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黄昏出现的那一刻变得沉重。

阿尼亚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达米安的手握得很紧，没有松开。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上前一步，与阿尼亚并肩站立，直面黄昏。他的这个动作让黄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福杰叔叔，晚上好。”达米安开口，声音平稳，带着对长辈的尊重，但没有任何退缩。

“晚上好，达米安同学。”黄昏的视线落在他们依然牵着的手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送阿尼亚回来。”

“不麻烦。”达米安回答，“确保阿尼亚安全到家是应该的。”

黄昏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更近了一些，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达米安脸上。“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好事。不过，有些行为是否超出了同学的界限？”他直接问道，语气不再迂回。

这时，约尔从门口探出身来。“啊，是达米安来了吗？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坐。”她手里还拿着烤箱手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达米安转向约尔，微微欠身。“约尔阿姨，晚上好。谢谢您的邀请。”然后，他重新看向黄昏，并没有因为约尔的打岔而转移话题。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刻无法回避。

“福杰叔叔，约尔阿姨，”达米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他松开了阿尼亚的手，但并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正式地面对他们。他站直身体，目光坦然地看着黄昏，然后是约尔。“我正想找机会正式向二位说明。我和阿尼亚，”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用词，“我们正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这句话说出来，门口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阿尼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达米安会如此直接，甚至提到了“结婚”。她看到黄昏的眉头瞬间拧紧，而约尔也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

（黄昏的心声）：“结婚为前提？！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才多大？！他知道什么是责任吗？！”

（约尔的心声）：“啊啦，这么认真的表态吗？真是出乎意料呢。”

达米安没有等他们回应，继续说了下去，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突然，也可能显得不够慎重。但我对阿尼亚的感情是认真的，并非一时冲动。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清楚随之而来的责任。”

黄昏打断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疑：“责任？达米安同学，你所谓的责任是什么？你们还是高中生，首要的任务是学习。而且，你的家庭，德斯蒙家族，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这些现实问题，你考虑过吗？一时的喜欢和长久的责任是两回事。”

“我考虑过。”达米安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首先，关于学业，我向您保证，我和阿尼亚都不会因为这段关系而影响学习。我的成绩您可以随时查验，我也会督促阿尼亚，帮助她在学业上进步。事实上，我们认为彼此的支持可以成为更好的动力。”

他稍微停顿，继续关于家族的问题。“关于我的家庭，我承认德斯蒙这个姓氏带来了一些额外的关注和期望。但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无法完全控制家族的看法，但我可以为我自己的选择和我的伴侣负责。我选择阿尼亚，是因为她是阿尼亚·福杰，而不是因为其他任何身份或背景。这一点，无论我的家族持何种态度，都不会改变。”

他的目光转向阿尼亚，眼神变得柔和但依旧坚定，然后再次看向黄昏和约尔。“我无法向您承诺一个绝对顺利无阻的未来，因为那是不切实际的。但我可以向您承诺我的态度和行动。我会尊重阿尼亚，保护她，尽我所能不让她受到伤害。我会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包括完成学业，以及未来规划。我明白我现在能提供的保证有限，但我的决心是无限的。”

黄昏沉默地看着他。达米安的话条理清晰，直接回应了他的每一个质疑，没有回避任何问题。这种超出他年龄的沉稳和直接，反而让黄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预想中的青涩慌张或者傲慢顶撞都没有出现，对方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谈判般的冷静和坚定。

（黄昏的心声）：“这小子……是认真的。他居然想了这么多？不是随便玩玩？”

约尔看着达米安，又看了看紧张地攥着衣角的阿尼亚，轻轻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默。“好了好了，都别站在门口了。达米安，进来坐下说吧。福杰先生，你也冷静一下，听听孩子把话说完。”她温和地打着圆场，但眼神中也带着对达米安的审视。

四人终于走进了客厅。气氛依旧不轻松。达米安和阿尼亚坐在一张沙发上，黄昏和约尔坐在对面。

约尔给达米安倒了一杯水。“达米安，你说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这个想法很郑重。但就像福杰先生说的，你们确实还年轻，未来变数很多。你怎么能确定这份感情能持续到那个时候？”

达米安接过水杯，道了谢。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约尔阿姨，我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未来。没有人能。但我能确定的是我现在的心意，以及我愿意为这份感情付出的努力。时间会检验一切，我请求您和福杰叔叔能给我们这个接受检验的机会。而不是因为年龄和不确定性就直接否定。”

他看向阿尼亚。“而且，我相信阿尼亚。我相信我们在一起可以面对那些变数。”

阿尼亚感受到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充满了支持。

黄昏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他再次开口，问题更加直接和私人：“达米安，我姑且相信你的诚意。但作为阿尼亚的父亲，我必须考虑得更实际。你打算怎么‘保护’她？像今天这样牵手走在学校里，让她承受各种目光和非议？你的家族如果施加压力，你具体打算怎么做？口头上的承诺很容易。”

这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达米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眼神没有任何闪躲。

“关于外界的目光和非议，我无法让它们消失。但我可以站在阿尼亚身边，公开地、明确地表明我的立场。我不会让她独自面对这些。牵手，或者其他的正常交往，只要阿尼亚愿意，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退缩。我认为，坦然面对比躲藏更能减少不必要的猜测和伤害。”

“至于我的家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但依旧坚定，“如果家族施加压力，我会首先尝试沟通，阐明我的立场和选择。如果沟通无效，我会坚持我的选择。我名下有我母亲留下的、独立于德斯蒙家族之外的信托基金，足以支撑我完成学业乃至初期的事业发展。经济上的独立性，是我能做出的最实际的保证之一。我不会让阿尼亚因为我的家庭问题而受到任何委屈。”

这番话让黄昏和约尔都感到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达米安已经考虑到了经济独立这一层。这确实大大增加了他的话的分量，表明他的决心并非空中楼阁。

（黄昏的心声）：“独立的信托基金？他连这个都打算好了？看来是真的做了长远打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约尔的心声）：“能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呢。这孩子比看起来要成熟。”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黄昏的表情依然严肃，但之前那种强烈的反对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他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着膝盖，似乎在权衡。

达米安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补充了最后一句：“福杰叔叔，约尔阿姨，我理解您们作为父母的担忧。如果我有一个像阿尼亚这样的女儿，我也会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一个男孩子。我无法立刻证明一切，但我请求您们给我一个机会，用时间和行动来向您们证明，我是值得阿尼亚信任的，也是值得您们信任的。”

他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既有对长辈的尊重，也有对自己选择的坚持。

约尔看向黄昏，用眼神示意他说话。黄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看着达米安，又看看一脸期盼望着自己的女儿。

“达米安·德斯蒙，”黄昏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沉重，“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必须承认，你的态度比我想象的要……认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听其言，更要观其行。你说得再好，最终还是要看你怎么做。”

达米安屏住呼吸，认真聆听。

“我可以不强行阻止你们交往。”黄昏最终说出了这句话，阿尼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他立刻抬手指向达米安，语气严厉地补充道，“但是！这是有条件的！”

“第一，绝对，绝对不能影响学习！你们的成绩但凡有一点下滑，这件事就立刻终止！”

“第二，必须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分寸！尤其是晚上，阿尼亚必须按时回家，绝对不允许在外过夜！你们现在还是学生，有些界限不能越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黄昏盯着达米安的眼睛，“如果让我知道阿尼亚因为你受到任何伤害，无论是来自外界的，还是来自你或者你家族的，我会立刻介入。到那时，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坐下来谈话了。你明白吗？”

达米安没有丝毫犹豫，他郑重地点头：“我明白。这些条件，我全部接受，并且会严格遵守。谢谢您，福杰叔叔，约尔阿姨。”

他知道，这已经是黄昏在当前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这不是一个祝福，但是一个机会。一个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机会。

黄昏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达米安站起身，再次向黄昏和约尔鞠躬。“谢谢二位。那我先告辞了。”他看向阿尼亚，眼神温和，“阿尼亚，明天见。”

“明天见，次子。”阿尼亚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达米安转身离开了福杰家。门关上的那一刻，客厅里只剩下福杰一家三口。

黄昏揉了揉眉心，看向女儿。“阿尼亚，你都听到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会怎么样，爸爸也不知道。但是，”他叹了口气，“既然你选择了，就要有承担选择后果的觉悟。如果以后觉得辛苦，或者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爸爸，知道吗？”

“我知道了，爸爸。谢谢你。”阿尼亚用力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也有一丝沉重。她知道，她和次子的恋爱，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了考验。

而离开福杰家的达米安，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心情并不轻松。他成功获得了初步的许可，但这意味着他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他必须做到他承诺的一切，学业、保护、应对家族……还有，不让那个信任他的女孩失望。

（达米安的心声）：“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要靠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