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一走,周遭又安静下来,李倓阖着眼继续睡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下腹一阵剧痛,直往他骨头缝里钻,李倓疼得弓起身体,冷汗顺着额头直淌,他猛地睁开眼,死死捂住肚子,蜷起身子,试图用最有安全感的姿势进行缓解,但无济于事,不住下坠的痛快要将他撕裂,李倓疼得嘶吼,开始维持不了人形,不过片刻就完全化成龙的模样。
疼痛让龙变得面目狰狞,寝殿里虽然空旷,但容纳李倓的龙身还是显得拥挤,帷幔勾进他的鳞片里,随着他剧烈的挣扎刮掉了大半,一旁架子上的装饰品全被扫到地上,华美的宫殿瞬间一片狼藉。
李倓的痛苦没有因为化龙而中止,身体被强硬地撑开,下坠的物体极具存在感,拼了命要从李倓身上剥离,李倓疼得冷笑,在规律的皱缩里深吸一口气,竟将那东西挤了出去!
太疼了,疼到李倓几乎感受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
他好一会儿没能动弹,只感觉粘腻的液体顺着身体缓缓往外淌,李倓不得不暂时置之不理,直到他稍微从痛楚的余震中缓和一些,才勉强变回人形,他撑起身体,顺着地上蜿蜒的浑浊淤红痕迹看去。
痕迹的尽头,一颗圆滚滚的蛋孤零零躺在乱七八糟的废墟里,因为刚生出来的缘故,蛋壳看起来还有些绵软,李倓面无表情地与那颗蛋对视良久,突然扶额笑了。
荒谬,这是他生的?
这蛋,是他,生的?
"殿下,您怎么了?"
门外响起了宫人关切的询问,大约是李倓这番折腾惊动了他们,李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蛋,生怕它下一刻炸裂开来,他平了平心绪,镇定地朝外面喊:"没事,不要进来。"
守在外面的宫人答了声"是",窗上映出来的影子变淡了些,李倓忽而想起什么,又朝外面喊:"叫池清川来见我!"
影子被他叫住,应了一声又离开,李倓总算有时间打量那颗蛋,他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把蛋从地上抱起来,隔着蛋壳,李倓感受到从里面传来的温热的跳动。
眼前一阵发黑,李倓几乎要昏过去,即便蛋就在他怀里,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着实荒唐,且不说他和李俶血脉相连,他们俩同为男儿郎,就算温存欢爱扮作寻常夫妻,也不过是些闺阁情趣,虽然李俶喜欢时不时拿来调侃,也不代表真就能珠胎暗结,怎么就平白多出个蛋从他肚子里蹦出来?
李倓想起在龙族典籍中看到的一则传闻,说凡是缔结婚契的龙与配偶都会很快诞下子嗣,繁育后代,难不成是李俶给他下的婚契起了作用?
想到这里,李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又想起什么,掐指算了算日子,脸色愈发难看。难怪自打重塑龙珠开始,他便一直觉得身上怪怪的,原本他只当是修习疲累,哪里想到还有这一层缘故。
继而李倓又想到,李俶会不会知晓此事?毕竟要与李倓结下婚契的人是他,李倓不相信他没看过自己都记得的那条传闻,可是如果李俶知道,会把他独自留在这吗?
如今木已成舟,李倓又不可能把蛋砸了,只好思考起其他的问题来。
虽然明面上李倓是李俶被献祭来的妻子,可这定海宫里没人不知道,李倓实际上就是李俶失散多年的兄弟,大家不过都是装作不知情,定海宫外面流言蜚语在整个海域乱飞,连李倓都听宫人们私下议论过,如果这颗蛋的事情声张出去,外面将如何看待李俶和他?又将如何议论这个孩子?
李倓催动龙珠,灵识穿透蛋壳,蛋的心跳传进李倓耳朵,平稳又健壮,虽然还未破壳,也能知道一定是个健康的孩子。李倓生出些许不舍,暗自向这个来得太过仓促的孩子道歉,希望它能体谅自己的决定。
太阳还掩埋在海平面之下,池清川顶着一头鱼肚白抵达了寝殿门口,他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不知道李倓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样急着叫他过来,那来传唤的宫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陛下一大早就离开了定海宫,之后只剩殿下一个人在里面叮叮当当折腾了好一阵,像是要把定海宫拆了。
池清川寻思着,或许是兄弟二人产生了什么分歧,李俶拂袖而去,留李倓在里面泄愤,只是这样的话,叫他过去又做什么?
不知道现在寝殿里面变成了什么样,池清川不敢贸然进去,在门口唤了一声,“主上。”
李倓立刻应了他,“进来,把门带上。”
他声音听起来挺平静,不像愤怒到会把寝殿砸了,令池清川更加疑惑,他推开门走进去,视线刚钻进去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按照李倓的要求关了门,池清川小心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杂乱,停在仅剩半边的帷幔旁。李倓盘着腿坐在床上,半披着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只穿着寝衣,从领口处隐约露出些许暧昧的红,池清川赶紧移开视线,正要拱手行礼,视线从李倓怀中划过,池清川弓着身愣住。
李倓怀里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颗蛋?
李倓轻咳一声,唤回池清川发散的思绪,“本来没想这个时候扰你清梦,只是事发突然,这事只能交由你去做,别人我不放心。”
池清川心一沉,态度严肃起来,“主上尽管吩咐。”
李倓慢吞吞站起来,脚步不是很灵活地走到池清川面前,把那颗蛋捧着递到池清川面前,池清川疑惑,“主上,这是……”
“一枚龙蛋。”李倓面色平静地说着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我生的。”
池清川大脑空白了半晌,反反复复把这句话琢磨了个遍,很快放弃思考,“主上您是想……”
“暂且把这枚蛋藏起来,我的天劫要到了,替我守它安全。”李倓凝视着那颗蛋,意味深长。
池清川松了一口气,把蛋从李倓手中接过来,小心翼翼抱着,虽然身为蛟,但龙蛋他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摸了。怀抱中的触感奇妙又违和,池清川的思绪重新流动,从李倓的话里猜测出怀中新生的另一位亲缘,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又问:“陛下……他知道吗?”
李倓沉默片刻,“暂且不告诉他,更不能叫外人知道,最起码,在它破壳之前,这都是个秘密。”
池清川应了,本该立刻退下去,可李倓目光仍盯着那颗蛋,池清川脚步定在原地没动,果然,李倓盯了一小会儿,又抬手来摸了摸蛋壳,此时的蛋壳已经不像刚生出来那样柔韧,变得坚硬结实。
手指在上面摩梭着,李倓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和你一同去。”
池清川一愣,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李倓托付给他的又不是什么珍贵物件,而是结合李倓和李俶心血的后代,即便自己是李倓的心腹,李倓放心不下也实属寻常。
等李倓更了衣,二人又用被子将蛋包裹起来,趁着没人留意把蛋带到寝殿外。外面天已经大亮,李倓叫宫人们去清理寝殿里的凌乱,带着池清川偷偷从定海宫后面绕出去,游过一段偏僻的路,躲到一个偏僻的山洞里。
那是李倓小时候和李俶经常从定海宫里溜出去时常去的地方,洞口隐蔽,被大片的海草覆盖,如果用灵力筑成结界,易守难攻,极为安全。进到山洞深处,池清川把蛋从被子里抱出来,李倓提起一口气,运转灵力,一团金光从他掌心汇聚起来,蛋从池清川怀中飞起,金光环绕在蛋的周围,抽出细丝,像蚕茧一样把蛋包裹起来,浮在洞穴内,光晕足有半人高,映得山洞蓬荜生辉。
池清川看得痴了,一时间都没顾得上留意李倓的状态。
虽然龙珠已经恢复,但刚经历了生产,李倓放下手时已然气喘吁吁,面色苍白,额上豆大的汗珠摇摇欲坠,身形摇晃,差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池清川这才注意到,正要上前扶住他,被李倓挡下,“无碍,还要麻烦你在这里守着,等时机到了,我自会来接它回去。”
池清川深知这托付之重,郑重道:“属下当竭尽全力。”
李倓似乎这才放了心,背着手往山洞外面游去,没游出多远又停下,没有看向池清川,“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说实话,李倓的行为举止一向随性,很多时候池清川并不能全然理解他心中所想,但也不需要他理解,池清川相信李倓自有判断,可是这次李倓少见地问池清川这样一个问题,或许连李倓自己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归根究底,池清川能做的也只有尽自己所能实现李倓所需,其他的,他实在无从顾及。
“我相信主上自有这样做的考量。”
"呵,"李倓轻笑一声,似乎对池清川的答案没有意外,他没再停留,从山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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