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夜到来前,方家前往蔷薇列岛的船已经驶入了流霞海海域。
掠海带回了蔷薇列岛上最新的消息,方子游将众人一并请到了他的房里。
从掠海带着“速归”二字飞回起,方子游就再没有休息过一刻。先是与时无陵昼夜赶路,而后又筹备往蔷薇列岛之事,到了船上,则与方皓等人一起研究观潮殿提供的关于蔷薇列岛的各种情报,以至于何星与萧扶忧看到方子游的时候,他眼中全是血丝,眼下一片乌青。
萧扶忧摇头:“子游兄,不可顾此失彼啊。”
“我明白,阿兄也提醒我了。”方子游将二人让进屋,“快进来,他们都在里面了。”
三人进了屋,绕过屏风,果然徐郁等人都已到了,围坐成一圈,何星与萧扶忧走到了莫边芽与方皓之间的空位坐下,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书册和各式各样的舆图。
徐郁先开了口:“子游,蔷薇列岛现在到底是怎么样?”
方子游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纸卷,交给众人传阅。纸卷到了何星面前,何星展开与莫边芽萧扶忧同看。
这是一封潦草而简短的信,信里只说了一件事。
蔷薇列岛遇袭。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三人还是陡然心中一沉。
信中写道,不归涯已经失守,姜家退守主岛,而敌人正在向海门关聚集。姜家一边在疏散清平坊和万邦集的岛民,一边在海门关严防死守。
“海门关……”
方子游侧头示意,一旁的时无陵赶紧展开了一张蔷薇列岛全岛的详细舆图。
“海门关在这儿!”
看到海门关的位置,何星一惊。它恰好位于主岛新月形尖端的收紧处,若海门关陷落,那主岛靠近侠客岛方向的三分之一都会被切断与其他部分的陆上联系,包括忘忧岛在内,失守将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打通了海门关,对方就可以通过海门关直接从外流霞海进入主岛环抱的内流霞海,姜家的港口、仓库、住所等等都会直接受到威胁。
徐郁抽了口气:“这些人倒是很了解蔷薇列岛……”
方皓:“对方定是蓄谋已久。如今之计,我们也只有帮姜家守住海门关。”
此事绝不容易。
从姜家的信看,不归涯轻易便陷落了,可见双方的实力差距。
莫边芽忖道:“不知那海门关周围地势如何?”
方子游开口解释:“海门关其实就是两边高山夹着的一处缺口,那缺口不算大,差不多也只能容纳两三艘大船并排。山崖正下方没有滩地,两边来往除了乘船,就只有靠着一座吊桥。”
“那山上……”
“两边山腰处都有要塞关卡,我想,他们进攻海门关的第一步,或许就是夺下两边的高处。”
莫边芽点头赞同。
方皓道:“这两处要塞居高临下,又有岩壁屏障,易守难攻,我想……至少在我们到达前,姜家应当能守得住。”
“可就算不说海门关,其他地方也有问题。”
穆玄英试探着问道:“方公子指的是……”
方子游走到舆图前,用手指从那座名叫不归涯的小岛的两端微微倾斜着向主岛比了两条线。不巧,这两条线恰好经过主岛西北面最凸出的部分。
“如果他们同时打着西北面和海门关的主意……”
萧扶忧眸光一凝。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就坏了。
不归涯形状特殊,它面积不大,却对应了主岛西面漫长的海岸线,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一点进攻,他们的防线就得拉得极长,而方子游带来的弟子,总共也不过六百多人。
方子游深深吸了一口气。
何星道:“子游,蔷薇列岛的西北面可是平陆?”
“那倒不是,从清平坊背后到万邦集过来,一路都是山,但是这两块向海中凸起的地方,”方子游摩挲着舆图,那两块地方一块连通清平坊延伸至海门关,一块在思存居背后,“这两块地方比较平坦。”
偏偏是最要命的地方最不利。
方皓点头补充道:“虽然说西北面多山,但和洞天福地岛北面不同,蔷薇列岛上的山大多低矮,除了海门关两侧,根本起不到阻断进攻的作用。”
他们到底该如何布防?
几个人一时都没有答案。
“先传信给问心居,”方子游看向时无陵,“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到蔷薇列岛?”
“应该还有大半个时辰。”
“让弟子们加把劲再快点!”方子游捏了把汗,“澜鉴,你们可千万撑住……”
.
两刻钟后,弟子来禀报,说已经可以看见忘忧岛。方子游闻言,戴上斗笠走至船头,何星他们也随后走了出去。
雨夜深沉,四周一片漆黑,虽然身后船舱中有灯光,但除了几处零星光点,何星还是什么都没看见。直到方皓指着远处为他和萧扶忧勾勒出一条曲线,何星才勉强分辨出一团黑黢黢的山影。
“那就是忘忧岛?”
“那是海门关东南侧的山,忘忧岛在山脚下,地势非常低。”
显然,从忘忧岛到海门关东山,地势有一个陡然的抬升,而何星不明白的是,那几处光亮差不多都在山脚下,山上的却没看见。
“就是被我说的岩壁屏障挡住了,等船转过去一些就能看见。”
果不其然,随着船头前进转向,不需要方皓的指引,何星已经能看到半山的要塞。
然而——
“不对劲!”
方皓一把按住方子游的肩,方子游的眉头也拧紧了。
大雨中的火燃起又熄灭,然而这已经足够告诉他们,东边要塞出事了。
“派弟子通知姜家,我们从忘忧岛登岸!”
.
一刻钟后,他们抵达了忘忧岛。
船甫一靠岸,方子游便第一个从船上跃了下去。
“方公子,你们终于来了!”
先一步得知消息的姜伯撑着拐杖上前,方子游四顾,发现忘忧岛上虽高度戒备,却似乎没有遭遇袭击。
“姜伯,你怎么在这儿?”
“澜鉴和云潮今日一直在海门关两侧布防,留老朽在思存居驻守,但是大半个时辰前,思存居收到东边要塞示警,老朽不放心,便带了弟子来看看,此处倒还正常,但上面的要塞……”
“姜伯莫急,我立刻带弟子上去支援澜鉴他们。”
姜伯连顿了几下拐杖:“老朽便是因为这一点着急!这两日大雨,栈道被冲坏了,从这边上不去了!”
“什么?”
方子游吃了一惊。
这是上东边要塞最常走的路,除此之外,他们也可以先走水路到清平坊北,上西边栈道,再过吊桥抵达东边要塞,然而后者花费的时间是前者的好几倍。
徐郁插了一句嘴:“老丈,这东边就没有别的上山路?”
“有是有,不过是栈道修起来前用的一条小路,那路白日里都难走得很,更不必说这时候……”
方子游仰头,目光所及是突兀拔起的陡峭山峰,狭窄崎岖如羊肠的小路,在雨夜中成了难以逾越的天险。
然而形势不等人。
“传令!两支弟子跟我从东边上山!明卿带两支弟子协助姜伯在此处防守,无陵你带着剩下弟子赶去清平坊,上栈道从西边要塞接应!”
“是!”
方子游转头向穆玄英道:“穆少侠,还请浩气盟人与无陵一起行动。”
穆玄英拱手:“但凭公子吩咐!”
穆玄英和时无陵一起带着弟子跳上快船,赶赴西北面。
“我们也走。”
姜伯很是犹豫:“公子当真要从那条路上山?”
“便是真的天险,今日也要闯一闯!”
何星徐郁等人都跟着方子游一起。穿过已空无一人的村落和重重关卡,他们来到了山脚下,开始了上行。
这是何星走过的最难走的几段路之一,其艰难程度,堪比在暴雪中攀华山险峰。岁月的流逝让石阶早已松动,上面还沾着雨水,处处冰冷湿滑。身边就是悬崖,没有栏杆,若从此处跌下,不被立即摔死,也会落入海中淹死。
众人一个接一个伏身前进,既要小心脚下,又要尽快抵达。萧扶忧、莫边芽和引路的姜家弟子走在了这一长串队伍的最前面,没有火把,魂灯的光芒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指引。
忽然,何星一个错眼,脚下踩空,猝不及防地往左边悬崖跌去。
“道长!”
萧扶忧扔了魂灯便去拉何星,莫边芽又赶紧去拉萧扶忧,幸而莫边芽用力抠住了旁边一块巨石,方子游从后面托了一把,三个人才没一块跌下去。
“你们没事吧!”
何星:“没事……”
萧扶忧一把将何星揽到眼前,帮他将那阻碍视线的斗笠摘了,扔了出去。
“很快就到了,道长忍一下。”萧扶忧帮何星将鬓边湿发捋到耳后,“道长走我和师姐中间,这样我才能放心。”
其实何星想说这和走哪儿没关系,但手心触到萧扶忧冰凉的颈项,那脉搏的跳动快到不像话,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好,走吧……”
萧扶忧接过莫边芽拾起的魂灯,他们继续向上。
两刻钟之后,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搏杀声,走在最前面的萧扶忧等人抵达了山腰要塞。
用来封路的笨重木栏依旧好好地摆在那里,但木栏之内,血水和雨水一起被肆意践踏入泥。
这是一场让人窒息的战斗,一片混乱中,甚至分不清几步之外的昏暗中到底是敌是友。
“上!”
方子游一声令下,围栏被掀开,方家弟子陆续拥上。
他们越往要塞里面走,越能发现形势危急。姜家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如果他们再晚来一时半刻,等着他们的,恐怕就只剩敌人了。
方子游在要塞西边发现了姜澜鉴,他正站在吊桥入口处,独力拦截着试图冲过吊桥的披甲士兵。而他的面前,一柄钢刀的刀刃正迎面落下。
“澜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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