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羞辱我吗?!让我变成整个社交界的笑话?!”
——“莱蒂,请控制你的情绪……”
“哇哦~吵起来了耶!”塞拉斯嗤笑道,“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父亲大人竟然把他的小情人带回主宅,是有多喜欢她啊……”
他慵懒地斜倚在台球桌上,用手松了松胸前的领结,“啊对了,那个小情人叫什么来着?罗斯?罗莎莉?”
“罗莎娜。”贝利亚尔附身,用左手架起球杆,眼、杆、球成一线,不断调整着能一杆入魂的最佳姿势。
“对,罗莎娜,”塞拉斯笑得很不正经,“刚才我看到她了,确实是个小美人,年纪似乎比你还小吧,贝尔?”
呸,老牛吃嫩草。
伊瑞恩在跟奈特打牌,面上不露声色。
——“你的风流韵事,我从没表示过反对……我还把塞拉斯、奈特、伊瑞恩当作亲生孩子来抚养……作为妻子,我做错了什么……你呢?!你还是个人吗?!”
——“莱蒂,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没资格质问我……”
——“我要她滚!永远不许再踏入这个家半步!”
莱蒂夫人的怒吼响彻了整栋府邸,听得伊瑞恩心头一颤,不禁心生同情。
哪个女人在婚前不是怀着美好的憧憬呢?当然也希望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
但是这在斯佩多家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不仅仅是因为大贵族的身份,而且据说家族曾差点因为没有觉醒天赋的后裔而灭族——在斯佩多家族看来,这就是等同于灭族的灾难。
没多久,争吵声渐渐消失了,也许是二人达成了合意,更有可能的是莱蒂夫人的单方面妥协。
“贝尔,你是不是该去安慰一下你的母亲啊,怪可怜的。”塞拉斯嬉皮笑脸地说道。
“哼!”贝利亚尔冷笑一声,“只要父亲大人管住他下面那根东西,别再生出第二个戴蒙就好。”
戴蒙·斯佩多……
听到这个名字,伊瑞恩握牌的动作僵直了一瞬,眼中有一抹沉痛掠过。
这一切没有逃过奈特的眼睛。
“瑞恩,不需要理会不相干的人,也不要妄想去对抗比你强大的人。”
奈特难得的说了一个长句。
“我,没有……”伊瑞恩连忙否认。
“没有最好。”奈特话语中意味深长。
奈特说得对。
不要去想,不要去管。
都跟他没有关系。
伊瑞恩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当天晚上,伯爵新交往的小情人罗莎娜正大光明地坐上了斯佩多家的餐桌席。
莱蒂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当场摔桌离去。
罗莎娜连忙安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伯爵。
餐桌上空出了一个位置,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同时少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只是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
连伯爵也不外如是。
晚饭后,路过某个房间时,伊瑞恩听到两个女仆在窃窃私语——
“给他送那么多饭菜干嘛,一个傻子又吃不了多少,还不如喂狗!”
“嘘!小点声,人家好歹是尊贵的少爷……”
“还少爷呢!现在过得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也真是可怜……得罪了大少爷,落到这种下场……”
不要听,不要想,不要管。
都跟你没有关系。
他默默催眠自己。
“啪!”后花园里突然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哪来的小疯子!走路不长眼睛吗?!噢!我可怜的埃米莉!”罗莎娜尖叫道,心疼地抱起她的小泰迪犬。
被她打了一巴掌的男孩右脸上迅速出现红印,凌乱的头发像是好多天没打理过,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睫,身上穿着粗糙的下人服装。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任罗莎娜责骂,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夫人,我没管好这个疯子,让他跑到你面前撒泼了。”一名仆人赶来,向罗莎娜连连道歉。
心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抑郁之气顿时被掀翻了盖,翻江倒海而来。
伊瑞恩冲上前,直接还给罗莎娜一个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斯佩多家的少爷动手?!”
忍不了了,他也不想再忍!
他印象里的初代雾守,就算陷害西蒙家族,就算与十代彭格列为敌,也是恣意妄为、随性而行的,而不是沦落到被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三欺负的地步!
没错,眼前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贵族的小傻子,正是戴蒙,但这是被魔镜瞪视后,失去了灵魂的戴蒙!
罗莎娜被打懵了,她指着伊瑞恩,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竟然敢打我?你等着,我这就告诉你的父亲!”
“您做得到吗?”伊瑞恩笑了,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恢复一个贵族应有的完美仪态,左眼的黑桃印记若隐若现,“夫人,您是不是忘了,除了您眼前这个小疯子,其他斯佩多家的少爷都不是好惹的。”
被迷惑了心智的罗莎娜和仆人目光空洞起来,神色也变得呆滞。
“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伊瑞恩给他们下了暗示。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贝利亚尔迟早会发现他“叛变”了。
把戴蒙带回房间后,伊瑞恩一阵后怕和懊恼。
卧槽,他在做什么蠢事?!竟然真的出手帮了戴蒙……
怎么办?贝利亚尔知道后会怎么对付他,也用魔镜瞪视他?
伊瑞恩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瞥了一眼好奇地盯着他的戴蒙。
据说被魔镜瞪视的人将受到诅咒,第二天那人的尸体会浮在海面上。
戴蒙没死,只是变成了傻子,算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他要是中了诅咒,肯定很快就死透了吧?
不,他不想死!怎么办?逃吗?可是,整个西西里岛都有斯佩多家族的眼线,他能逃到哪里去……何况,要把戴蒙扔在这儿吗?
没时间思考了!再耽误下去,贝利亚尔他们就要发现了!
伊瑞恩心一横,决定赌一把,他对戴蒙说:“听着,戴蒙·斯佩多,你乖乖呆在房间里别乱走,我去找兰伯特老师帮忙……”
兰伯特是他们几兄弟的幻术老师,上个月刚辞职,据说是要回德国,以后不会再来西西里了。他离开前的暂居所就在庄园的某处房子里。
“让我帮忙?”兰伯特听伊瑞恩说明来意后,摇了摇头,“抱歉,瑞恩,我还想平安回到德国,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得罪贝利亚尔。”
“求求你了,兰伯特老师,我可能会死的!”伊瑞恩跪在曾经的老师面前,哭泣着恳求道。
都到生死存亡的时刻了,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必须摆出最卑微的姿态,才有可能打动兰伯特。
“我知道,您不赞同贝利亚尔的行为,所以,您才会在他对戴蒙做出那种事后辞职,不是吗?”
他没办法了,只能赌自己的判断,和这位老师的恻隐之心。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剩伊瑞恩的低泣声。
最终,兰伯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贝尔那孩子,我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
他的视线望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本以为,他的个性只是张扬跋扈了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走上了歧路……”
“罢了,明天凌晨六点,你和戴蒙在后花园那棵柏木下等我,我从后门进去接应你们……我带你们离开西西里,远离这场所谓的继承人斗争吧……”
“谢谢您!”伊瑞恩激动道。
伊瑞恩回到本宅后,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心翼翼地不在贝利亚尔等人面前露出破绽。
这趟旅程注定没办法携带过多的行李,伊瑞恩简单收拾一下,安顿好戴蒙,就躺下了。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情况。
这一整天,他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发现了。
也许到了德国,兰伯特老师能想办法让戴蒙恢复正常呢……
戴蒙,你一定会重新回到这里,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伊瑞恩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时,伊瑞恩只觉得脊背冰冷坚硬,他打了个冷颤,一瞬间清醒了。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四面都是水泥墙壁的屋子,连窗都没有,只有角落处的一扇铁门可以出入。
这是……斯佩多家的地下室!
“瑞恩,你终于醒了。”
坐在主位上的贝利亚尔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却让伊瑞恩无端升起两辈子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惧。
完了……
彻底完了……
伊瑞恩大脑一片空白,却还是强忍着恐慌,拼尽全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无知地问道:“贝尔,这是做什么……”
“啪!”
贝利亚尔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伊瑞恩头歪到了一边,脑袋嗡嗡地响着。他跪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涌现一股血腥味。
“装得可真像啊,瑞恩。”贝利亚尔气极反笑,“我九岁的时候,可不像你这么聪明。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亲爱的弟弟……”
事到如今,伊瑞恩反而镇定下来了,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戴蒙的身影。
“戴蒙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啧,瞧瞧这仇恨的小眼神,”塞拉斯笑道,“太遗憾了,瑞恩,我还挺喜欢你的。”
奈特在一旁一言不发,看向伊瑞恩的目光里写满了不赞同。
“对了,这是给予你勇气的奖励。”
贝利亚尔把一个粗糙的麻袋扔到伊瑞恩面前,有什么东西顺势滚了出来,血腥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伊瑞恩仔细一看,竟是……兰伯特血淋淋的脑袋!
“你!”
伊瑞恩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胸膛急剧起伏,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
“哈哈哈!你们唯一的外援已经死了,怎么样?你还想怎么逃出去?”贝利亚尔眼眸染上了嗜血的光芒,“我是斯佩多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我掌控着一切,谁也别想违抗我!”
兰伯特老师……
那位在这个家里唯一值得尊敬的人,陪伴了贝利亚尔二十年的人,他怎么忍心说杀就杀!
“你真是丧心病狂!泯灭人性……啊!”
伊瑞恩还没骂完,就被贝利亚尔踹飞到墙上,忍不住痛呼出声。孩童的身体哪里能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暴虐,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隐隐涌上一股咸腥。
“谁准你这样骂我的?嗯?”贝利亚尔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团死物,让人不寒而栗,“身为贵族,要懂得尊卑有别,这只是兄长给你的一个小小教训。”
被怒气冲昏了头,伊瑞恩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他盯着贝利亚尔的脸,以及他身后的塞拉斯、奈特,目光迸射出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嘲讽和蔑视。
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残害手足,杀害师长,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话音刚落,贝利亚尔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拽起他的头发,发狠地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
“咚!”“咚!”“咚!”
可怕的声音在四面墙壁的地下室响起,塞拉斯的笑声在这其中显得尤为突兀——
“哈哈哈哈……瑞恩,你是圣母玛利亚吗……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马夫撞死了一个贱民,他还托人去给那贱民的妻子送钱了,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滚烫的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视野里全是血红色,意识似乎也在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贝利亚尔把奄奄一息的伊瑞恩扔到地上,皮靴狠狠地踩在他的手腕上,硬生生把他给疼醒了!
“啊!”伊瑞恩发出微不可闻的痛呼,他感觉腕骨似乎碎裂了。
“你知道吗?瑞恩,”贝利亚尔残忍地笑了,“比起精神折磨,我更喜欢直接虐待你的身体。我能看到你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扭曲,因为恐惧变得胆怯,害怕得恨不得马上逃走,你这幅表情,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杀了我吧……”伊瑞恩低低地哀求道,说话间吐出了几口鲜血。
如果时间倒退,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死在上辈子的车祸中,不要再重生到这个他以为自己会很喜欢的世界……
“说什么呢,瑞恩,我可不是那种残害手足的人啊。”
贝利亚尔拽住他的头发,强迫伊瑞恩跟他对视,“你记住,今天这样狠心伤害你的,是你的好哥哥——戴蒙·斯佩多……”
他的右眼浮现出淡紫色的黑桃印记,伊瑞恩见状,突然垂死挣扎起来。
不!绝对不行!
贝利亚尔……这是在给他打下心理暗示!
然而这点微薄的抵抗怎么可能挡住当代最强幻术师的精神侵略,即使是全盛时期的伊瑞恩,面对贝利亚尔也毫无反击之力。
很快的,他眼前的全部世界只剩下贝利亚尔眼睛内跃动着的黑桃。
下一秒,伊瑞恩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 ※ ※
“你知道吗,瑞恩,其实我小时候……很崇拜父亲,”戴蒙眼中划过一丝浅浅的怀念,“每次看他穿着军服回到家,我就想,父亲是天底下最帅气、最成功的男人,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和失落,“不过,后来的他,太令我失望了啊……”
“你是说,他默许贝利亚尔用魔镜对付你的事?”伊瑞恩问道。
戴蒙点了点头:“算是……最让我失望的一件事吧。”
伊瑞恩沉默了一会儿,说:“D,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很早之前,父亲就被贝利亚尔控制了……”
明明伊瑞恩刚进主宅时,伯爵还会关心戴蒙,还会责怪塞拉斯,为什么转眼间,就对戴蒙的生死视若无睹呢?
之后没过几年,他们的父亲就死在了情人的床上——这是一种非常不光彩的死法。至于事情的真相,除了早已入土的贝利亚尔外,再也没人清楚了吧。
“我当然想过,”戴蒙说道,“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只会更深刻地意识到,拥有力量是多么重要。没有力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保护身边的人……”
“就像是父亲……”
“就像是当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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