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方澜笙嫁进柳家那年刚满十八,既为着方柳两家的联姻,也为着她父母那辈早早定下的娃娃亲。生在东海长在蓬莱的姑娘糊里糊涂换下了缀满珍珠珊瑚的衣裳、穿上了鲜红的婚服,迎亲喜轿的车帘一垂一掀,再落地已到河朔霸刀山庄。她在喧天的锣鼓声中接过那条红绸,就这么和柳沧雪成了亲。

她心中没什么白月光朱砂痣,装的全是武学要义,更无世俗所谓“三从四德”之类的繁文缛节,被扶进洞房后就随手扯了红盖头,自顾自往床边一 坐,开始嗑瓜子吃花生。这婚事于两家而言都意义非凡,她自然不会逃婚,但也别指望她能从此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百依百顺、演什么鹣鲽情深的戏码。

她这厢正嗑着瓜子,新郎官柳沧雪推门进了屋。见床头小碟里堆了不少瓜子壳,他也不在意,只往窗前桌案旁一坐,一副“我也不想成亲”的模样。

按理说,既已拜堂成亲,他二人就是夫妻了。可柳沧雪将过十九生辰,方澜笙刚满十八,此前远隔千里,只听长辈絮絮叨叨夸过对方相貌好、品性也好——于是方澜笙坐在床头,柳沧雪坐在窗边,你看我,我看你,房中一时寂静,只剩下喜烛燃烧的轻响。

“你既嫁来霸刀,柳家不会亏待你半分,”终于是柳沧雪先开口,“爹娘那边我会尽量担着,不必担心他们为难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方澜笙隔空抛去一碟干果,见柳沧雪稳稳接住,暗赞一声手劲挺巧,“礼尚往来,方家那边我也会尽量打点,"她成亲前可是饿了好久,说话间又剥了个花生,“既是联姻,我自然不会演什么逃婚的戏码,更不会乱搞关系败坏方家名声,这些你大可放心。"

“多谢。我不会碰你,但今夜成亲,明早爹娘必然要问圆房相关,”柳沧雪自房中博古架上顺了把精巧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一染,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至于他们问你话...你斟酌着答,答不上来就交给我。”

“这你放心,我在蓬莱那会经常被遣去迎送过往船队,不至于几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车马劳顿更兼婚事磨人,方澜笙打了个哈欠,神色浮现倦意。

“时候不早,你睡吧,我去外间。”柳沧雪见她累了,就不再继续话题,替她将烛火熄灭、只余两根喜烛,就去了外间歇息。

方澜笙在一片昏暗中将自己裹进被窝,迷迷糊糊听着外间也没了动静,这才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一夜无梦。这是方澜笙自东海启程赴河朔以来睡的第一场好觉。

出于在东海时晨练的习惯,方澜笙一早就醒了。趁着外间柳沧雪那边还没动静,她照着家中嬷嬷教的手法,给自己挽了个新妇发髻,浅浅描了妆,末了转念一想,又用指尖沾着胭脂,在自己侧颈轻轻一点一揉——留下淡红的痕迹。

柳沧雪对此毫无知觉,直到他们到厅中请安,长辈们看到方澜笙行礼后瞬间变得八卦的含笑神情。他望向身旁方澜笙,心下了然。

那之后很长时间,直到他们离开霸刀山庄,都少有长辈过问圆房的事。

到底是少年人,青春尚好,向往着快意江湖,谁乐意天天在山庄里闷着、在长辈们眼皮底下过日子?更何况时间久了,他俩分床睡的事难免不被发现。

于是他俩一合计,寻了个参加新一届名剑大会的理由,在扬州再来镇置办了一处别院,辞别霸刀山庄,南下暂居。

长辈们只想着他俩新婚燕尔,在武学上交流交流、顺便增进感情,自然是极好的,于是欣然应允。

可参加名剑大会是真,组队参加是假;交流武学是真,增进感情是假。毕竟新门派北天药宗甫一重建就以给人灌药的绝学名震江湖,北傲凌海两家的减伤加起来都顶不住一式且待时休——用柳沧雪的话说,就是“霸蓬狗都不打”。

当长辈们坐在一起嗑瓜子喝茶、畅想柳沧雪与方澜笙的可爱孩子裹着厚厚貂裘在鹰扬谷里玩雪坐小矿车的美好画面时,他俩已经收拾好了扬州的别院,并且很愉快地分了房,一个睡东厢,一个睡西厢。

在扬州的日子过得安宁。两人各自游学习武,不是在擂台插旗,就是在和队友磨合训练,兴致上来了就三三两两去扬州城中小酌一场——但他俩早已约法三章,可以结交朋友、相邀竞技,但不能乱搞关系一一所以然感情没像长輩们期望的那样突飞猛进,也没有什么红杏出墙的倾向。

太行山的初雪落时,他们分别有了秃霸毒和剑蓬花的固定队,每天游走在各大名剑场地,比起别院更像是要住在战场区。

前些日子有个天策当街纵马,误伤了方澜笙队友离经的手,于是离经只能请假休养几天。剑纯还在天山碎冰谷,方澜笙散排了几场云湖,百无聊赖,想了想那没什么人间烟火气的别院,决定去城西南的擂台看看。

远远就看到几道蓝紫刀墙,心头一动,想着不会这么巧吧——走近一看,擂台上那紫衣貂裘的霸刀青年,可不就是柳沧雪?

擂台上刀墙未消,柳沧雪正站在墙的这端,朝面前力竭的唐门弟子抱拳行礼:“以武会友,实乃人生乐事。"那唐门弟子只淡淡回礼,就拎着弩往城中修装备去,而柳沧雪抬起头,越过擂台旁比武切磋、说是“鸡飞狗跳”都不为过的人群,与方澜笙恰好遥遥对望。

他刚结束一场比试,额前发带略有歪斜,手中长刀仍泛着蓝紫幽光,气息未平,却比在山庄里显得多了几分少年英气。

于是方澜笙将伞一拎,轻功翩然落在柳沧雪面前,微微抱拳,一杆大旗落下:"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何不一战解忧?

柳沧雪同样抱拳回礼:“求之不得。”

婚后暂住在霸刀山庄时,他二人虽不忘习武,却也不曾正儿八经地切磋过,更别提迁至扬州后同住一院却分房而居,纵有过比武论剑的心思,也总是无法付诸实践。

此番扬州擂台偶遇,无疑是天赐的机缘,好让他们试试彼此武学深浅。

那天柳沧雪同方澜笙在扬州擂台连着切磋了两个时辰,从晌午时分打到夕阳西下。

方澜笙身法灵动、持伞而飞,视那坚壁清野若无物,起初轻易便能越过柳沧雪的刀墙,一掌溟海毫不留情拍在后心;而柳沧雪也是个善于吸取经验的聪明人,被压制几轮后渐渐就学着使些巧劲,方澜笙飞在天上就横竖得吃几跳醉斩白蛇、物化近身时就得挨一刀碎江天。

就这么你来我往,扬州擂台上的侠士换了一拨又一拨,更有人驻足旁观,时不时评议几句,皆道这两位青年人切磋半日、意志了得,更兼比武时招招式式均是毫不留情、十分用力。

——隔天扬州城中就有传言,说那日擂台上的霸刀青年与蓬莱姑娘,原是有仇。

至于这所谓“有仇”的两位,若说对传言一无所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在消息通达的扬州城。

隔日柳沧雪与三两好友相约小酌,席间论及比武切磋,冷不丁被刚从君山来的尹宽野哈哈大笑着在肩上一拍:"我才到城门口就听人说,'柳沧雪在擂台上和仇家打起来了'!没听你说过和蓬莱的人结仇啊,展开说说?"

柳沧雪差点噎住:“我和她无冤无仇。”甚至是三媒六聘拜过堂成了亲的夫妻。

——但是这话说出来估计都没人信。两个没什么交集、难得一起出现就是毫不放水打了几个时辰的人,怎么会是成婚数月的夫妻?

一旁的李归元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听柳沧雪试图辩驳,顺手拉过一旁的师兄谢北辰:"师兄,你和那方..方澜笙是队友,平日里也不曾见过她和沧雪有什么联络吧?我看他是醉了!"

谢北辰喜静不喜醉,纵然被师弟拖来酒馆也是以茶代酒,闻言点了点头。

李归元就一拍尹宽野:“我就说嘛!!”

尹宽野又一拍柳沧雪:“我就说嘛!!”

柳沧雪无语扶额。

澄清是没法澄清了。

【剑三/霸伞】听说很多人以为我们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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