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2020年,6月16日。
及川彻同母亲一同到神社参拜,结束时照例求了个签。
天气晴朗,今日求签的人也不少,前面排队的两个学生,似乎刚刚毕业。等待时,及川彻听见他们小声念叨,希望以后也常常见面,情谊依旧。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岩泉一,原本他们也会如此,在毕业之后求上一支签文,向神明许愿,日后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风吹风铃,声音清脆。及川彻虔诚的膜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希望小岩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少年人的愿望飘渺又感性,成年人所求的是无法勉强的现实。
签桶被摇得哗哗作响,比起求签问卜,及川彻更相信自己,他分神想到等会要到东京去,和松川花卷吃个饭,晚上就要飞回阿根廷了,过两天封闭训练又要开始。这两日写的信要在东京寄出去,是喊小卷帮忙寄还是随便塞给一个路人呢?
“铛~”一支签文掉出来。
很奇特的声音,及川彻捏起木签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大吉。”
及川彻瞪大眼睛,多年来他都抽不到如此好的签,最好只到“吉”。那次他把签文寄到了岩泉一的医院里,想把好运分给他,结局也是如此,手术很成功。
这次也是一样,及川彻心情很好,打算将签文寄去加州。他站在门口等待,闲来无事又仔细看了一眼签文:
“红日当门照,暗月再重圆,遇珍需得宝,颇有称心田。”
及川彻懒得想,他仔细折好,随手塞到兜里。
吃饭约的下午四点,很奇怪的时间。但飞机九点四十五起飞,而他们一见面就会聊很久。
花卷晒黑了,毕业后他似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变得清瘦,然而眼神一如当年澄澈,总是没眼力见的问一些别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比如:“你和岩泉四年多没见了吧?”
又比如:“当年是不是还说要跟他表白?最后也没说出来。”
顶着及川彻杀人的视线,花卷稳住心神,呷了口酒壮胆,“他昨天打电话,好像说,有喜欢的人了。”
松川淡定的扫了一眼凌乱的桌面,最终将视线定在空空如也的纸巾盒上,他拎着纸巾盒去找店员,将花卷暴露出来。
“不要走啊松川!松川!小静!”花卷在后面鬼哭狼嚎。
“再多说一点呢小卷?”及川彻咬着牙面目狰狞的笑。
松川远远看了一眼战况,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互相像对方碗里丢花生壳,他沉默了一会,决定等一会再过去。
闲着也是闲着,他开始研究菜单。
吃了两个小时了,几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松川偏偏想加菜,他仔细斟酌,加了个烤牛肉套餐。
套餐配了酒水,还送一份小食,炸豆腐。
“小卷也没说错,昨天岩泉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在。”松川端了盘腌菜回来。
及川彻垂着头,宽厚的手掌握着酒杯,杯子里的冰化了一半,杯壁上有凝成的水珠,粘湿了他的手掌,又从指缝里渗透出去。
“尝尝?”松川将腌菜放到两人中间,大方邀请。
黑乎乎的腌菜看起来并不好吃,及川彻有点嫌恶,偏偏花卷毫无防备的吃了下去,看起来还很开心。
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最终才夹起一筷子,送到嘴边。
好苦,及川彻龇牙咧嘴。松川和花卷笑得前仰后合,及川彻恼怒的盯着他们俩,被水汽粘湿的手松开,撑在桌沿,他半站起身来,夹着腌菜往松川嘴里塞,松川边笑边避让,花卷抱着他的腰不让他逃。
“叮铃~”居酒屋门上挂着的风铃轻轻响了一声。屋外似乎要下雨了,潮湿粘腻的空气涌进来,风声和汽车的喇叭声也趁机挤进来。
及川彻猛然抬头,隔着大半个店铺,桌椅、人群、昏暗的灯光,那一声风铃带着水汽,敲响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风带来了他朝思夜想的爱人。
又说是久别重逢,又说是新见故友。耳边的音乐鼓点如雷,及川彻分不清疯狂跳动的是音符还是他的心脏。东京突然下起雨,从一点一滴,变得细密,铺满了天地。
他再次哑了嗓子,像四年前那样。
他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清瘦了许多,但精神尚好,风尘仆仆的赶来,站在离他三步路远的地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
岩泉一习惯沉默,习惯将自己的情绪用行动表达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青叶城西的王牌有一双天真明晰的眼,那里清清楚楚的写明白了:恨就是恨,爱就是爱。
他一如既往的拿那双眼看及川彻,似乎是穿过时间和空间,将他的伪装和伤口一并摊开,嘟嘟囔囔的问,为什么总是骗他。
及川彻愣愣的望着他,他明明怀念、却又无比痛苦,以至于无数情绪翻涌着,甚至说不出一句寒暄的话。
无数次深夜里,他睁着眼,怀念着宫城的大街小巷:校门口的拉面店、小巷里炸豆腐的小摊、公园、超市、学校、书店……宫城的每一点细节都在脑海里,他却忍住不去想,那样的每天、每时、每刻,身边走着谁。
他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小岩,不去见小岩。他深知自己的情绪脆弱,他无法接受自己吐露内心,更无法接受自己再次失去小岩。
所以他写信,信里的行行句句都暧昧,他肆意妄为,写下内心的剖白。仗着岩泉一不懂,他在信里扮演着平行宇宙里的及川彻,那个及川彻有健康的小岩,一毕业就表白成功,在阿根廷顺风顺水,有无数的朋友和粉丝。
所以他从来不与岩泉一见面。
见面之后,童话就变成了谎言。
及川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猛烈的振动,他回过神来,航空公司发消息提醒:您原定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推迟,如需办理退票、改签手续请致电……
他难得感觉迷茫,原定的行程被打乱:小岩回来了,飞机起飞不了。上天不由分说地替他安排好了一切,要他堂堂正正的面对这一切:无疾而终的暗恋,没有说出口的表白,四年的思恋,还有分别。
他逃避的垂下眼,鼻尖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他恍然间回到了那年盛夏、混合着皮革气味的大巴上,靠在他的右肩上的人闭着眼,阳光照在他的鼻梁上几近透明,他挺直脊背让他靠得舒适,心脏隐秘地剧烈跳动。四年前的及川彻暗暗发誓,表白之后一定要摸一下小岩的睫毛--在阳光下发着光的,纤直浓密的睫毛。
一晃眼,四年过去了。
现在的岩泉一身姿依然挺拔,却消瘦许多。长时间的飞行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温柔地望他。
应侍生端来烤牛肉,打破了这片寂静。松川接过岩泉一的行李,花卷匆匆忙忙收拾狼藉的桌子,岩泉一坐在及川彻身边。及川彻忍不住看他,他脑子里面无数次刻画小岩现在的样子,亲眼见到了,却又觉得陌生。
餐桌很寂静,松川花卷寒暄了两句,岩泉一回答得不咸不淡的。毕竟前不久通过电话,来来回回问一样的问题确实很无聊。
及川彻低着头,耳朵快竖到头上了。
花卷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他清了下嗓子,说道:“及川彻可能又说不出话了。”
这大约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所有人都默契的瞒着岩泉一,如今被如此轻易的捅出来,及川彻比岩泉一更震惊。
他哑着嗓子想反驳,却发不出声,用眼神示意花卷不要再说了,花卷压根不看他。
“在你离开那年。”花卷隐晦的说,“及川也这样过,不过时间更长,一直持续到他落地阿根廷。”
“阿姨带他看了心理医生,不过没什么作用,到是回来时碰见了你妈妈。”
“打电话会被你发现。”
“他就开始写信了。”
岩泉一偏头看他,及川彻把头埋得很低,乖乖当鸵鸟。他害怕听到岩泉一的愧疚或心疼。
但岩泉一什么都没说,他在包里翻找什么,悉悉索索的,半晌,及川彻眼前出现了一小包饼干。他茫然的接过,那只手顺势就摸上了他的脑袋。
岩泉一狠狠揉了把他的脑袋,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他把及川彻的发型揉得凌乱,看他茫然的抬头,突然释然了。
原谅你啦,胆小鬼。
及川彻呆呆的,小饼干甜甜的,带着巧克力醇香的味道,花卷眼巴巴的看着那袋饼干,直到及川彻一个个吃完也没捞着一个。
岩泉一刚吃完炸豆腐,松川就找了个理由把花卷扯走。岩泉一擦了擦嘴,喊应侍生来打包那份没动的烤牛肉。
雨还在下,花卷留下来一把伞
及川彻有些紧张,太久没有共处,他拘谨的打着伞。伞下的距离太近了,近的他看见了岩泉一直长浓密的睫毛,近到他闻得到来自加州的滚烫气息。
岩泉一抬眼,及川彻太高了,高到他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楚抿得发白的嘴唇。他又想起方才花卷说的话,说及川彻曾经失声过,那样吵闹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安静地坐在屋里写写画画,求签、写信,天真的祈求神明给他的小岩一线生机。
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说,但千言万语不敌一个拥抱。
岩泉一艰难的环抱他,打包的食物,行李,手机,他零零散散抓着这些杂物,用手臂努力的贴近他,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他的心口。
汹涌的爱意汇作成协奏曲,心跳声伴随雨滴落地鼓点,远处站台的列车悠悠鸣笛,他鼻子一酸,想到他们又在别离。
雨丝一点一点打在他的身上,黑色的伞掉在地上,及川彻低着脑袋,湿漉漉的脸蹭在他的耳侧,冰凉的雨滴混着灼热的眼泪滚到他肩上,洇湿了一片又一片。
久别重逢,是该痛痛快快哭一场。
风吹得愈发强烈,及川彻抱着岩泉一,缺失一块的灵魂仿佛被填满,他在风雨中独行,走了好多年,终于找回了同行的人,终于得到了一个心心念念的怀抱。
及川彻恍惚间想起四年前的梦,他们逆着人群行走,小岩不说话,眼里雾蒙蒙的。那时候他一厢情愿,总觉得是上天待自己苛刻,让他们分离数年,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胆小的从来是他自己,他太害怕失去了。
他好委屈,他愤恨的责备岩泉一丢掉他;他好害怕,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岩泉一。他死死抓着岩泉一,把头埋到他颈肩,身体颤抖着,哭得很狼狈。
半晌过后,岩泉一拍拍他的肩,捡起了掉到地上的雨伞,遮住了路人探究的目光。在伞下,及川彻才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委屈地看他。
岩泉一突然伸手碰他的眼角,指尖凉凉的,轻柔地摸他的眼睫,他嗓音低哑,轻轻的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
岩泉一轻轻摸他的侧脸,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枚陈旧的纽扣。他很认真的望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在认真听。”
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及川彻脸上沾满了雨水和泪水,他颤抖着唇,捧着岩泉一的脸,嘴唇张张合合:
我喜欢你,小岩。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微弱的气音在雨声中变得渐渐变得清晰,岩泉一笑着捂住他的嘴。
“笨蛋……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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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剧场(其实是补充情节):
“及川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花卷问。
“行啊,我晚上没事。”松川滑着手机,突然问到:“他们俩怎么总错开回来?”
“好问题……”花卷摸了摸下巴,“简单,拖住及川彻,让岩泉回来不就行了。”
花卷松川上大分!
其实岩泉一回国的时候是早上,但是他回了一趟宫城,本来是想和及川彻提前见面的,结果及川彻参拜神社去了,正好错过。于是小岩就去摸被胆小鬼留下的定情信物啦!
及川彻表白完变成了黏糊糊小狗,跟在岩泉一身后亲亲抱抱,睁眼闭眼一张嘴不停地说话。岩泉一烦不胜烦,开始怀念他失声的那一个短暂的晚上。
*因为及川彻话太多本人把他强制禁言了??
*OOC我的!
正文到此完结啦~
本章后面有一个be结局,不爱看be的宝宝不要点噢!
最后求求评论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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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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