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只有你们来？国师何在？”

“义父忙于北面战事，不能率人前来，还请公主见谅。”

面对面无表情的乐临川，大冉云央细眉蹙起，没有争辩。

她是不屑于与乐临川争辩。

“国师让你们来，没有说什么话？”

“一切听公主吩咐。”

她心中暗道，这才像样。

大冉云央有些看不惯月泉宗，因为月泉宗有不少人狐假虎威，自视甚高，有时竟不把王族放在眼里，比如这个乐临川，撇去月泉淮义子的身份不提，他也不过是个没落贵族罢了。但另一方面，大冉云央又隐隐地惧怕月泉宗，这种惧怕的主要来源就是一个人，月泉淮。

有月泉淮的月泉宗和没有月泉淮的月泉宗是两码事，而失踪后归来的月泉淮与失踪前的月泉淮大概也像是两个人。

更冷血，更疯狂，也更强大。

这是她的父亲大钦茂说的，而且是以一种赞赏的口吻。

大钦茂不在意月泉宗的宗主之位究竟由谁来坐，只要月泉淮能够帮他实现野心，他可以许给月泉淮一切想要的东西。大冉云央觉得这种做法并不妥当，可是，她也见识过月泉淮的实力并不得不折服。

对月泉宗，对渤海王族，对整个渤海来说，“拥月仙人”就是真的仙人。

攻打东海这件事最开始是由月泉淮提出来的，不过他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大钦茂他要去东海拿一样他要的东西，然而这却恰恰切中了大钦茂心中的想法。他早就听闻东海富饶，想夺取这片土地了，甚至一直在为此做准备。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拿东西”演变成了现在的战争。

“不知殿下下一步是何打算。”

“下一步……”

大冉云央回头看向身后的蔷薇列岛舆图，她的目光落到了两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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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的乌云与雨水依旧没有消散，蔷薇花在清晨的鼓角声中微颤，落下深浅不一的红痕。

辰时，忘忧岛上战火再起。这一次，对面派出的不再是小批人马，而是近三分之一的船队。

小小的忘忧岛，东侧海域此刻拥挤不堪。方子游不仅调动了海门关内的部分船队前来支援，还亲自带了一队弟子将东边山上的栈道下半段全部拆毁。

吊桥已断，只要打不下忘忧岛，对方只占据一个东边要塞就是鸡肋。那些人想待在上面，那就待个够吧。

敌人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方子游率人拆除栈道时，不时有石块等重物从头顶落下，而敌人对忘忧岛的进攻，也是一波紧似一波。方家与姜家的前沿阵地丢了好几次，但最后都被夺了回来。

与此同时，思存居内。

“道长，你的提议是对的。”

方皓看着眼前虽忙不乱的井然景象说道。

他们采纳了何星的建议，让姜家发动避难的岛民参与后方诸事，而效果比他们原本想的还要好得多。

现在，照料伤者的人手绰绰有余，还有许多人无偿地贡献出了自家的商船、渔船供姜方两家使用。蔷薇列岛上的习武之风不如侠客岛强盛，但武功不错的加起来也有百余人。他们向姜澜鉴表示愿去最前线杀敌，虽然姜澜鉴与方皓等人经过仔细慎重的考虑，委婉谢绝，但双方也达成了一致，如果真的有需要，姜家一定会告诉他们。

“长公子……”

姜云潮扶着姜澜鉴走了出来。

“澜鉴？大夫不是让你躺着休息吗？”

“几位公子都在带伤作战，澜鉴又怎能独自躲在后面？”姜澜鉴看了看方皓与方明卿，又看了看何星与萧扶忧，而后深深一礼，“多谢诸位……”

“澜鉴切莫如此！”方皓连忙将他扶起，“你我两家素来不分这些，况且，用昨日扶忧的话说，还是解决眼前之事要紧。”

“长公子说的是。”姜澜鉴颔首，“对了，义父和义母他们……如今可是在侠客岛？”

方皓的目光不自然地一闪，姜澜鉴没看见，但姜云潮看见了。

“文帅和白相，现在问心居协助门主。”

方皓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姜澜鉴侠客岛上关于内奸的争论，或许，只有等将敌人都击退后，他才能向姜家人慢慢说起吧。

“长公子！”

一个弟子匆匆跑来让方皓猛然回神。

“何事？”

“探子来报，有一支小型船队正从西北方向思存居方向而来！”

方皓眉头皱起，捏紧了指节。

“澜鉴，思存居的守卫我要调走一些。”

“长公子请随意差遣！”

“明卿，带人跟我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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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与何星、萧扶忧、方明卿三人一起登上了思存居后方的一处高地。向西远眺，那支正在逼近的船队清晰可见。

“他们果然来了。”

萧扶忧：“我们也正好请君入瓮。”

事实上，他们今日凌晨的讨论中便想到了对方从背后袭击思存居的可能，所以，早就在这里设下了圈套。

眼看着船队即将靠岸，方皓下令放箭。在数波箭雨过后，埋伏在矮坡和草木间的弟子们冲了出去。

敌人很快溃败，往海上逃去，方皓下令不要追。

追也无用，这一小撮敌人明显只是来试探。而方皓调动思存居守卫的目的也不在于他们。

他在想的是，对方下一个试探的地点会是哪里？

“明卿，你留在这里守着，道长，扶忧，我们往万邦集那边去吧。”

“方兄请。”

方皓带了不到一百个弟子沿着海岸向北走，一路上他们都能看到驻守的两家弟子，但是，因为人数不够，拉长的战线上没有哪一处能像思存居背后那样组织起有效的伏击。

何星的提议的确有效，但毕竟不能根本解决问题。

方皓他们赶到万邦集后方的时候，弟子来禀报，说思存居到万邦集之间的一处海岸遭遇袭击。他们折返方向赶去，到了之后打了一阵，敌人便主动退去。

类似的事连续又发生了两次，何星的额上都出了汗。

方皓摇了摇头：“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安生。”

对方不断骚扰主岛西岸，为的就是让他们来回折腾，消耗他们的精力。

如此下去，或许对方在真正进攻清平坊前，就能找到突破西岸的缺口。

“道长，扶忧，你们可有对策？”

萧扶忧扶了下竹笠，看着远处轮廓隐约的不归涯。

“不如将兵力集中？”

“怎么说？”

“以思存居、清平坊和万邦集三处为根本，中间再布两三个点，将分散的兵力收拢在这些点上，他们来攻某一处，便由离那处最近的人马赶去。”

方皓仔细想了想，颔首道：“此法可行。”

虽然要承担风险，但总比起现在各处疲软无力的情况好。

方皓当即让弟子去传令。

“不过方兄，此法只能算是扬汤止沸。对方一旦摸清我们的布防，那就危险了。”

方皓叹了口气：“我明白……”

“与其受人牵制，何不以攻代守？”

方皓一愣。

“扶忧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主动去攻打不归涯？”

“拖下去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何星很认可萧扶忧后面的这句话，但同时也很理解方皓的重重疑虑。

不归涯上部署的兵力早就不止四五百人，根据他们今早收到的各处情报判断，至少要翻个番。

“我们如今哪里有人马去反攻？”

“只有一个办法……”

抽走西岸防守的弟子。

而如果想在人数上与对方持平，西岸几乎会被抽空。

方皓好半晌没有说话。

萧扶忧继续道：“现在有一点是对我们有利的。”

何星：“哪一点？”

萧扶忧抬袖：“便是这风。”

今日忽起东风，从主岛往不归涯顺风顺水，花费的时间差不多只有反过来的一半。

“这风大约也只能刮今日一日。”

换言之，如果想利用这个优势，他们就只能选择在今日攻打不归涯。

方皓听罢，依旧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何星见状道：“不如去询问一下姜家？”

“……也好，我们回思存居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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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将弟子留在万邦集，自己则与萧扶忧何星一起回了思存居。等见到姜澜鉴与姜云潮，方皓将萧扶忧的话一说，姜氏兄弟也极是震惊。但是，让何星没有想到的是，当那两个姜家人冷静下来后，他们竟是隐隐倾向于赞同萧扶忧的。

“此事……风险的确巨大，但如果能成，也会直接扭转战局。”

姜澜鉴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桩风险与利润同样高昂的买卖。何星想，姜氏兄弟或许真的是将这件事当成生意来对待。

“郎君之前所说得失澜鉴都知晓了，澜鉴还想请教萧郎君，郎君觉得此时攻打不归涯，我们有多大的可能将其拿下？”

萧扶忧垂眸，片刻之后比了个手势：“七成。”

七成，这恰好是姜澜鉴为自己定下的界限。获利的可能低于七成的生意，他一概是不做的，而如果恰好是七成，他就要多考虑几分。

姜云潮道：“这胜算能否再提高些？”

“小公子，这不是与在下谈价。在下说七成只能算是纸上谈兵，二位公子其实才更了解不归涯上的情况，才真正心中有数，不是吗？”

姜澜鉴沉思半晌，点头道：“若是谋划得当，胜算未必不能再提高。”

方皓：“澜鉴你同意了？”

“那还要看详细的部署。”

方皓点头：“那我们就先按这种情况来拟个计划。”

这个计划拟定得格外艰难，方皓与萧扶忧的意见分歧非常大，何星的看法介于二人之间，所以往往由他来中和双方意见，但有一点，那二人都很坚持。

“清平坊的人不可调动。”

“再抽走一半。”

“可扶忧，清平坊背后本就是他们最想突破的地方，而海门关外都是他们的人。”

“我明白，但再抽走一半的人也可以守住。”

“怎么守？”

“我来守。”

何星不觉看向萧扶忧。

“……你来守？”

“是，我向方兄保证，用一百个弟子守住清平坊及其北侧通道。”

方皓思索片刻后道：“你是想调动海门关内的船队？”

萧扶忧眨了下眼：“算是退路。”

方皓还是不太懂。

他心中的疑虑因为这个初拟定的计划减轻了一些，但并没有减轻到让他接受这个提议的程度。

“我……还是不能完全赞同你的想法。”

“我明白，方兄不必介怀。”

但姜澜鉴和姜云潮都已经被这个计划说服，剩下要问的人就是方子游和方明卿。

其实方皓不问也知道，方明卿肯定会反对，而方子游应该会赞同。

方皓低头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缓缓开口：“如今也来不及去问子游了，那这个决定我来做……就按扶忧说的办，我们今日反攻不归涯！”

“方兄……”

方皓抬手示意让他先说完：“我虽然做了这个决定，却并不是要拿整个主岛的安危来赌，我只是觉得方才的计划还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如果能逐一完善，成功的可能是很大的。”

何星点头：“莽撞与胆魄绝不相同。”

“没错！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也不必多想，咱们现在还是考虑怎么把这个计划完善吧！”

“好。”

姜澜鉴微露笑意：“姜家没做过什么赔本的买卖，我觉得，这一次也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