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坏事都紧着你一个羊的毛薅呢?”
元清拿着支笛子,施施然坐在一块断墙上,抱着胳膊对知微说。
“可真别说,这羊毛薅的确实有模有样。你看尸体上的剑痕。要说这是别个划的,我都不太相信。”
死者似乎是某个江湖门派的人士,穿的衣服不算华贵,但也洁净舒适,不像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的。
知微沉着脸、道了一句“得罪”,方才上手将死者的衣服解开,更仔细地瞧了瞧脖颈与前胸的伤口。
“……不是我的剑。”
他将死者的衣服重又拉好,抬头对元清说。
“伤人之剑,刃口当比我的剑细半寸。”
元清便笑道:“你同我说有什么用?我就是一个草头大夫,从来没有碰过刀剑的,看见死人害怕的很。你现在预备怎么办呢?赶紧地卷了铺盖跑路,还是等着官府提你?”
知微木着一张脸,只当元清是老鸹聒噪,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在尸体边念了几遍往生咒、权当做了场粗浅的法事,这才将自己那个小包袱一裹,闷着脑袋往别处走。
“哎?你就这么跑了?”
元清急忙跳下墙头,将笛子往腰间一别,又像个影子一样缀在他后头跑。
“你这样一个正派的道长,居然也会做畏罪潜逃的事情吗?”
知微道:“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留在那里白受冤枉罪?我只是想知道这是哪一个仇家,若是恨我,为何不直接冲着我来,平白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你能有此觉悟,属实不错。”元清便将头点了点,“总算是个道士,没再当菩萨了。”
他这一遭说的,却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也是类似的祸事,只是将姑娘换作了一个男人,把荒郊野岭换作了热闹的客栈。
那一日,知微照常拖着名为元清的尾巴在城中四处走,不料他一时不慎、与一户人家的小轿碰上,撞出来的竟是一个爱好和乾道弄些首尾的富家公子。
知微本已将那茬事忘却,经元清一说,又想起来,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他秉性单纯,在华山上时也只是粗略听到过一些阴阳调和的事儿,哪想到那公子一张口便来了段分桃的荤话。那一遭就好像艳阳天里平白一道惊雷,劈得知微道长到现在都还有些麻颤颤的晕。
“……无量太乙天尊。”
他将两手抱起,直望着月亮喃喃道。
“他因此癖好夭亡,也算是枉死。”
“是啊。”元清接了话茬,“就是这样,你还要给他念几段超度经文,险些把自己念进大狱去呢。”
“此言差矣。”知微淡淡道。“道经有言:‘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我何必在意此人是善是恶,我只守坐忘之心,行我当行之事便是了。”
元清拿笛子敲敲手掌:“身不在彀中,确实易守灵台清明。我只怕有人请君入瓮,到时候道长身在局中,也不得不污一污道心。实不相瞒,我跟着道长这些时日,是为了一封据说被偷走的密信;我倒觉得你的性子做不出这等小人的行径来。知微道长是个聪明人,不如猜一猜自己偷走了什么信、偷走的又是谁的信?”
“信?”知微蹙眉道。“我此身伶仃,并未有什么相交故人……信?我没有偷拿过谁的信,倒是师弟一直在说有人央他送信,要我陪着他下山来。”
他大为疑惑,忍不住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随后才继续说道:“我和李师弟算不上亲密,好歹也相识数年。他何必借一封信坑我?”
元清心道坑你的怕还不止这一件事,面上倒还是很沉稳的样子,甚至从袖里取出了一柄很小的折扇开始扇。
“小道长,你我还算投缘,姑且听我一句劝。”他说。“若你还想有个归处,就不应该下山,现在也应当尽早赶回师门,任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再出来,或许还能得一个清白——你这个性格或许适合悟道,却太不适合当个凡人了。”
知微还沉浸在很可能被师弟坑了一把的惊疑里,似乎完全没听见元清的话,整个人很有些木呆。
见他如此情状,元清也不好再撩他,只能在心底里叹口气,将把玩的小扇收起,安安静静陪着他赶路。
“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人。这五人无论贵贱男女,都是与我接触过的人。”
就在元清以为这小道长要哑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忽然又出声说道。
“我……兴许接下来,我还是不与元大夫你同行比较好。我不知那恶贼是何人,但照现状来看,似乎你会比较危险。”
元清睁圆了一双眼睛。
“哎呀,多谢真人、感谢真人,终于想起我来了。我还当道长只有瞧见我的尸体,方记得身边还有一个我呢。”
他假装拭泪,同时憋着笑说道。
“不过我可不敢走——那些人都是同你告别没多久就咽了气,而且与你相处越久,死得越惨。上次那位郎君不过是调笑你几句,尸体就没了舌头。我若离了你,只怕几条舌头都不够挖啊。”
“……也是。那人必然跟着我们,否则不会杀得这样精准。”
知微说。
“那还烦劳你与我同行。我将你送去马嵬驿你同伴处,想来就没人能伤到你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离了这片破败的残墟,足下枯草渐长,四周树木亦是渐渐葱茏,很快便将他们的行迹彻底遮掩住了。
元清举目四望,见四周景色荒僻、草木繁茂,便从背篓里翻出两只香囊,自己配上一只,又往知微的背影丢了一个。
知微并不回头,反手将东西接了,闷声道:“多谢。”
“你就不怕我丢的是个铁蒺藜?”
“……”
知微无言回首,神色似有无奈,嘴角却分明往上扬了一点。
又过了半刻,他道:“你爱开玩笑,却不是坏人。我自是信你的。”
元清闻言微怔,难得不再说什么,闷着头分枝拂叶。
他似乎被触到了伤心事。知微体贴他心情,亦不再说话,听他拨树叶拨得辛苦,在前头走路时,便用剑削去了低处的一些树枝,让元清走得更便当些。
“……今后莫要如此。有心人观此处剑痕,便大概能知你去向。”
元清手指拂过渗着汁液的断面,忽然说道。
“事到如今,如你执意不归山,也当改头换面、遮掩行迹。若不嫌弃,你便跟着我走吧。”
元清那手功夫显见出自万花谷,他却不穿门派衣饰、不提门派故旧,可见此人与万花之间有一段官司。
知微对元清的过去不了解,也无心了解,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即元清不算是个坏人。
于是他顺当接受了元清的组队邀请:“那就烦劳元大夫了。”
两人在树林里胡乱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元清提着一碗糊糊、一张面皮,口称要给他易容换脸。
“我思前想后,这一路上惹来的众多官司,大半起于道长的脸。”他感叹道。“为免平生风波,元某只好委屈道长暂且换张朴实些的人面了。”
“皮囊身外事,贫道无碍。”
知微施了一礼。
“多谢元大夫费心。”
他是个没什么追求的道士,更何况元清没在这方面为难他,确实给他画了一张朴实到令人过目就忘的脸,他对现状非常满意。
两人出了树林,在一个荒僻小镇落了脚,元清做主出钱,谎称二人是兄弟,在一家破败的客栈订了一间房。
“此处无甚钱庄,只得暂且委屈几夜。”元清说。“等到了城里,便好过了。”
他早先与知微说话时总是俏皮的,突然正经起来,反叫知微有些无所适从。
他摸了摸自己新换上的脸皮,感觉有些僵,于是垂下眼皮,道:“我这里尚有些银两可供花用。”
他解下自己的钱袋,从中倒出几颗碎银递给元清。
元清笑了几声,道:“多谢,但不必。我并非无钱,只是银两随身携带到底不便,我又有他事要做,每每耽误了取钱。”
“可要我帮忙?”
“不必……嗯。要说有,也确实有。我有个弟弟在万花谷学艺,算起来也有一年没见了。过去我给他写信,每个月通常要有两到三次;最近事忙,未曾寄信,也来不及收信。还要烦请道长去趟信使处,替我将信取来。”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知微听着,问过信使所在、寄者姓名,便答应着去了。
等到了信使那里,将信封模样、寄信者姓名说过,很快便有几份厚厚的纸包递到知微手里。这些信盖着万花谷的戳,上头字迹娟秀工整,正是“贺愿”的大名。
知微将那两个大字看过几遍,又细细问过信使,确认再无疏漏了,方才揣着信往回赶。
等他回到客栈,元清不知去到那里,亦是风尘仆仆地进门,衣襟上还溅着几点血迹。
二人在门口相遇,元清冲他点点头,笑道:“道长回来这般早,不去逛逛?”
“你的信。”
知微从怀中取出信,又蹙眉看他衣上的血点:“受伤了?”
“弹丸之地,没什么高手,伤不到我。”
元清似乎有些讶异,但惊诧过后,却如实答道:“总有那么些人不讨我喜欢。我是去杀人的。”
他说完,后知后觉自己本不必赘述这些,于是自嘲地摇了摇头。
知微却点点头,道:“既叫你讨厌至此,那便该杀。”
他说完,丝毫没有自己口吐惊人言语的自觉,施施然到桌边盘膝坐下,预备唱今日的晚课。
元清道:“……道长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不是滥杀之人。”知微说。“如若你是,你我也做不成朋友。”
他不再穿道袍,一身半新不旧的麻布衣裳,乌发束成马尾,安安静静地垂落在肩头。
他说道:“元大夫,莫将我想得太聪明,也不必将我想得太笨。你今日借信点我,其后几分意味,我大致也能明白些许。总之……多谢你。”
啊……已经好久了。出了无界回坑,剑三的一切都变得好陌生。万花有了墨意,过去的亲友也都不在了……总之先这样吧。勉强努力一下。顺带有没有PVP花椒油捡捡我(尖叫)双十一想回pc挨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江湖客(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