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幽禁的那些年里，张天羽不止一次地想过，早知会落得如此境地，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执意下凡？没有这一遭，她就不必吃那么多苦，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落伤心，不会被姑姑姑父的爱情衬托得如同跳梁小丑。

可偏偏，她就是被董永的表象所蒙蔽，一厢情愿地怀揣着满腔的热忱与执着，下嫁于他，继而又被他抛弃，成为三界笑柄。

被压进思过牢的时候，是张天羽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尽管她心知，所谓“思过”，不过是玉帝王母对她这个小女儿的偏爱。只要肯低头认错，他们就还愿意接纳她。

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可她却不肯轻易原谅自己，也不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知法犯法，最终却眼瞎爱错了人。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画地为牢，永不开释。

她悔恨了这么多年，也将自己困住了这么多年，现下却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居然还活着。不仅活着，现在还要救她出去？

张天羽忽然感觉很荒谬。

希望破灭后才姗姗来迟的盼头，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又有什么用？

无非是更加让她想起那孩子生父的无情无义罢了。

张天羽怨恨着董永，自然也连带着不喜传承自他血脉的董天生。当父亲的是那个鬼样子，那么他的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以，当杨婵为她说明董天生的事后，等来的并非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深沉爱意，而是一句不咸不淡的——

“让他回去吧，就当他从没有过我这个母亲。”

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张天羽也没把话说得太难听，可她言语中的不在乎，却深深刺痛了杨婵的心。

当年母亲思凡之事暴露后，她与二哥虽幸存下来，却早早便失去了家，失去了除彼此以外的所有亲人。如今董天生心心念念的亲情，又何尝不是他们兄妹俩曾孜孜以求过的呢？

杨婵推己及人，难免会为便宜外甥感到不值。在她看来，董天生对母亲的思念是那样地令人动容，可她的表姐，身为一个与儿子分离多年的母亲，对她的孩子却是如此地冷淡。这样的淡漠，看在同样渴求母爱而不得的杨婵眼里，不可谓不心寒。

正如母亲瑶姬所言，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对于张天羽的漠然，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为爱痴狂怒犯天条的女子为何会这般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是以，在张天羽背过身不愿再看她时，她依旧有些不死心，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七表姐，你当真不在乎天生吗，他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啊！”

杨婵性子温和，哪怕不理解，也不会说出什么不合礼数的话来，顶多心里有些失望罢了。只是，一想到自己冒着得罪王母的风险，以劝说张天羽回头是岸的名义进来告诉她她孩子还活着的消息，换来的竟是张天羽的无动于衷，她的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

天庭上的另外几位公主，她也是见过几面的。相比其他姐姐，她这个七表姐是最纯真之辈，亦是最执拗之辈。可以为了一见钟情的爱人下凡，亦可以为此画地为牢困住自己，誓不认错。

这样的痴人，杨婵虽然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可谁让这个七表姐与母亲实在太像了。三分相似的面容，七八分相似的执拗，更何况还有家变那日的通风报信——虽然最终杨家还是家破人亡了，但基于这份恩情，她实在无法放任自己袖手旁观。

就连二哥也是。

来这里之前，二哥曾特意嘱咐过她，一定要让七表姐尽快振作起来，天生那孩子很有出息，要不了多久，她们母子俩就能团聚了。

杨婵虽不知兄长在打什么哑谜，但出于兄妹间的信任，哪怕心中再是不解，最终也义无反顾地应下了这桩差事，到这里劝人来了。

可惜的是，兄妹俩都没想到，竟会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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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