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看着张天羽油盐不进的样子，杨婵叹了口气，也不准备再多嘴劝人家了，便告辞道：“杨婵言尽于此，表姐，你且好好想想吧。”

张天羽没有搭理她。

杨婵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转过身也准备离开了，边走还边想，看来自己此行是真的无法劝动她了，等会儿告诉二哥，他又该失望了。

哎。

哥哥难得会拜托她这么一件事呢，结果却被她给搞砸了，真让人痛心。

刚走到天牢门口之时，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浮上心头，杨婵忽地浑身一震，顿觉不妙。正欲快步出门赶紧离开这里，省得接下来丢脸丢大发时，她忽觉身体一僵，脚步停顿在原地，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的一世清名，又要在今天就这么毁于一旦了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婵不禁在心里怒吼，想要赶紧挪动双腿跑外面把自己丢下云头冷静冷静，哪怕让她先想办法回到二哥的真君神殿关起门来丢脸也可以，至少不要在外面啊！

还是有这么多天兵天将把守的思过牢！

可惜老天爷完全没有听到她的祈愿，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彻底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还没等杨婵心里的小人儿哀嚎完，她便感觉这具身体已经被另外那抹意识操控着，再度折返了回去。

啊啊啊啊！可恶的副人格！有你可真是我的福气！

杨婵顿感绝望，这时候哪怕有她的亲亲二哥的抱抱，都全然安慰不了她了。

还是让我死了算了吧呜呜呜呜。

这是她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

几息之后，还没等张天羽对杨婵的去而复返感到奇怪，便见那女子定定盯着自己看了一瞬，而后便开始小嘴叭叭地说出了许多伤人的话来。

譬如什么“管生不管养，真没道德”啊，或者“生娃近百年，等到儿子再次出现在身边的时候已经有了莫大出息，这种无痛育儿法，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还有什么“董天生那孩子，比起我二哥当年可要听话多了，不皮不欠，一看就好养活”等等，一番话说得张天羽登时就是一愣，坐在原地瞠目结舌半天，却又没办法对此表达什么不满。

说到底，还是话糙理不糙。她听着听着，甚至还有点被杨婵这个便宜表妹给说动了，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居然还觉得挺有道理。

可还没等她继续搁这儿怀疑人生呢，几步之外的杨婵却又猛地打了个激灵，眨眼间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似的，颇为快速地朝着她这个被说愣了的人说了句“对不起七表姐我不是故意这么刺激你的！”，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天牢。看那架势，仿佛屁股后面有狼在追一样。

面对三圣母这个一向以温柔优雅著称的三界美人难得一次的失态，张天羽坐在原地怔愣片刻，终于哑然失笑。可接下来，当她转念又想到那个自当年与杨戬一战后可谓素未谋面的儿子时，嘴角的笑意顿时又消失了。

董天生，天生。

当年她怀着身孕即将临盆时，董永为了给这个孩子取名，几乎每日都在书房中翻阅那些珍藏已久的典籍，苦思冥想了许久，最终才想出了这么个名字。

据他说，此名源自先秦《诗经·大雅》中烝民篇中的那句“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是为天生地养，追求礼仪与美德之意。

如今想来，哪怕董永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待她这个妻子那般无情无义，可他最初对这孩子的期望却是真实而美好的。

而从杨婵方才的话来看，天生这个孩子，也的确很好。哪怕多年来并不曾见过自己这个生母，也依然执着地想要救她出去，母子团聚。

“天生……乖孩子。”

思虑良久，张天羽终于遵从本心，不再苦苦压抑自己对儿子的思念，唤出了这个名字。

或许杨婵说得对，无论天生的父亲如何，可这孩子却的的确确是她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亲生骨肉，身体里怎么说都流淌着自己一半的血脉。她是怨恨董永背信弃义，可却不该迁怒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更何况，方才杨婵还说，她的孩子，是那样殷殷期待着与自己这个母亲的重逢。既然如此，那她这个当娘的，是不是也该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呢。

“天生，娘的天生……”

打定主意后，张天羽也稍微提起了点精神，不再如往常那般日日颓靡了，而是在心底开始期待起了有朝一日与儿子的重逢。

回想起杨婵之前告诉她的字字句句，张天羽也难得鼓起勇气笃定一次。

假如有那对兄妹暗中相助的话，相信她与儿子相聚的那一幕，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