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最后一位到访彭格列的客人，Giotto轻舒了一口气，慵懒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稍作歇息。窗台上，蓝发少年的身影渐渐在雾气中隐现出来。
他今天的穿着偏向于古典主义风格，身上没有过分繁琐的装饰，轻便的风衣外套敞开着，胸前系着克拉巴克丝绸方巾，造型简练朴素，少了几分时兴男装的装腔作势。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脱去了印象中初见时的稚气，正处于青涩向成熟过渡的最美好阶段。夕阳的余晖沐浴在他身上，霞光映照下的侧脸轮廓俊逸优美，静谧得像一幅画。
也许会成为跟他哥哥一样迷倒万千少女的祸害吧……
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轻声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金发首领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只好轻咳一声掩饰之前的局促：“很奇怪，总觉得瑞恩你的长相，有几分东方人的味道……”
虽然白皙的肤色和蓝眼睛标志着少年地地道道的欧洲人身份，但他的五官却不那么深邃分明，反而有种东方人的古典、柔和，因此即使现在伊瑞恩成年了，看起来也比同龄人年幼些。
“是吗？”伊瑞恩唇角抿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也许是因为前世我是个东方人吧。”
Giotto只把他这句当成玩笑话：“难怪你跟雨月合得来……”
“对了，关于前天你拜托我调查斯卡拉伯爵的事……”Giotto沉吟道，“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黑手党或者其他地下势力有跟这位伯爵先生勾结的迹象，所以暂时没有危险。不过，这只是初步调查……”
“嗯，足够了，这点时间不可能做到深入调查，我也没必要把每一个人都当成假想敌……”伊瑞恩从窗台上跳下来，不好意思道，“抱歉，Giotto，总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你，你会很困扰吧？”
“怎么会？”Giotto温柔地笑了笑，“就算你不拜托我，我也会做的。我跟你一样，都不希望看到艾琳娜出事……”
前几日斯佩多兄弟和艾琳娜收到了斯卡拉伯爵的来信，邀请他们参加明天晚上在他府邸举办的舞会。现在只要一接触到跟艾琳娜有关的事，伊瑞恩就异常敏感，此次他拜托Giotto调查的是这位斯卡拉伯爵近期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伊瑞恩默默叹了口气：艾琳娜，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些有没有用，拜托你千万千万要挺过这一关啊……
“你这么关心艾琳娜，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暗恋她呢。”Giotto调侃道。
伊瑞恩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哎，你还真别说，我老是打听艾琳娜的行程，戴蒙现在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要是真被戴蒙误会了，那就巨尴尬了哈哈……”
“诶，那你岂不是得找个女朋友来自证清白吗？”Giotto揶揄道。
“不一定，也许找个男朋友呢。”伊瑞恩开玩笑道。
谁知Giotto听到他这句话，表情顿时变了。
伊瑞恩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他该不会说错话了……
毕竟这个年代的欧洲社会风气还挺保守的，而且绝大部分意大利人信仰天主教，天主教可是一直把同性恋当成“妖魔鬼怪”的同义词。
都怪他一时心直口快，忘了现在可不是开放的21世纪啊……
“呃……那个……我、我只是开玩笑的……”
伊瑞恩以为Giotto介意这种事，连忙解释，心里暗暗叫苦：该不会被自家首领当成了同性恋，今后对他避之不及吧……
“不，我不介意……”Giotto虽然表情有些微妙，但确实看不出有任何反感的神色，“只是，这个想法很新鲜，我以前倒从没考虑过……”
说着还露出了一副思索的模样，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喂喂！他怎么感觉Giotto的脑回路偏了？一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堂堂彭格列初代首领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要走上搞基的不归路？别啊，你不跟女人结婚，怎么蹦出沢田纲吉这个曾曾曾孙子啊……
“咳……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吧？”伊瑞恩满脸黑线，强行转移话题，试图挽救局面，“对了，我这里多了一张舞会的邀请函，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玩哦，就当工作之余休闲娱乐一下嘛，顺便参观霍登堡——你也知道，那可是被国王陛下赞誉为‘最富有艺术气息’的城堡……”
一张白底金字的邀请函呈到Giotto桌前，右上角还印着三只黑鸟喙的图案——正是斯卡拉家族的纹章。
“身为伯爵却拥有一座城堡，很少见呢。”Giotto说道。
“因为他的母亲凯撒琳娜是侯爵千金呀！当年他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军官，是后来入赘到斯卡拉侯爵家的。而侯爵先生只有凯撒琳娜一个法定继承人，所以弗吉尔继承了他母亲的姓氏以及斯卡拉家族的全部财富，包括这座霍登堡。”伊瑞恩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挺复杂的。”Giotto笑道。
“虽然我有点看不惯弗吉尔那副高傲的样子，不过他的艺术品味倒是无可挑剔。”伊瑞恩撇撇嘴，“所以你来吗？”
“不了，你们去吧，明天下午正好要接待基里奥内罗首领，不知要谈到什么时候……”Giotto抱歉地笑笑。
“好吧。”伊瑞恩有点失望，“要是你刚好有空，邀请函背面有霍登堡的地址，随时可以过来哦！”
Giotto依言翻到邀请函背面，果然，右下角有一行小小的地址——
就在陶尔山脚下，不算很远。
金发首领真诚地应许道：“我会考虑的。”
·
这是一场特殊的化装舞会，要求来参加舞会的人只能戴着面具入场。等斯佩多兄弟和艾琳娜进场时，厅堂里已经有不少戴着各色面具、衣着华丽的来宾，轻快悠扬的圆舞曲萦绕在耳边。
弗吉尔·斯卡拉自诩为“最懂得欣赏艺术”的贵族，不管是整座城堡的外观，还是室内装修，每一处装潢都极尽洛可可式奢华。大厅天顶的中央部分是一副巨型壁画，由佛罗伦萨某位知名绘画家创作，历时近两年才完成，描绘了上流社会的奢靡生活，画面精美华丽到极致。虽不如西斯廷教堂的《创世纪》般宏伟震撼，也足以称之为不可多得的杰作。
“弗吉尔呢？我们进来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戴蒙手中持着酒杯，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今天穿着修身马甲，做工精致的灰色天鹅绒外套和黑缎马裤衬托出他完美的身材，长靴紧紧包裹着有力的小腿，在一众盛装打扮的来宾中气质也十分突出。
“也许跟我们一样混在人群中了吧。”艾琳娜笑道，即使蝴蝶面具挡住了她的双眼，也掩盖不了皇女殿下与生俱来的美丽和优雅。
“你和艾琳娜去跳舞吧，我去勾搭别的小姐姐啦！”
伊瑞恩不想当电灯泡，作势要溜，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影撞了一下，手中的葡萄酒直接整杯灌在了他胸前的衬衣上。
“……”
“对……对不起！”
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女性，她慌慌张张地道了歉，低下头匆匆跑了，背影有些慌不择路。
戴蒙皱起了眉。
这个女人莫名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管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举止动作，都显得很慌乱，很急促，不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该有的表现。
“唉！我也太倒霉了！”伊瑞恩抱怨道。
“这个女人不太对劲……”戴蒙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帕帮伊瑞恩擦拭着衣服上的酒液。
“嗯？怎么奇怪了？”艾琳娜问道。
“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第一次来参加贵族舞会的感觉……”戴蒙蹙眉凝思，“弗吉尔还会宴请这种人吗？”
艾琳娜哑然失笑：“D，也许只是你的错觉呢。”
“但愿……”
伊瑞恩的白衬衣湿了一大片，留下明显的污渍，酒液渗透到了最底层的里衣，让他觉得胸口凉凉的，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透心凉”。
“唉，湿成这样没法穿了，我去换衣服。”伊瑞恩心塞道。
“去吧，我可怜的瑞恩。”戴蒙安抚性地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
贵族家里通常会有专门为客人提供的替换衣物，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伊瑞恩正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里换衣服，手指解开缠绕在脖子上的花边缎带领结后，他松了一口气，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没有了大厅里到处弥漫的葡萄酒味和脂粉味，鼻间嗅到的只有玫瑰花的熏香，和……一丝丝刺鼻的臭味？
臭味？为什么会有臭味？
伊瑞恩心下疑惑，用力嗅了嗅，依然闻到了那丝似有若无的臭味。
等等，他对这种味道有印象！
上辈子在化学实验课上闻到过，似乎是……苦杏仁的气味？
伊瑞满腹狐疑，他谨慎地环视了四周，并没有发现桌上有提供杏仁这类小吃。
他记得，似乎是氰|化|物之类的剧毒物质才会散发出苦杏仁味的气体。
为什么房间里会有这种气味……
伊瑞恩心中警铃大作，他把房间里所有能干扰他嗅觉的花束都移到阳台外，拉上阳台门。这下子，原本似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更明显了！
他只觉得心跳加速，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眯着眼睛，专注地寻找着这股气味的源头。
果不其然地，在羊毛地毯的一角处，他找到了几撮奇怪的黄色粉末。
伊瑞恩用手指沾了沾，仔细观察这种粉末的外观与性状。
脑海中某样东西与眼前的粉末重叠的一瞬间，他不禁脸色大变！
“！！！这是……”
·
彭格列总部。
刚把基里奥内罗首领送走的Giotto抬头看了眼刚刚昏沉下去的天色，想起昨天少年把邀请函递给他时期待的目光，金发首领的眼眸中浮现一抹笑意。
去舞会放松一下，似乎也不错……
“Primo！”
突然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文森特？”Giotto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文森特是常驻在卡塔尼亚据点的联络员，通常每个月例行来彭格列总部一次，这次倒比往常早了几天。
“嗨！我侄子要结婚了，后天我就得开始帮他筹备婚礼，得忙上半个多月哩，所以我提前赶来跟您汇报情况……”满脸胡髭的文森特爽朗地笑了。
“这样啊……”Giotto莞尔一笑，“恭喜恭喜。”
看来今晚这场约是赴不了了。
Giotto心中惋惜。
文森特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报告，供Giotto批阅。Giotto一边翻看，有疑问的地方便随时询问伫立一旁的文森特。
报告上显示，卡塔尼亚地区最近没有什么大动荡，某些敌对势力也异常安分。
只有一点引起了Giotto的注意。
“陶米纳地区的克顿男爵暗中通过马赛利亚家族购买了几十公斤火|药？”Giotto皱眉。
“是的，马赛利亚家族上星期刚出产了一种新型黄色火|药，据说威力巨大，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跟它同在卡塔尼亚地区的几个黑手党家族。克顿男爵因为跟马赛利亚家族私底下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算是最早购买这种火|药的一批人……”
马赛利亚家族既不是彭格列的盟友，也不是敌人，家族首领自始至终保持中立的态度，也没在明面上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彭格列跟他们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几十公斤，这个数量算大了……知道克顿男爵用来做什么事吗？”
“不清楚，也许是装备自己的士兵，也许是卖给其他贵族……目前为止陶米纳地区的情报员没查到他有什么大动作，我们也不好干涉……Primo，您的看法是？”
“嗯，继续留个心眼吧。”Giotto说道。
陶米纳地区吗？跟斯卡拉家族的领地在一个地方呢……
“斯卡拉伯爵跟克顿男爵，应该不会扯上什么关系吧……”Giotto轻声呢喃道，随后暗自摇了摇头，这两人姓氏完全不一样，有关联的可能性不大。
也许是被伊瑞恩传染了，自己也跟着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多心了。
金发首领自言自语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却被听觉敏锐的文森特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眼：“哦，您说他们俩啊，当然有关系的，克顿男爵是斯卡拉伯爵的叔叔呀……”
“什么？！”Giotto瞪大了眼。
“虽然这件事比较隐秘，不过我们东部地区还是有老一辈的人知道的。当年斯卡拉伯爵的父亲梅菲尔德入赘到侯爵家的事，可是被传为一段爱情佳话呢！不过梅菲尔德似乎跟克顿男爵有过什么不愉快，所以从不承认他俩的兄弟关系，久而久之……”
话音未落，只见Giotto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如同被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只有沉坠而下的深不可测的夜空。
蓦然地，一道火光划过天际，像一柄利剑般将夜暮划开左右两边，在凝滞粘稠的墨色中留下银亮的线条。
金发首领此时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引人注目了，他的超直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给他发出如此强烈的警告！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保护好艾琳娜……”
艾琳娜她，会出事吗？
Giotto不敢去想象这种可能性。
何况，他答应过瑞恩的……
不管怎么样，艾琳娜，请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双手的炎压提升到极致，飞行的速度已然达到极限！
近了。
他已经看到了霍登堡的轮廓，夜色给这座极富艺术性的城堡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彩色玻璃窗滤出的光线点亮了整个建筑，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彩影，如幻梦般虚幻而缥缈。
Giotto突然想起自己匆忙间忘了拿伊瑞恩给他的邀请函。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必须把他们三人从这危险的地方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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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然而，下一秒，城堡内部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趴下！！！”
警告：便当已经热好，将在下一章随机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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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祥之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