以抽烟吗?”我试图慵懒放松地打破了沉默。
“不可以,伊莱,这是我家,我讨厌烟味。”乔鲁诺抬头看了我一眼,非常认真地拒绝道。
“就一根,我想试试传说中的‘事后烟’到底有多爽。”
他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妥协地转身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雨没有停,但小了很多,随着一阵阵冷风微微扫入室内,轻飘飘地落在了乔鲁诺凌乱披散着的金发上,在灯光照耀下像是碎钻般闪闪发光。
我从床下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已经受潮的烟盒,翻找半天抽出了一根没被殃及的香烟,点燃后重新躺回床上抽了一口。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爽,也不过是疯狂加班熬夜后的提神感觉而已。
可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刚才那个陷入疯狂和崩溃的伊莱德文只是幻影,现在这个睡了老板还能躺在他身边大肆吹着冷风抽烟潇洒的才是真正的我。
彻底放松后我又问:“我明天可以休假吗?”
“伊莱,你的假期早就用完了。”
“我明天想去看医生……真实存在的医生,上次你送我去的那个。”
“那你可以请病假,工资还是要扣的。”
“?……GIOGIO你真是个屑老板。”
“我以为我们都说好了,今天发生的事不会影响工作。”
……可恶,他竟然能表现得比我还要冷酷无情,但这一点还挺让人满意的,毕竟比起米斯达那种黏糊的感情此时显然界限分明的肉.体关系更加适合我。
我的精神状态又基本恢复了,既然在床上不是上下级,那也没必要压制恶意,我尽情地嘲讽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拔x无情,睡完翻脸不认人,还是说你现在还在贤者时间?”
乔鲁诺终于把目光从手里那份该死的文件挪到了我脸上,疑惑又认真地问:“你不是没睡过别人吗?这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他凭借这种看似不经意又发自内心的质问赢了。
为了挽尊我只好吓唬他:“你没有烟灰缸,我要把烟灰弹到你床上。”
这个威胁并不起作用,因为黄金体验出现了,金色的替身伸手轻轻碰了碰我手中快要燃尽的香烟,那一截努力维持不动的烟灰霎时化作了闪着银光的灰蛾,扑簌着翅膀往飘着细雨的窗外飞去。
我扭头打算再点一根烟,却发现烟盒早就被变成了鲜花。
“你说过只抽一根。”乔鲁诺幽幽地开口提醒,“伊莱,我对你已经足够优待了。”
我突然就很泄气,因为意识到了我的恶意对面前这个人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太聪明了,他会观察对方的行为举止并推断出相处的合适距离与方式,简直无懈可击,就算我再刻薄也挑不出他的刺。
现在就好像他在伸手拉我走出泥潭,我不愿意反而将他拖下水,他出于怜悯和同情陪着我在淤泥中短暂停留后又回到了岸边,身上没有沾染一点污渍。
乔鲁诺太完美了,负能量对他毫无影响,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令人嫉恨。
“你到底在看什么,半天都没翻页了。”我烦躁地转移话题。
“你的任务报告书,”他回答,停了数秒轻声补充:“写得真糟糕,纳兰迦都快赶上你了。”
“?纳兰迦是我教的!”
“难怪。”
“GIOGIO,你和他一点都不像。”我脱口而出,愣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们都很理智,但你说话比他讨厌多了。我本来……会喜欢上你也说不定。”
金发教父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回头认真地看向我,微笑着提议:“你可以追我。”
“?你做梦,我不会追你的,我伊莱德文向来都是被追的那个。”
“是吗?真巧,我也是。”
“……你快闭嘴吧,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我背过身重重躺倒在了枕头上,将手中的鲜花扔到了地板上,那是朵红色的蔷薇,也可能是玫瑰,总之不是我的烟盒。
乔鲁诺只是暂时将我从泥潭中拉起了一点而已,但要不了多久,我还会再次下沉。
第二天我还是早起了,虽然已经向枕边的BOSS请了病假,但由于情报部门的调查工作正在深入下一阶段,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不能缺席。
金发教父亲自驱车贴心地将我送到了家门口,然后就走了。等我换了衣服再赶到PASSION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乔鲁诺:扣工资。
我:……你妈的。
我现在怀疑一切都是套路。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到了,迟了5分钟的我只能挑选最后的空位,好巧不巧边上的人正是以前作战小队的队长,他高傲扫了我一眼,摆出了每次福葛见到我时的作战准备状态,在我坐下时听到了他的冷笑:“即使成了亲卫队还不是照样接外勤任务。”
我跟他客气:“我好歹也混到了亲卫队,可惜有的人八百年了都没升过职。”
整个情报部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底层调查,接下来就要向各大嫌疑组织内部推进了,也就是说将会更多地接触到□□人士,因此也添加了不少前线战员。
无聊的会议慢吞吞耗去了一个上午,我随着人流一直走到庭院,刚打算在饭前点根烟,越过人群就看到了米斯达条纹毛衣的身影,于是连忙抽身绕开了人群。
他大概率是来找我的,在询问了情报部的成员后朝我这边匆匆跑来。
我躲进了树丛,见已经无路可退,眼看他就要往这边过来了,只好撩起裙子啪地一脚踩上了一棵老树,熟练地爬上了二楼,刚巧对上了正站在窗边的福葛那双紫色的双眼。
“开窗。”我催他。
“伊莱德文!?”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扒着树的样子,恼怒地质问:“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办公室!”
“不开?”我猜他也不会帮忙,只好作势威胁地要踹窗户玻璃。
他不甘又愤愤不平地推开了窗,树下的米斯达好像听到了动静,我连忙朝办公室里跳去,福葛迅速闪躲开,没了缓冲的我直直扑倒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你在干什么?那是……米斯达?你们怎么又搞在一起了?”福葛朝窗户外看着,一边质问我。
“你闭嘴!”我转身捂着他的嘴把他从窗户边拽开,“看了还不知道吗?我在躲他。”
等等……我为什么要躲?我连老板都睡了,还怕区区一个亲卫队吗?
分手的理由我也解释过了,说实话他和艾达有没有上床和我根本不在乎,实在是躲衣柜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屈辱了。
脑海迅速回顾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已经没有那种痛苦的压迫感了,留下的只是隐隐的困惑和混乱。
果然还是需要找卡巴雷医生谈谈——
“唔——伊莱德文!”被我捂着嘴几乎无法呼吸的福葛忍无可忍地推开了我:“你到底要干嘛?”
我平复了下心情,微笑着安抚福葛:“不干嘛,暂时别告诉米斯达你看到了我,作为报答,这周休假日我让一天给你。”
“不需——”
“潘纳科达,所以你周六有时间吗?你想去哪儿?”
“滚啊!!!”
滚出福葛的办公室后我没作停留,径直赶往了沃梅罗去找卡巴雷医生。一边思考着这一次该如何开口。
说我原本打算睡前男友,最后却睡了老板吗?
医生应该不会被气死吧,虽然我没有听他的劝告靠近了乔鲁诺,但事实证明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是W,他们并不相像,所以什么也不会发生。
出租车停在了坡道下,今天的天气很好,午后阳光明媚,昨夜大雨的痕迹已经丝毫看不到丁点,但或许是雨水的关系让空气格外新鲜怡人。我保持着还算轻快的心情一直沿着坡道向上慢慢走着,突然感受到了异常。
并非旅游旺季的沃梅罗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大多和我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脸上充满了惊恐,越接近医生的诊所,气氛越紧张凝重。
一直走到了拐向居民住宅区的小道,我忽然就明白了。
整个居民区都被封了起来,每个道路口都站着一两个身穿荧光条纹制服的巡警,正在不停忙碌地指挥着,坡道的尽头还停着数量救护车。
越过人群,朝狭隘的居民宅间看过去,那家小诊所的招牌已经看不到了。
……卡巴雷医生!?
“请求支援!不能再放人随意离开了,爆炸是人为的!位置圣玛帝诺修道院,伤亡还在——等等!小姐,你现在不能进去、太危险了!”忙的焦头烂额的小巡警一边抓着通讯机一边伸手把打算闯入的我拦住。
我拼命挣扎着撞倒了巡警,一把扯开松松垮垮的警戒线,径直穿过四散的人群朝诊所跑去,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惊恐地跑过,我来不及躲闪,被撞得摔倒在地。
那家隐蔽在狭隘居民宅间的不起眼诊所已经彻底毁了,只剩下一楼的入口,楼梯在二楼中间拦腰截断,红色斑驳的外墙瘫了几乎一整面,从我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房间的布置。
蓝色的墙,灰白的天花板,窗边的花瓶不见了,黑色书架上的石塑歪七扭八散落了大半。
而那个拿着始终和记事板,始终面无表情站在那等着我的灰发男人不见身影。
“女士,这里不能进入,太危险了,请你去外面等!”身后的巡警已经跟了上来,拼命把我往外扯。
“他、医生、这里的医生——”我语无伦次地指着诊所转头疯狂抓着对方的衣襟追问起来:“他人呢?你们救他了吗?!他是我的医生、是我重要的人——他——”
“你冷静点,请到这边来……”
浑浑噩噩间我被人带离了现场,这之间巡警把我交给了谁,又好像有人问话,然后我又被带到了别处,又有人来问话……总之一切太混乱了,眼前看到的是受伤被担架抬走的人,有的轻伤,有的快死了,但我还是没找到卡巴雷。
“是人为的,”有人在一边小声交谈:“听说是个du贩子惹了事,到底是哪个□□,做得也太绝了,这里本来就人口密集,房屋结构拥挤,一下子倒了一片……”
□□?du贩?
我咬牙握紧了拳头,现在没有办法思考这些意外的情报,我只想找到卡巴雷!
“女士,这边,”有个温柔的女医生上前扶着我,往救护车后走,“伤员基本都在这里了,上头已经加派人手了,我们会尽力的——”
她话还没说完,我终于找到了卡巴雷。
他是刚被人用担架抬过来的。
在看到他的瞬间我捂住了嘴,还是没忍住从嗓子里迸发出了哭叫声。
太惨烈了。
如果不是他披着白色的大褂以及胸前那副黑框眼镜,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卡巴雷!卡巴雷!”我冲上去抓住了担架的边缘,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
男人苍老的半张脸满是血迹,额发的位置有个不小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灰白色的头发染得又黑又红,在他左边肋骨下还有更重的伤,那里像是被什么刺穿了,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鲜红的血液像从泉眼里不断涌出,卡巴雷消瘦的手正无力颤抖地试图捂住伤口。
“重伤!是重伤!快叫人过来!”抬担架的人将他小心放在了救护车里,嘶声力竭地跑去喊人了。
我手忙脚乱地脱下了外套,帮着他一起徒劳地想要捂住伤口。
“伊莱德文小姐……”卡巴雷叹息般轻轻地呼唤着我,“你难得……准时了一次。可惜……”
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浸透了他白色染血的大褂。
“你不会死的,”我一边哭一边抓住他的手,害怕和绝望瞬间吸走了我身体所有的力气和温度,我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血液拼命向上涌去,几乎撑爆大脑般疼痛着:“我有话和你说,好多事,发生了好多事,你不能死。”
“说吧,伊莱德文小姐,时间或许不多了,我要尽可能地……再最后帮你一次。”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不像是医生,倒像是个温柔的长者,在安抚哭泣的小孩。
我想反驳他,但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我又该说点什么?
天啊,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要怎么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我很好,我好多了……我没再看W的社交主页,我在努力和其他人接触,我把他们和W分开。我还是很想W,可我在改了,我在变好了,医生,你不会死的,你要看着我好起来啊!”我越哭越大声,像是为了让他安心只好拼命找些好事告诉他,“还有很多事我想不明白,如果你不在的话,谁来指引我?卡巴雷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
“伊莱德文小姐,”即使受了重伤,医生的声音依然平稳又低沉,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听他说:“人的一生中,会出现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们或许是带着使命出现的,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就会离开。”
“……”我的眼泪不停掉着,不停掉着。
这该死的老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死。
“你的问题,”他好像很疼,皱眉忍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最大的问题,是不会区分感情。并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是爱情,你想想自己曾经对我的告白,天啊,那可真是把我吓到了,要知道你是我朋友的女儿……”
“……”
“你要学会区分,伊莱。有的人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但那不一定就是爱情……我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你的……”
卡巴雷或许真的不行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温柔而犹豫,他要说的话会全部在心里打好腹稿,然后一鼓作气怼给我。
我不能让他死,他那么重要,我已经失去太多了,卡巴雷就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能让他也被夺走。
“别说胡话了,什么交代!你不会死的!我说了不会让你死!”我慌张地拿出手机,在染血的屏幕上翻找着通讯录,思考着该找谁来帮忙。
然而冰冷的通讯录里,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脑海中响起了福葛的话:伊莱德文,你要清楚认识自己,你就是个恶毒讨人厌的家伙。
他说的没有错,我太糟糕了,没有人会帮我,没有人……
“伊莱德文小姐,”医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他忽然轻声说:“有时间……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吧。你的父亲,一直都很关心你。”
“这个时候别提这些了——”
因为卡巴雷的打断,通讯录停留在了某一处,在我指尖恰好对着的那个名字像是有了光,突然之间照亮了我绝望漆黑的眼前。
那是乔鲁诺的名字。
我怎么忘了,他有黄金体验,他一定可以救回卡巴雷!
我抓紧了医生冰凉颤抖的手,再也没有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心脏擂鼓一般砰砰直跳,浑身热血沸腾着找回了知觉。我一直等待着,或许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对我来说却久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电话终于接通了。
“伊莱?”
“乔、乔鲁诺!”我激动地抓紧了电话,理应客套一下是否打扰到了他或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可是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卑微带着哭腔的恳求:
——“我需要帮助!求求你!”
——“乔鲁诺,只有你。”
——“……只有你能帮我了……”
感谢小天使“九成”灌溉营养液 1
感谢小天使“qqhbc7”灌溉营养液 15
给的太多了这个坑它有点配不上(?
阿茸:我知道你不喜欢被靠近,那我睡完就跑行了吧。
妹:??????好像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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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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