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们九天怎么还不解散?

李倓是在一个雨夜回的长安,把那长长的仪仗队扔在半路,单骑快马到了都城门口。走马上任快三个月的承天陛下无意惊动守门的侍卫,松开手中缰绳,纵身几个起落,像只灵巧的猫儿般避开巡逻的禁军和梁上的凌雪阁,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灯火通明的紫宸殿。

李俶案头的奏折堆得很高,仿佛要把这位新帝埋起来。调度官员、安抚军队、改革税制、整顿漕运,千头万绪的,刚登基那段时间还有李倓和李嫣帮着——虽然前者偏激,后者稚嫩——天机也大发慈悲地放了部分侍从、臣子自由,再加上九龄公和长歌门弟子从旁协助,刘晏提前入京,这才勉强撑起了一个朝廷。

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李倓实在是受不了朝堂上那帮子酒囊饭袋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吵架,他哥还总劝他循序渐进、再忍忍之类的,直接掀了摊子带上李嫣和建宁卫巡视边疆去了,正好高仙芝、封常清、薛直、李光弼、郭子仪三日一次地上奏表求着他去,也能顺道安安河北那边的心。

兄妹俩在军中如鱼得水,徒留李俶高坐龙椅,淹没在繁重的政务里。催弟弟回家的信寄出去一封又一封,却只捎回些稀奇古怪的伴手礼,而不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李俶疲惫地将手中朱笔搁在一边,双手捂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倓儿……”

“嗯?”李俶倏地抬头,轻甲劲装的承天陛下在烛光里朝他一挑眉,“唤我何事?”

在朝臣面前一贯八风不动的新帝堪称惶急地撑着桌案起身,脚下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和急忙来扶的李倓撞在了一起。

李倓被哥哥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训道:“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要是在这里摔一跤,我看你九五之尊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唔!”

李俶用唇堵住了弟弟的话语,良久才分开,桃花眼中水光盈盈:“太好了,不是梦!是真的倓儿!倓儿真的回来了!我听着外头落了雨,倓儿淋着没有?冷不冷?”

“有内力护着呢,”李倓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主动倾身轻啄兄长的嘴角,“我回来了,我很想你。”

“倓儿骗人,”李俶的表情变得幽怨,“你和三娘简直要乐不思蜀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长安,也不记得给我写封回信,哥哥连点鸿雁传书的盼头都没有。”

“所以你就让凌雪阁到处传什么国本未定?”李倓拿额头撞他,“边关的百姓们追着问我什么时候生太子,我实在承受不住,你满意了?”

李俶蹭了蹭弟弟的鼻尖:“倓儿夤夜归来,是准备好生太子了吗?”

李倓推开兄长,别过头道:“赶了两三个时辰的路,身上都是土,我先去沐浴。”

李俶弯腰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往后殿走:“我们一道。”

李倓没有作声,双手圈住哥哥的脖子,头倚上他胸口,耳畔是兄长沉稳的心跳,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归处,飞倦了的苍鹰也选择回到巢穴。

翌日出乎意料的是李倓醒得早,他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没有唤人伺候,简单地披了件外衣,坐到桌案前铺好新纸,一手拿起封李俶没批过的奏抄,另一手执笔蘸墨,写下自己的见解和方案。

他离京是置气,跟李俶置气,也跟自己置气。甫一登基,积压的要务雪片似的飞来,事事都要反复思量,轻不得重不得,考虑这个顾及那个,该敲打的该奖赏的该严惩的该麻痹的该捧杀的,似是重重枷锁,捆得他不得自由。

依他的想法,做不好就换,做错了就改,屡教不改的就杀,偏李俶拖泥带水、心慈手软,一而再再而三地饶过那些蠹虫禄鬼蠢货废物,纵得他们越发张狂懈怠。

“倓儿明澈如昔,满腔赤诚,为兄甚慰。然蠹虫可供驱使,禄鬼容易拿捏,蠢货听命办事,废物当诱饵恰到好处,倓儿如今成了万万人之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百姓生计。杀字逞一时之快,杀过以后呢?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倓儿要做的不仅是长歌的明主,更应是天下的明主。”

兄长的谆谆告诫让李倓有几分无措,他发觉没有经历过天机中诸事的自己好像在这紧要关头帮不上李俶什么,反倒是李俶百忙之中还要为他的任性扫尾。素来是天之骄子的承天陛下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决定亲自会会兄长口中千钧珍重的草木苍生。

托天机的福,全大唐没有人不认识他那张脸,好在有凌雪阁能够帮他乔装,长安、洛阳、太原、雁门关、朔方、安西、常山,西京的奢靡,东都的华彩,北镇的肃穆,边疆的苍凉,他与贩夫走卒交谈,和农户渔人寒暄,甚至帮一家孤儿寡母的耕了两亩地,活着两个字在他心头有了全然不同的分量。

这就是兄长想守护的东西吗?李倓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至少日后回忆起这些百姓们对二位新皇的感激时,他得问心无愧才行。

他写得很专注,换了好几份奏表,直到有人贴心地换下了原先那张满满当当全是墨字的纸张,他才发觉兄长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李倓手肘捣了下李俶的胸口:“怎么来了也不出声?”

“万一惊扰了倓儿,我的罪过就大了,先不忙着这些,”李俶握住弟弟的胳膊,把人往镜前引,“我仿着长歌袍服的式样制了新的衣衫,此次便由为兄来为你束发可好?”

他愿意侍奉,李倓当然没理由拒绝,闻言对着镜中的兄长笑道:“三娘仅帮我束了一回发,就被你这般念叨,小心她又来寻你不痛快!”

心上人微凉顺滑的发丝穿过指间,这种别样的缠绵让圣人龙颜大悦,根本不在乎妹妹那没影子的控诉:“三娘比我多陪你三十余日,你们易容后不许凌雪阁跟着,我至今都一头雾水呢,要寻不痛快也该我寻她的不痛快,她且同朱军师慢慢学着吧,要出将入相凭得可不是嘴皮子功夫。”

李倓任由兄长摆弄,心情甚好地抱起双臂:“你那些属下还算遵我命令,想必是被他们阁主好好教训过了?”

李俶低头,一个轻吻落在弟弟发顶:“倓儿用得顺手就好,没白费我耳提面命地叫他们不得冒犯阁主夫人。”

“夫人?”李倓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先前一口一个妾的不知是谁,如何我成了夫人?也是,你是圣人了,今非昔比,那些唬我的玩笑话自然不做数。”

李俶见他这副无理取闹的模样只觉得爱得不行,三两下弄好发冠,把弟弟带到床边坐好,自个儿半蹲下作西子捧心状,转瞬扮起梨花带雨的情态换了声线道:“陛下一去月余,妾在京中望穿秋水度日如年,尝遍相思苦楚,眼下终于得见陛下一面,未等一诉衷肠,陛下就这般冤枉妾身,妾……妾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李倓可谓叹为观止,捧起兄长的脸附身吻去泪痕,低声笑骂道:“我打趣你一句,你就这般作弄我,睚眦必报,哪里像个做兄长的!快些起来,今日不休沐,若误了朝会的时辰,御史的笔杆子不好惹得很。”

李俶黏黏糊糊地追过去讨了个绵长的吻,轻喘道:“倓儿都帮我处理了这许多,迟上片刻不打紧,今日同我一起?你的椅子空了许久,朝臣们惴惴不安的,连老师都过问了两句。”

李倓乐不可支:“李长源哪是挂念我?分明是怕你犯了癔症,跟梦境里那位睿文皇帝似的逼他吃肉娶妻!”

“睿文失了建宁,难免迁怒长源先生,”李俶贴上弟弟的额头,两人纤长的睫毛交错在一起,带来轻微的痒意,“所以倓儿不能离开我。”

李倓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直接给我栓个铃铛,好叫我但凡有点动静都逃不过你的耳朵。”

李俶眼睛歘地一亮:“可以吗?”

“你居然真这么想过?”李倓警告地拧了把兄长的耳朵,“不可以!”

李俶遗憾地瘪了瘪嘴,退而求其次道:“那倓儿要陪我上朝。”

“不去,”李倓郎心似铁,指了指自己的头冠,“不是说要我穿新衣服给你看?这装扮哪里适合上朝?我才懒得和那帮老头子吵架。”

李俶笑得意味深长:“倓儿放心,没有人会多嘴的。”

兄长信誓旦旦的保证勾起了李倓的兴趣,决定纡尊降贵瞧上一瞧。结果岂止无人指摘他一身服饰不合礼制,上朝的臣子们望向自己的目光活像是见到了什么救苦救难的盖世英雄般感激涕零,那些琐碎的家长里短和令人生厌的恭维也没再出现。李倓不着痕迹地侧过脸,正对上兄长的眼神,殷切得紧,确定了,果真是这人搞的鬼。

一路风尘仆仆没来得及打探朝中局势的承天陛下好奇心骤起,不过当前还是正事要紧。等朝会结束,他缩进寝殿唤来叶未晓问道:“那些臣子乖觉不少,李俶做什么了?”

叶未晓一言难尽,乖觉的何止是臣子,他们阁里也没少吃阁主的派头,但他不敢抱怨,一五一十地禀报着圣人的手段。比如新婚燕尔的侍郎因公差进了趟平康坊,衣服上沾了脂粉香,次日上衙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再比如御史夫人喜欢去的那家首饰铺子新换了东家,是个容貌俊美、能言善道的小郎君,把御史夫人哄得流连忘返,御史回家根本见不着人。又比如太常寺主簿那死活拖着不肯娶妻的长子突然放话说喜欢男人。

反正不少朝臣家里都鸡飞狗跳的,出门交际也愁眉苦脸,本来家丑不外扬,可二两黄汤下肚,哪里还管得住嘴?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告到了圣人面前!

李倓笑了好一阵,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皇兄怎么处理的?”

“倓儿怎么不来问我?”应付完臣子的新皇挥退左右,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条细细的、坠着玉玲的金链来,“只要承天陛下不介意付出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李倓目力极好,那金链的做工并不精细,玉玲上还有几道明显的划痕,显然不可能是底下进献的,他抓过兄长的手腕凑到眼前,果然看到了指间已经愈合的细小伤口。

李倓磨了磨牙,轻轻在李俶指节处咬了一口:“司珍房被你裁撤了?这么一件小玩意儿,也劳皇帝陛下动手?”

“和倓儿有关的一切我均不愿假手他人,”李俶眸似春水,“我知道倓儿不耐烦朝局平衡之策,大唐疆域广阔,有为兄保驾护航,你自然哪里都去的。我只盼你能顾念几分我的心意,记着有我在长安等你回家。”

“我只是走了一个多月,又不是生离死别,”李倓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挽起袖子露出手腕,“给我戴上吧。”

李俶低低笑了两声,重新把金链收了起来,卖了个关子道:“莫急,不到时辰呢。”

“怎么,戴个链子还得挑个黄道吉日焚香沐浴?”李倓懒得计较兄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代价付了,我要的答案呢?”

李俶眨了眨眼道:“新朝刚立,百废俱兴,国事已经让我殚精竭虑,这等杂事我交给老师去办了,需要我为倓儿传老师吗?”

李倓稍稍设想了一下李泌和那几位受害人围坐在一块儿的场景,随即整个人笑倒在兄长怀中,这算什么?被圣人发疯迫害的受害者联盟吗?李俶太促狭了,绝对是故意的!

李俶小心护着人,目光逡巡在弟弟眉梢眼角,内心名为贪婪的野兽叫嚣得厉害,等李倓意识到兄长口中所谓的时辰指的是什么的时候,早就失去了逃脱的机会。

玉玲系在承天陛下的脚腕上,整夜未停歇。

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大唐百姓们听到了熟悉的清脆钟声。

【叮——】

【弘义君手小人得志般桀桀笑着:“卢延鹤啊卢延鹤,终于让你落到我手里了!还钱!还钱!你给我还钱!!!你在冷龙峰被囚禁了四十多年,是谁辛辛苦苦过五关斩六将把你救出来?是我!你在河西的商道全毁,是谁一路当牛做马对暗号找故人杀马匪?是我!全部都是我!最后你胆敢卷款潜逃,一分钱都不留给我!你个恩将仇报的老东西!还钱!!!”

须发皆白的老者眼如枯井,任由弘义君攥着他的领子疯狂摇晃,一言不发,凌凌捌生怕卢延鹤被折腾得死在这,赶紧拉开弘义君,从背后卡主他道:“冷静!冷静啊!人都被承天陛下抓回来了,说明钱很快也能到手,别激动别激动。”】

“什么叫被囚禁了四十年???”李倓霍然拍案而起,“那现在的朱天君是谁?柳风骨不是卢延鹤老友吗?怎么一点没发现!”

这一个月他除了关注民生就是在处理军政,顺手给吐蕃回纥南诏渤海找点事干,河西那个语焉不详的宝窟干脆扔给了李复,确认过闽地无相楼献上的头颅确实属于无名本人后,李倓更没心思搭理九天的动静了。李复忙着游说其他人重新选取钧天君这样的消息,他瞄一眼就扔进了火盆。

变天年幼、幽天已死,阳天、昊天不论是碍于滚滚民意,抑或是当真心悦诚服,反正不会成为妨碍,苍天孤悬海外,玄天就算是打动了炎天和朱天也只是无用功,说不定还能凭着这个借口接管九天武库和西域商道,省得户部天天哭穷说没钱打仗。

他视西域商道为囊中之物,结果转头天机就一个晴天霹雳。那冒牌货有本事悄无声息地偷龙转凤,怎么没本事维持商道!废物!卢延鹤也是废物!

他气急败坏地拂袖准备去写信,却被李俶按住了,新皇笑眯眯道:“何需如此麻烦,倓儿身为江山之主,下封诏书宣他们觐见便是,天机神来一笔,这九天估计是瞒不过其他人了,正好助我们一臂之力不是吗?”

李倓转瞬就明了了兄长的意图,浅色的眼眸里精光一闪:“单单一封诏书应当不够,点齐人马,一路敲锣打鼓地给我把这诏书送到他们手里,再从你那凌雪阁里挑几个口齿伶俐的,务必保证全大唐都得知道皇帝召见九天这件事。”

“倓儿与我心意相通,”李俶扣住弟弟的手,“我们天生一对。”

李倓双颊染红:“巧舌如簧!”

“如簧巧舌……”李俶凑到他耳侧,压低声音,“昨夜难道伺候得倓儿不舒服吗?”

“李俶!!!”

【弘义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根本不懂,我从稻香村醒过来就在被九天坑,玄天坑完炎天坑,炎天坑完幽天坑,幽天坑完钧天坑,钧天坑完苍天坑,我一直在给他们擦屁股啊!好不容易等到坑我最多的承天陛下改过自新,李复跟卢延鹤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害得我丢脸丢钱又险些丢了命,呜呜呜他们九天没一个好东西!”】

冷龙峰的监牢里,卢延鹤听着那叽哩哇啦的控诉,费劲地笑了两声:“说得……不错,九天没一个好东西。”

【“展开说说呢,”凌凌捌从兜里掏出把瓜子,给弘义君分了一点,“九天乱八荒,听上去多么气势磅礴!我仰慕承天陛下风姿很久了,和陛下齐名的其余几位,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你这话别让承天陛下知道,”弘义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么形容吧,谢云流和你家阁主之间的差距很大,他们和承天陛下之间的差距只会比这更大,承天陛下是九天里唯一做成了事的!剩下的都是垃圾!到处捅娄子!”

凌凌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是这样吗?无名和张庶人屠戮皇室掀起宫变在你看来不算做成事吗?暗中支持安禄山造反也不算?”

“这顶多算顺水推舟,”弘义君一边抖腿一边嗑瓜子,还非常没有素质地把瓜子壳全往卢延鹤的方向呸,“张庶人和安禄山野心如此,你那梦里没有无名没有江湖,他俩难道金盆洗手了不成?承天陛下就不一样了,在南诏那把恶人谷浩气盟纯阳少林藏剑七秀万花天策全都耍得团团转,幸亏你家阁主豁得出去,用苦肉计及时把他拿下了。你知道南诏皇宫地板的温度有多冷吗?你不知道!我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睁睁看着承天陛下和南诏王f……”

凌凌捌眼疾手快地给弘义君灌了杯茶,后者猝不及防之下被呛得咳了个昏天黑地,颤抖着手断断续续控诉道:“咳咳咳咳!你……谋杀啊!咳咳咳咳!”】

“把恶人谷耍得团团转?”王遗风暂停了吹奏,决定往长安一行,去见见这位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承天陛下。

翟季真面对着一众同僚询问的视线,淡定自若道:“承天陛下关乎王朝中兴,三月来定河北、抚回纥、安朔方、镇渤海,功劳赫赫,南诏之乱实乃子虚乌有,诸位该明辨是非。”

“我记得,烛龙殿似乎就在南诏?”谢云流盘算着二者之间的联系,脸色难看,“我就说他们李唐怎么可能生出个光明磊落的坦荡侠者!连国教掌门都难逃算计!李忘生也是,这么轻易就被人擒了去,整日待在山里修道修道,这下可好,把脑子都修傻了!”

“执念作祟,心障渐生,”似是而非的话语没激起玄正多少情绪,皇室纷扰不由人,自己阴差阳错得了这处清净地,李倓生于其中,造化弄人罢了,“好在云开月明,阿弥陀佛。”

叶晖一迭声地吩咐弟子不择手段也要把五庄主带回来,听说那小子最近交了个唐门来的朋友,蜀中和南诏离得近,难保就是他被人掳走当了诱饵!禁足!绝对要给他禁足!

叶芷青和萧白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坊内的李裹儿和刚被救出来的李裳秋。叶芷青靠上萧白胭肩头,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气来:“师叔都能应了我的请求让我们照常相处,说明她有心缓和,师父怎么还没把师叔哄好啊!”

萧白胭瞥她一眼:“论哄人的功夫,师伯自然不及你,师父脾性刚烈又护短,即使要清理门户也轮不到外人。”

叶芷青含嗔带怨地凑到她眼前:“外人?包括我吗?”

萧白胭无奈点点她的额头:“你说呢?”

东方宇轩失望地叹了口气:“怎么不继续聊九天了?”万花有没有被耍这事不急,横竖承天陛下有圣人管控,南诏之乱更是泡影,九天到底怎么捅得娄子?他真的很想知道!

天策的反应十分的平淡,李承恩和朱剑秋对府内诸事的谈论没有丝毫卡顿,李嫣疑惑地用目光询问曹雪阳,宣威将军露出一个安详的笑:“堪不破承天陛下的局,是天策技不如人,公主不必忧心臣等心生嫌隙,承天陛下胸有沟壑精通兵法,臣等敬服。”

李嫣会意,只要三兄不做玄宗和肃宗那档子临阵杀将、隔空指挥、宦官掌兵、猜忌反复的事,天策就不在意。三兄那般搅弄风云,他们反而觉得欣慰,这么一看,或许要感谢玄宗肃宗?哕!

李倓打了个喷嚏,吓得李俶连忙去探他的温度,直到没感觉到异常的热度才将将安心。承天陛下对兄长的关怀格外受用,但嘴上总要挤兑两句:“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哪就那么容易生病?”

“谨慎无大错,”李俶暗示地拍了拍弟弟的小腹,“龙脉入体三月,且每晚这里都装得满满的,万一是孩儿来了呢。”

李倓面上一阵红一阵黑,指着兄长骂道:“禽兽!”

李俶不痛不痒,无辜道:“事关国本,朕全力以赴何错之有?还是说倓儿厌倦为兄了?”

他换了张泫然欲泣的面孔,擦了擦干燥的眼角:“倓儿风采卓然,惹无数男女倾慕,我不过近水楼台,平白占了倓儿兄长的位置,倓儿重情,且为江山计,方允我暂时伴你身侧,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李倓揪起兄长侧脸的软肉,“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别往我头上扣花心的帽子。”

“倓儿可猜到弘义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位是谁了?”李俶拢住弟弟的手,“南诏王妃千娇百媚,倓儿与她屡屡传信,能告诉我这流言是否为真吗?”

李倓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怎么,凌雪阁阁主如此神通广大,能不清楚我跟她信里写了些什么?”

李俶当然清楚,那王妃出身白蛮,其部族在南诏不仅手握兵权,族中不少儿郎皆是南诏重臣,阁罗凤欲结两族之好娶了这位王妃,白蛮未尝没有再进一步的心思,李倓借王妃之手挑动南诏内乱,给大唐争取休养的时间。只是那王妃用词轻挑大胆,李倓配合着逢场作戏,厚厚一叠信瞧着没有一处像合作的,根本就是在**!倓儿都没给他写过那么多信!

眼见着李俶的神色从装委屈变成了真委屈,李倓先是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的不长教训,而后控制不住地软了心肠,凑上去亲亲兄长的唇角道:“既然那么想要太子,你床头那些东西藏着掖着作甚?”

李俶的视线一圈圈缠在弟弟身上,蓦地笑得有几分危险:“说好了,倓儿不许反悔。”

李倓哪里肯承认自己真的想退缩,虚张声势道:“才不会!”

暗处的小野猪默默为夜间执勤的同门祈祷,希望他/她能记得随身带耳塞。

【凌凌捌理直气壮地反驳:“你举什么例子不好偏举南诏的例子,这话再继续下去我们两个都不用活了,我是为了你的命着想啊!你还不如说说其他九天怎么坑你的呢,至少这样安全。”

“安全?”弘义君扯了扯嘴角,“我看你是想幸灾乐祸吧!”

“当然不止了!”凌凌捌骄傲地挺着胸膛扬起下巴,“我可是被承天陛下和阁主委以重任的!”

她顶着弘义君不信任的目光在卢延鹤面前半蹲下:“卢老叱咤半生,曾与阳天共掌天下钱财,却遭逢横祸不见天日四十余年,妻离子散,偌大家业落入敌手,您甘心吗?”

卢延鹤没有反应,凌凌捌继续道:“承天陛下此次相邀,是请卢老为朝廷重开西域商道,充盈国库以抵军资慰民生,和九天并无干系,卢老一身本领,不该草草埋没,待百年之后青史共闻,岂非一桩美事?”

“青史留名?钧天这般大方,不计较河西旧事,倒是老朽看轻了他,”卢延鹤死寂的眸中有了一丝精明的光亮,“不过老朽年事已高,钧天的雄心壮志还是交给年轻人吧,那位侠士不是与叶丫头相熟?小丫头天赋异禀,又是柳五的外孙女,下一任朱天非她莫属,况藏剑与朝廷向来关系甚密,钧天何必舍近求远?”

弘义君直言不讳:“当然是因为承天陛下打算把九天拆了啊,他自己当过钧天,哪里能不了解九天什么德性?他哥在他眼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必须不能放任九天这种无组织无纪律无底线无能力的四无人员祸害他哥的江山!而且人藏剑被柳五和叶孟秋神奇的脑回路折腾得够惨了,菲菲要管一大家子呢,柳五还拉着她不放,缺德不缺德!”

卢延鹤被这话震住片刻,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刺耳,满是宣泄的快意,他跃跃欲试道:“钧天准备从谁开始入手?有老朽帮得上的地方吗?侠士先前指责九天尸位素餐,老朽与世隔绝数十年,侠士可愿为老朽解惑?”】

“所以,我是翁翁和外公的棋子吗?”叶琦菲没有被天机吓到,在霸刀山庄尝过世情冷暖的小小姐乖巧地牵着父亲的衣摆,“那阿娘呢?外公把阿娘当作什么呢?弃子吗?”

“或许吧,”叶炜附身和女儿平视,“但是菲菲把阿娘当作最重要的人不是吗?这就够了。”

他抱起叶琦菲往天泽楼走,想来叶英跟叶晖都会在那里。他落魄之际无暇顾及妻子,妻子死后又扔下女儿多年,无疑不是个合格的夫君和父亲,但如果真的有人要打菲菲的主意,便先踏过他的尸体吧!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大哥,这……”叶晖欲言又止,在厅堂内负着手来回踱步,眉头打了死结。叶英沉吟半晌道:“避着父亲,给长歌去封信,托他们转交承天陛下。”

叶晖立刻有了主心骨:“信中需要交代别的什么吗?”

叶英耳尖一动,一缕剑意将阁楼外刚脱落的银杏叶送到了手中,他把这片叶子递给叶晖道:“装上这个足矣,天机会补足其余的内容。”

叶晖捧着那枚叶子去了书房,以防万一,重新往信封里加了片纯金的、刻有藏剑山庄印记的银杏叶,才安排弟子前去送信。

李倓尚不知晓自己即将收到惊喜,他指尖点着桌面,拍板道:“卢延鹤不错,救出来之后可以接着用,还有周墨,剩下的交出九天兵鉴,然后视天机情况发落!”

“九天武功高绝、恃才傲物,届时还需仰仗承天陛下,毕竟为兄柔弱不能自理,倓儿多多担待了。”李俶托腮含笑的姿态几可入画,叫李倓晃了神,反应过来后羞得低头撞上兄长胸膛,李俶接住弟弟,侧过脸埋进微凉发丝间轻嗅。

倓儿真可爱。

【“哎呀,卢老你早说你跟九天过不去嘛!你看这事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弘义君挤开凌凌捌把卢延鹤扶到长凳上,殷勤地奉上茶水瓜子,“承天陛下就该把这任务交给我!我保证给他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您老想听哪段?”

被半途抢活的凌凌捌掸掉身上的灰,怜悯地瞟了弘义君一眼,后者不明所以:“你干嘛这样看我?”

“阁主和承天陛下打赌来着,赌你会不会对卢延鹤好言相待,阁主押了会,承天陛下说你从河西回来骂了一路,所以押的不会,”凌凌捌告诉了他这个残忍的真相,“你让承天陛下输了。”

“没事,圣人赢了,我多少能得点补偿。”弘义君艰难地维持了半秒的平静,崩溃控诉道:“我就说你们九天没一个好东西!”

卢延鹤深以为然:“比如柳五。”

“知音啊!”弘义君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我真的搞不懂柳老庄主的脑子怎么长的!赵明空几十年前就算出北地战事将起,他一不把此事告知朝中信得过的官员,二不派人早早援助苍云监视河北,反而一个劲儿地让自己家败落,暗地扶持藏剑崛起,为了转移九天武库和叶孟秋一起策划霸刀藏剑交恶,甚至不惜压上女儿的一条命,害得二儿子失忆远走被明教捡了去。哇,真是好大义凛然!”

“但是结果呢?风雷刀谷为重现霸刀威名勾结史思明,齐物阁内神兵现世让霸刀提早卷入战乱,藏剑损失更加惨重,庄内无数弟子命丧海寇之手,九天武库遭劫,叶蒙夫妻双双战死,剑庐看守者叶泊秋被活生生投入炉火中,叶蒙的独子叶麟,八岁的孩子,叫海寇头子一颗颗敲掉了满嘴的牙。都这样了,他还不死心地把菲菲扯进九天的浑水里,啧啧,难怪柳老庄主那么多年的疯子装得活灵活现的,指定沾点不正常。”】

天机里的卢延鹤震住了,天机外的霸刀和藏剑也震住了,柳秀岳、柳鸾旗、柳廷芳抄起自己的刀就冲进了柳风骨的住所,比起二兄的沉默,柳鸾旗和柳廷芳那是骂声与刀风齐飞。柳惊涛拦着想拉架的柳静海,抽空装作不小心朝他爹的方向来一道狠的。

藏剑山庄,平日里的好人缘让叶蒙身上挂满了大哭的小孩,四庄主被吵得耳朵疼,还得耐着性子哄人,原本泪流满面的叶凡看到他四哥这样忍不住笑,想到四哥战死的惨烈又继续哭,整张脸扭曲得紧。

叶晖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着牙:“竖子敢尔!”

叶英站起身道:“我去见父亲。”

“大哥等等我,”叶炜匆忙把女儿塞进二哥怀里,“我与你一起。”

叶晖僵硬地端着侄女不知所措,倒是叶琦菲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道:“二伯,海寇是亡命之徒,盘踞岛屿多为求财,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武库的消息?是不是有别的九天出了纰漏?”

二庄主惊叹地看着侄女:“菲菲怎么想到这点的?”

叶琦菲得意地哼笑:“我可是被朱天君夸赞过的人呢!”

【卢延鹤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地方:“海寇?是苍天?”

“可不是嘛!”弘义君一拍大腿,“他蓬莱手底下真的是人才辈出!更夫宫傲盗走宝典跑到中原创立十二连环坞,我不歧视侏儒,但我歧视宫傲!心思狭隘龌龊的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纯阳的真人,长得丑想得倒是美!纯阳真人是天上月,配钥匙一文钱三把,他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我真羡慕他长成那样还能有这个自信。另一人就更有本事了,鬼山会、海龙会和蓬莱三头通吃啊!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什么朱雀长老、会首、员峤长老、七枚·白相,啧啧啧,方乾还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往海寇那安插了个隐蔽的细作呢,细作转头就带着海寇打上东海三岛了!”

“啊!是谢采对吧!”凌凌捌终于听到了一个熟人,“他真的是老奸巨猾啊,把承天陛下从长安引到百溪,再从百溪引到河西,溜了大半个大唐啊!就为了那一之窟的宝藏!卢老你直接卷走三分之二,你不想搞九天了你直说啊!让承天陛下吃了这么大的亏,这回被他教训惨了吧?”

卢延鹤尴尬地摸摸胡子,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继续聊谢采吧,看来他得罪的人不少?”

“勾结的人也不少。”弘义君详细地讲述了谢采及其盟友做的孽,越说越动情,抱着卢延鹤声嘶力竭地哭,“月泉淮被破了膻中罩门,落得**而亡尸骨无存,勉强可慰亡灵。三星望月塌了呜呜呜,药王活人无数、小月亮刚给我缝了小兔子,李重茂死得太轻松了!他应千刀万剐!麟儿啊!麟儿还那么小!谢采就该剁成肉酱喂鲨鱼!”

“别呀,这也太残忍了,”凌凌捌不赞同,“鲨鱼做错了什么?让他和李辅国一个去处吧,恶贯满盈之徒,投五谷轮回之所,绝配!”】

有个蓬莱弟子率先回神,一个击水三千,无法闪避的谢采直接命丧当场,他的海雕不解气地把谢采的脸抓得血肉模糊,周围弟子们纷纷冷眼旁观。医墨道法四宗宗主一齐赶往九歌岛,方乾不适合继续做蓬莱的掌权人了!眼下唯有元夫人能担此大任!

“目下无尘、自视甚高、识人不清。”康雪折向来看不上方乾的做派,至于他自己,人老了总归要死的,早些晚些差别不大,他学不来康杖石,亦不会去学康杖石。

“翁翁!!!!!”

小孩子穿透性极强的嚎哭由远及近,康雪折捏了捏山根,得,宴别那个小魔星来了,这下没半个时辰别想消停了。

尹青羲攥着奶奶的衣摆一声不响地掉着眼泪,术师本该信命,但当这样无情的命数降临到亲近之人身上,他只觉得不平。尹喙鹰按住尹青羲的头顶道:“凝神静气,命轨已改,往者不可追,只待来日。”

未来的首席术师吸吸鼻子,闷闷地应道:“是。”

东方宇轩对他那个爹的不待见更上一层楼,但现在赶去东海明显太晚,他唤来裴元道:“我上华山一趟,待拿到李重茂的行踪后便回来,你先传信长安,请二位圣人允我等自行处置废帝,再集结谷中专修医道的弟子,我们可不能让李重茂死得太容易了!”

与此同时,华山因为一句觊觎纯阳真人激起了千层浪,玉虚想到掌门重返盛年后那霞姿月韵的容貌,清虚、紫虚想到的则是自家师父那吸引了大把香客的脸,三脉弟子怒气骤然迸发,谢云流、卡卢比、姬别情也磨刀霍霍。

打上十二连环坞主意的还有七秀,公孙盈目不斜视地踏过李裹儿和她侍女们身首分离的尸体,剑意冲天:“伤我阿姐毁我秀坊,好大的胆子!”

少林寺内,渡会急匆匆寻至渡法处,后者打量脑门都有些冒汗的师弟,揶揄道:“生灭灭己,寂灭为乐,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师弟,莫要着相。”

渡会无奈地双掌合十:“有挂碍故,不得自在,我自是不如师兄。”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应作如是观”渡法笑呵呵地甩动着鱼竿,“然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亦是佛家本色。”

“谢!采!”李倓恶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气极反笑,“方乾麾下藏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惜朕此番无缘与这等俊杰相交,只好劳烦苍天君陪朕过过招,以此稍稍削减心中遗憾!另,东海终究是我大唐领土,传令李泌、刘宴、第五琦,速速计算东海三岛所欠税收、供奉,给我自高祖立朝之日起,按最重的那年算!我要他们一分不少地吐出来!命兵部、工部大力督造海船、加强水军训练,一年后随朕出海剿匪!”

到时候这个匪是不是真的海寇,就要看东海三家究竟识不识相了!

李俶觉得弟弟还是过于仁慈,居然给了他们拿钱赎罪的机会,明明有现成的理由,大义、民心尽占,完全可以将东海打为乱臣贼子,省了先前那些步骤直接出兵讨伐。谢采杀了东海很多人就能判定东海无辜吗?反贼之间就不起内讧吗?

不过倓儿这样也很好,李俶没忍住倾身在弟弟侧脸上重重印下一个吻。李倓思维猛地卡了壳,恶狠狠道:“办正事呢,你不许打岔!小心朕要治你的罪。”

“陛~下~”李俶眼波流转、一唱三叹,配上那把嗓子,活脱脱的妖妃做派,“陛下英姿,妾情难自已,陛下原谅妾这一回吧~”

李倓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下不为例。”

李俶满意地又印了一个吻:“妾无以为报,仅能凭此谢陛下仁慈。”

【人一旦打开了倾诉的口子就没那么容易合上,稻香村的匪患、洛阳楚家的悲剧、枫华谷战乱、洛道毒人肆虐、红衣教蛊惑人心、前朝宇文叛军猖獗、倭寇横行、天策灭门,一幕幕的惨剧,揭开了歌舞升平的表象,露出底下的千疮百孔。

弘义君体贴地给满头雾水的凌凌捌捋因果线:“卢老和明教陆教主家里是世交,私心援助明教,被追寻而来的伊玛目察觉端倪,于是囚禁卢老假冒朱天,向江湖透露玄天的线索,以致玄天遭人追杀,唐简救下李复及其母,从中隐隐察觉九天存在,选择隐匿江湖揪出九天,李复母亲为唐简在稻香村建立衣冠冢,存秘籍于其中。数十年后一本秘籍引来十二连环坞的贪婪,村中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都是方乾的错!”

“唐简消失,唐傲天继位,他想恢复父亲在时唐门的威望,但是偏偏没有硬实力只有一肚子歪主意,枫华谷之战出卖己方情报,以婚约要挟女儿分裂五毒。唐书雁的离间之计得以奏效,同样多亏方乾见异思迁和五毒老教主有一段情,老教主生而不养把女儿送走,二十多年后右长老亲自出马把小姑娘逼回教里继任教主,崩了左长老乌蒙贵的算盘,乌蒙贵自立天一教四处抓人炼毒,李渡城和枫华谷成了人间炼狱。”

“剩下的嘛,”弘义君表情逐渐狰狞,“要不是九天那个钧天不可称帝的破规定!当初登基的就是邠王李守礼!李隆基边儿都别想沾!前隋挑了杨广,今朝挑了李隆基,眼光有进步但依旧稀烂!他治理江山不力,当然是九天的错!再说当初唐隆政变一场,李重茂没死成,李裹儿也逃了,他怎么不索性学承天陛下把皇位拱手让人呢?废物!李重茂要是死了,哪有东瀛在大唐作威作福的机会!”

“更离谱的是,李复意识到李隆基不行,想让皇位上换个人坐,放着文武双全的承天陛下不选,在清楚李重茂引外族入侵中原的前提下依旧选李重茂,他脑子有病吧!他哪里来的脸张口天下闭口苍生地指责承天陛下,他自己为天下苍生做过哪怕一点事吗?大唐离开了九天的保护伞,才发现外面根本没下雨!”弘义君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每日一问,你们九天怎么还不解散?”

“在弄了在弄了,承天陛下对这事不要太上心!”凌凌捌掰着手指头数,“卢老这搞定了,承天陛下自己更不用说。老无名已死,新无名卸任,隐元会正和归辰司交接,无相楼那里也会协助。九天武库收归朝廷,炎天职责不再,柳三庄主无异议。周老板独子是长歌弟子,长歌历来拥护承天陛下一切决策,周老板无计可施。方门主中毒休养,是元夫人出面与承天陛下协商,具体怎么定的条款我没资格清楚,反正最后是成了。阁主说李复对山川水文了如指掌,就打发他去周遭小国游历,让他画下小国舆图,为日后做准备,让秋姑娘看着他,赵涵雅那比较难办……”

“啊?不应该啊!”弘义君十分意外,“承天陛下以身破天命,多多不再受神算宿命禁锢,她感念还来不及,怎会不愿?”

凌凌捌摆手:“我不是说她本人难办,她交九天兵鉴是交得最果断的,是衍天宗,变天君和衍天宗颇有渊源,赵姑娘在敖龙岛一事后便郁郁寡欢,不死心地想去东瀛寻她的恋人,萧宗主向承天陛下打听未婚的好儿郎想给赵姑娘做介绍呢!”

弘义君吐槽:“年纪大的人就喜欢操心小辈的婚事,源明雅以命相渡换多多活,那么刻骨铭心,多多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又不是方乾!”

“看出来你真的很讨厌方乾了,”凌凌捌无奈,“所以你有主意吗?欠了衍天宗的人情总得还上吧!”

“这有何难?派兵去东瀛直接把人抢回来啊!理由都是现成的!”一贯不着调的弘义君杀意凛冽,“蕞尔小邦,勾结废帝、占我疆土、狼子野心,我煌煌大唐浩浩天威,岂容冒犯!国库不是缺钱嘛,东瀛有的是矿!”

弘义君比划了两个数字:“金矿少点,一百来吨,但是银矿,十来万吨呢!”

凌凌捌眼前一阵晕眩:“你说真的?”

“嗯哼,”弘义君昂着头,“任何人都不能质疑我想让东瀛亡国灭种的这一颗真诚的心。”】

【天机结束,无缘者三月后恢复自如,请有缘者抓紧时间哦~】

李倓扯着李俶风一样地往紫宸殿走,嗓子都是哑的:“传中书令、侍中、六部尚书!朕要御驾亲征!”

九天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反正收拾他们是早晚的事,弘义君说的不错,区区东瀛,窝藏废帝,胆大包天、烧杀抢掠,简直不把大唐放在眼里!出兵!必须即刻出兵!

李嫣被各地惨状气得火冒三丈,正愁自己手无兵权,没法狠狠教训那帮无法无天之辈,叶未晓带着诏书和虎符来了。

和政公主摩挲着手中的虎符道:“这些匪徒手段层出不穷,纵然无法动弹也难保不会有其他陷阱,各门派自顾不暇,便劳英国公传讯浩气盟,让谢盟主召集盟中精锐,自南屏山始至瞿塘峡,所经匪寨一个不留!本宫亦带府中精锐南下与其会合,务必将恶徒们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李承恩拱手应道:“唯!”

梁翠玉弹指废了唐傲天的嗓子:“唐傲天,除籍、驱出唐家堡,生死由人,无影,今日起,你任唐门门主,勿要步你伯父后尘!”

唐无影出列下跪道:“唐门需要什么样的门主,唐无影就是什么样的门主。”

“好孩子,”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喊上你兄弟几个去趟五毒,把你姐姐领回来,门中诸事老身先照料着,保证你安安稳稳地当上这个门主!”

唐无影眼眶发热,叩首道:“是。”

在场不少弟子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唐傲天身上,枫华谷一战,他们父母兄姐、亲朋好友的血染透湖水,唐傲天凭什么活着?

宝应元年的天牢内,弘义君无视卢延鹤惊疑不定的视线,目睹着虚空中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水墨圈圈底下的进度条逐渐拉满,嘿嘿笑个不停。

〖系统提示:奇遇·天宝旧梦已完成〗

“耶斯!!!”弘义君仰天大笑,“我就说我是救世主!!!”

等笑够了,他重新打开手册,准备好好回味自己的丰功伟绩,却见奇遇的名字忽然一花,吓得他赶紧病急乱投医地伸手去抹:“天杀的逆子你要是敢吞爸爸奇遇,爸爸就拿硫酸浇死你那破发财树!”

一通胡乱操作之后,弘义君看着新的奇遇名字陷入了呆滞。

〖系统提示:奇遇·天宝旧梦(贞观遗响)已完成〗

“贞观……二凤他……呃……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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