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碰撞

『未曾患病的人,也许永远也不能体会患者内心的挫败、孤独和苍凉。』

——《渡过》

火海漫天横流,疯狂的火浪席卷了整条公路,张牙舞爪地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烟雾缭绕,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

烈火焚烧发出无情的滋滋声,密集的子弹肆无忌惮地穿梭于各个角落,时不时就有人体被贯穿倒地、车窗被瞬间击碎,随之就是震彻天际的爆炸声。

手握漆黑□□男人们都披着阴暗的斗篷,脸上挂着恶鬼面具,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似拿着镰刀的死神降临。每到一处,必有鲜活的生命被收割走。

他们越走越近,而我却无力逃生,手脚如同被冻住般没有一点知觉,只能僵硬地握着身底下呜咽发抖女孩的手,绝望得像坠入深渊一样万念俱灰。

漂亮的碧绿色眼珠像生了锈的锁芯,再也转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鬼一步步走进。

思绪被这股腥风疯狂肆虐、搅烂,残破的心只敢余留着一个低微的念头。

不要再靠近了。

似是神明回应了少女渺小如尘垢的愿望,突然间,有个全身冒火的银发男人怒吼着冲上来,用尽全力扑倒接近车辆的黑斗篷们。

其中一名黑斗篷在挣扎间露出胸膛上方的一小块皮肤,上面刻着一只青色的老虎。

之后发生了什么,碧眸少女也不知道,那时的记忆就像七八十年代的黑白卡带一样模糊不清。

唯一能记清的就是脸色苍白的俊美男人把她从冰窟般的车里抱出来,男人灿烂的金发底下是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

但,这足以让她铭记一生。

男人用喑哑的声线对双目空洞的少女发出了恍若祈祷般的卑微呼唤,一声又一声...

“希瑟!”

“希瑟!!!”

与记忆中的嘶哑低音不同,灌入耳里的声音是清亮、明朗的。

希瑟睁开千斤重的眼帘,入目是几绺栗色卷发和刺眼的灯光。

碎片化的意识慢慢聚拢、重合,眼前不再是浑浊的网状织物,能一点点看清对方的模样。

“凯瑟琳...?”

希瑟觉得自己嗓子像破了的锣,说话又低又沙哑。

被唤作凯瑟琳的女生一脸慌张,拿出一张方巾轻轻擦拭希瑟被冷汗打湿的额头,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掌,语无伦次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是愚蠢的噩梦...过去了...”

希瑟把冰凉凉的脸靠近温柔女孩白皙的脖颈间,小心翼翼地磨蹭着,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寻求主人温暖的爱抚,又不敢太造次,只能小幅度地轻微蹭动着。

凯瑟琳伸手,温柔地把希瑟拥入怀里,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浅金色的漂亮发丝,目光柔和,嘴里小声哼唱着不知名的调子。

不到一会儿,凯瑟琳就能感觉到肩膀被一片温热的液体渐渐润湿,转头,脸色复杂地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

这班列车…

不管乘客们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上来,这覆盖着坚硬铁皮的漆黑列车依旧有条不紊地行驶在既定的道路上。

*

下车后,

“今天到我家吃饭吗?”凯瑟琳转过头,问着同她肩并肩一起走的碧眸少女。

希瑟略有些疲惫地答道:“不了,家里的保姆应该有准备些吃的。”

“还有...今天很谢谢你,凯瑟琳。”

凯瑟琳只回应她的第一句话,撅着嘴巴不情愿地说:“好吧,那我先回去喽。”

说完,就挥手跟人告别,往另一条岔道口走。

希瑟抬起手,朝言笑晏晏的女孩轻微挥动,从喉咙里挤出若有似无的一声“好”。

而在完全看不见凯瑟琳的身影后,希瑟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抬脚继续赶路。

即使很久没回来,希瑟也能调出尘封多年的记忆摸索出通往‘家’这个处所的正确方向。

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

一幢古典风格的花园洋房坐落在这座宁静城市的郊外。

走进去就能看到极具田园风格的大花园,由陈列的草方格分出一块块种植区,圆砾状的石头铺成了蜿蜒的过道,设计简单却不失唯美。

大朵大朵盛开着的粉紫色欧石楠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下,精神饱满,被温煦的风吹得露出欢欣的笑容。

与它们交相呼应的是蓝紫色的风铃草,花团锦簇,绿叶圆润,蓝紫色的花瓣上每一条纹理都细致美丽,自信地展现自己的绝代风华。

若是春天来临时到这里走一遭,定能够看到更加绚丽夺目的梦幻画面。

但是希瑟不会在这里待到春天。

希瑟按下门铃没多久,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妇人就赶过来开门了。

她是现在这座房子里唯一一个保姆,也是个可怜的失语者。

希瑟礼貌性地问候了下老保姆后,就拉起行李箱往里走。

老保姆在后面扯了一下希瑟的衣摆,看她转过头,双手就急忙摆出几个手势。

不是很难懂,希瑟却皱起了眉,问道:“她还是不肯按时吃饭?”话里带着一些不满,但明显不是针对老妇人。

老保姆一脸焦急地点点头,很是无可奈何。

希瑟叫老保姆先去将饭菜热好后放餐桌上,等她整理完行李就会亲自去送。

*

咚咚——

几次敲门,都没得到回应,希瑟就掏出钥匙,吧嗒一声将锁芯解了,转动门把,推门进去。

房间很暗,伸手不见五指。

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的主人却把落地窗的帘子全都放下来了,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外头的大好阳光有片刻遁入的机会。

环顾四周,唯一能看到一星半点亮光的只有被窝处,还被几层厚棉被和巨大的布偶团团围着,像一座严防死守、固若金汤的堡垒。

希瑟摸索到书桌的位置,清开表面的杂物,把盛有热腾腾食物的餐盘放下。

转身大踏步走到残光微现的床边。

明明才几步路而已,就不知道踢到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希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一把抱起那几团盖住房主人全身的棉被,也不管会砸到什么,就径直往后丢。

明明被这么对待,正常人都会大叫一声。

但是趴在床上的女孩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仍然麻木地看着摆靠在枕头边的平板,细长的手指飞速划着屏幕上的番茄,番茄立马被利刃切成两半,溅出红色的汁水。

看标头,是一款叫作水果忍者的小游戏。

希瑟在贴着床头的墙壁上摸索了几下,才找到灯管的开关,按下去。

一瞬间灯光通明,让希瑟看清了趴在床上的女孩的模样。

女孩才十一岁左右,身形很瘦小。长年不出户使她的皮肤变得苍白,脸蛋瘦削,面容憔悴,一看就知道缺乏营养。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伏卧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水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后背,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打理。

“该吃饭了。”面朝女孩,希瑟不咸不淡地说道。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一片死寂。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希瑟面无表情地爬上床,撸起袖子,一把抓住女孩瘦弱的胳膊,把她从‘堡垒’里拉扯出来。

女孩很轻,而且比希瑟矮小得多。希瑟能够一手抓住她在空中摇晃。

被抓着手臂,轻飘飘荡在空中的女孩终于舍得给造访者一个眼神,但却是毫无亮光的眼神,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

希瑟一向不敢正面直视她,视线往房间四周扫,目光直直停留在一处角落。

紧紧抓着女孩的手臂,就这么提着她往那处走。

女孩安安静静的,不出声,也没有其他小动作。

希瑟从一堆杂物中扒拉出一架生锈的轮椅,在地面上拖动几下,觉得还能用,就拿起旁边还算干净的不明布料擦了擦轮椅表面,并扭正好几颗大螺丝钉,手法干净利落,不到一会儿就把轮椅收拾妥当。

希瑟把手中提溜着的女孩放到轮椅上,打算把她推到书桌边去吃点东西。

但是从方才开始一直如人偶般不说不动的女孩一沾上轮椅底座,就像是被刺激到开关一样,疯狂挣扎,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着,好似在轮椅多待一秒都是巨大的折磨。

在她快滑落之际,希瑟才从怔愣中清醒,连忙搀住浑身抽搐的女孩,但是没有选择把她抱离轮椅,反而不顾女孩的失常,将她死死地按压在轮椅上。

希瑟也不理会脸颊被女孩久未修剪的长指甲刮拉出一道狭长血迹。

直接从口中吐出毫不留情的话语:“铃兰,你需要轮椅,你现在只能坐在这上面。”

这短短的一句话简直让女孩心如刀绞,要把她逼疯。所以之后女孩浑身打哆嗦、歇斯底里的狂躁作态也就有迹可循了。

希瑟麻木地闭上眼睛,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两下,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等她重新睁开眼时,目光一片清明。

希瑟抽出轮椅下方的束缚带,把人与轮椅紧紧捆绑在一起。

女孩自知不能动摇这人铁石般的心,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是灰白色的,她绝望了。

希瑟推着轮椅到书桌旁,拿起碗里还热乎着的饭菜,一勺勺喂给女孩。

女孩机械地张嘴、嚼动、吞咽,再也没有作出任何反抗。

等给女孩喂食完,希瑟拿着纸巾帮她擦拭嘴角,温柔地问道:“明天我们去看看baba mama好吗?”

依旧没有丝毫回应,希瑟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地说。

“带上他们最喜欢的风铃草。”

“庭院里有好几株风铃草长得很不错,我等下就去把它们用漂亮的花纸包起来,打上你最喜欢的蝴蝶结样式...”

“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去趟超市。你可以逛逛,但只能买一种口味的薯片,那东西没营养,吃多了不好...”

明亮的房间里,碧色眼睛的少女半蹲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握着轮椅上女孩瘦弱的小手,在不间断地诉说着对于往日来说让人兴致盎然的话题。

清脆的女声在这座毫无生息的房内久久回荡。

*

希瑟跟女孩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猫爪模样的时针走到正上方发出可爱的喵喵音后,才把女孩抱上床、盖上被子。

希瑟关上主灯,留一盏微微发光的小夜灯后轻轻地合上门。

走廊上的灯已经熄灭了,希瑟只好凭借手机的光源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没有锁,也没有必要锁。

即使希瑟很久没回来住了,屋内也是一片整洁有序的样子,简洁的布置显得房间空荡荡的。

把自己摔在床上,希瑟直愣愣地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

空白感像一支离弦的利箭,带着冰冷尖锐的箭头插入她的大脑。

耳朵像是被蒙上一层隔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听到从身体里传来的微弱心跳。

很累...

肚子也很饿,但是希瑟丝毫不想动弹。

疲倦感从四肢钻到肉皮里、骨髓里,刹那间,她的肢体,她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如同突然失重一般,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而把她拉回人间的是被她握在手上,震动着的手机。

来电显示:社团学弟—纳西·德西摩。

希瑟将这波猝不及防的电话滑动到接听键,也不先开口,静静地听对方讲话。

“希瑟学姐!你睡了吗?!”

“啊,不是,我不是想吵醒你睡觉!”

希瑟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对方就先擅自揣测她的想法。

“希瑟学姐是回挪威了吗?我现在西西里亚!”

希瑟明明什么都没有问,对方就先自问自答。

“西西里亚岛上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们下次可以一起来!”

“啊!!!希瑟学姐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我们是...是图书社的大家!”

“希瑟学姐、白兰、唐华社长、艾丽斯学姐、迪尔老师、还有我!”

希瑟听着青年慌乱的声音,脑海里自觉浮现出那人手足无措的模样。

那双褐色的眼睛里一定流转着动人心魄的暖光,潋滟发亮。

真是犯规。

在那种眼神下,所有的戒备与伪装、所有的疲倦和不安,都藏不住。

希瑟能感觉到脸上有透明的液体缓缓滑了下来,滴入枕头,悄然打湿了一小块白色布料。

对面的棕发青年哗啦啦说了一大堆,才发现自己的心上人一直没回应,小心翼翼地叫唤着她的名字。

“希瑟学姐...?”

“在。”

女孩终于出声了,但是话中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哽咽声。

对面滔滔不绝的棕发青年沉默了。

在黑暗中闪着白光的手机紧贴着希瑟的耳朵,她能够很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那呼吸声随着说话者忽高忽低的情绪而变化莫测。

最后,也就是现在,骤然变得均匀平稳。

“纳西。”希瑟平静地唤着对方的名字。

“我在。”纲吉温和地回应她。

“纳西。”

“我在。”

......

希瑟机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对方也耐心地一一回应。

谁也没去数到底一唤一答了多少回。

最后是几近崩溃的希瑟尖叫一般喊出他的名字。

“纳西·德西摩!”

“我在这里,学姐。”

纲吉并没有对她的失态感到不适,而是更加温柔地回应她,语气柔和得似乎能掐出水,又带着满满的郑重。

希瑟不再开口了,她又听到对面的人在絮絮叨叨着生活上的趣事,似乎没有把女孩诡异的行为放在心上,还是像个愣头青一样自说自话。

但是希瑟却觉得一阵热风乘着这些话语从对面飘来,灌入自己如同被挖了一个大洞般冷飕飕的胸口,心跳渐渐恢复了它应有的节奏,强而有力。

希瑟就这么贴着手机,听对面一会平静一会咋呼的声音,缓缓入睡。

*

而此时的白兰也正好结束今天凶残的训练,拖着破烂不堪的身体准备要上床睡觉,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慰问一下患难兄弟,泽田纲吉同学。

想到纲吉在Reborn手底下一定比自己更加凄惨,白兰连忙兴奋地掏出手机,拨打好友的号码。

嘟——

没通。

嘟嘟——

又没通。

嘟嘟嘟——

还是没通。

嘟嘟嘟嘟——

怎么一直都没通?!

似想到什么不妙的原因,白兰顿时大惊失色,惊恐地输入那一串‘发誓过绝对不会拨’的号码,这次响了一下就有人接听。

不等对方开口,白兰就先叫道:“大魔王!纲酱是不是被你抛尸到深山老林了?!”

对方似乎愣住了,沉默了两三秒后,一道饱含着鄙夷意味的话语才一字一顿地传过来。

“蠢·货。”

随即就是通话挂断的嘟嘟声,响了一下又一下,似乎也在嘲笑着白发青年。

不过这短短的两个字也间接证明了好友应该平安无事,那么这么晚了,又在做什么才没接电话?

即使在睡觉,这么多通电话都够吵醒猪了,还怕吵不醒一只长耳朵的兔子?

等等...大半夜...电话...

看着白色的屏幕发了一会呆后,白兰鬼使神差地打给了希瑟,那个最喜欢揍他脑袋的社团学姐。

男人的第七感告诉白兰,纲吉没接电话肯定跟她有关!

手机里头又是一阵恼人的嘟嘟音,不过白兰也能据此大致确定纲吉的‘神秘失联’跟希瑟有关。

煲电话粥啦!

这两人肯定在煲电话粥啦!!!

好气哟,(┬_┬),白·单身狗·兰躲在被窝里泪流满面。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但是白·心伤未愈·兰不想接,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拉过被子包住自己,捂住耳朵。

呵呵呵,泽田纲吉,我现在已经不是刚才傻傻地去找你聊天的蠢货白兰了...

我现在是…钮钴禄·白兰!

白兰在心里默默幻想着纲吉因未接通自己的十几通电话而过来赔罪的美好画面,不禁露出嘚瑟的奸笑。

(纲吉:脑补是病,得治。)

手机铃声停歇了不到半秒,又开始疯狂震动起来,还把隔壁专门过来监督人的老头吵醒了...

杰索家主在另一头用银拐杖猛锤墙壁,怒吼:“臭小子!你给老子快点接电话!”

白兰这才慢悠悠地起床,等他懒懒散散地晃到手机旁,铃声已经不响了。

白兰切了一声,转身,抬腿走人。

手机又瞬间爆发出响声。

白兰咻地一下就将它拿了起来。

“纲酱,我严肃地警告你,我已经不是过去的白兰了,我现在是...”

然而手机对面并不是他耿耿于怀的泽田纲吉,而是另一个熟悉的人...

“什么?!你们从河里捞到了缠绷带的水鬼?!”

瑟瑟发抖的猫咪需要兔叽温暖的抱抱!

而傻乎乎的白毛狐狸只能独守空闺。(bushi)

今天的哒宰又沉在文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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