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何道长……道长?”

何星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在梦里,他与那些逝去的人,过往的事再度重逢,支离破碎的回忆错乱相接,何星伸出手,最后握住的只有一捧星光似的细沙。梦境走到尽头,他也该醒,可为何,站在那尽处等他的人,听起来像是萧扶忧?

“道长……道长你可还好?”

眼皮沉重,头痛得像是被利斧从中劈开,何星本能蹙眉,想抬手按住额头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莫急。”

那声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接着,被子被往上拉了拉,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贴上他的额头,片刻后又收回。

何星追逐着那丝温度,挣扎许久终于睁开了眼。

他正躺在榻上,头顶是熟悉的屋梁,跳跃的烛光将侧坐在他旁边的那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眼睛却适应得很好,因为有人伸手替他挡住了刺目的光芒。

“道长,你终于醒了。”萧扶忧的话里有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你……”何星刚说一个字,喉咙处便感到灼痛,伏在榻边猛烈地咳了起来。

萧扶忧帮他拍了拍背,待他缓过这一阵,倒了一盏热水,送到何星唇边。

“多谢……”

有人推开门进屋,带进来数缕寒风,那人赶紧放下手中托盘,将门掩好。

何星抬起头:“李娘子?”

“啊何道长,你可算醒了啊!”

李娘子难掩激动,托着托盘近前,注意到萧扶忧,才收敛了些。

“萧先生,这药我已经煎好了,你看看可还行?”

萧扶忧打开罐盖,点了点头:“多谢。”

萧扶忧撑着何星坐起,何星瞥了眼那漆黑药汁,倒进碗中面不改色一气饮尽。李娘子看得咋舌,这药有多苦,单看小宝对那气味有多抗拒她就知道了。

何星漱完口,将茶盏递给萧扶忧时才发现,屋中多了一个燃烧的炭盆,温暖却不见丝毫烟气,显然那炭火价格不菲。

“还请道长见谅,我自小在炎热的地方长大,有些不习惯寒冷。”

面对微笑的萧扶忧,何星没有戳破他的这份善意。

“是啊何道长,今日陡然又变了天,眼看着都要落雪了,你还病着,不烧炭不行的。”

何星闻言,愕然朝着李娘子道:“我睡了不止一日吗?”

李娘子叹了口气。

“第二日了……”萧扶忧苦笑,“道长你昏沉了两日,现在,已经是申时了。”

何星艰难地回想着离开府衙后的事。

“道长你当时突然昏倒,我和这位娘子便立刻将你送了回来,找了大夫,大夫说……”萧扶忧顿了一下,“大夫说你是染了风寒,又连日劳累,而且……郁结于心……”

“何道长,”李娘子显然有些愧疚,“我不知该怎样谢你才好……你和萧先生借给我钱,替我照看小宝,找到府尹大人,还害得你……”

何星塌下肩,虚弱地摇了摇头:“这本不怪你,你无须自责……”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和李娘子解释。

萧扶忧冲李娘子笑道:“好在现在诸事皆已过去,娘子以后便可继续安心开店,就不必将这些再挂在心上了。”

“欸,先生说的是……”

“时辰已经不早,天也冷得很,此处离善风坊还有些距离,娘子还是带着孩子早些回去吧,莫要叫孩子受了风寒。何道长既已醒了,我一人也此也无妨。”

李娘子犹豫片刻也点了点头:“那,我便先回去。”

她抱来小宝又向二人告了辞,萧扶忧将她送出门才返回,何星正倚着墙拥被闭目养神,萧扶忧立在门边端详了半晌。

“道长还是多珍重些才好。”

那把脉的大夫看了何星的衣服和被褥,便吹胡子瞪眼,直呼胡闹,连带着将李娘子和萧扶忧都训斥了一顿。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

萧扶忧轻笑:“我看起来是极好奇的人?”

何星睁开眼。

萧扶忧不是好奇,而是敏锐,无论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萧扶忧远远的一眼,还是上一次萧扶忧来到这院子对那一排空屋的注意,他总能最快地抓到关键的那一点,何况这次江归已说得如此明显。不过,萧扶忧总是选择不追问不提起,或许,这是因为他本就会占算之法而对他人特有的体谅。

“道长,你是不是在想,我可以用占术了解你的过去?”

何星看到萧扶忧摇了摇头。

“不经过道长的允许,我绝不会这样做的。”

“为何?”

何星见过很多或真或假的算命先生,他们无不喜欢用推算过去来显示自己的高明与可靠。

“知天命者,有所为,亦有不可为。”萧扶忧曼声道,“这是我师父常挂在嘴边的话。”

“知天命者,有所为,亦有不可为?”何星将这话低低重复一遍,“那究竟……何为不可为?”

萧扶忧一时也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似是在透过窗纸看外面沉沉如墨的天色。

“你也不知道答案?”

“我觉得,天命所指即是可为,反之,则为不可为。但……”

“那你认为,知死而赴死,是可为还是不可为?”

萧扶忧的眼睫忽然地一颤,如同受惊的蝶,只是他背对着何星,何星并没有发觉。

“知死赴死……或许只是一种不得已,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何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想喝酒了……”

萧扶忧闻言略带诧异地转过了头。

“我看起来,不像是沾酒之人?”

萧扶忧无言默认。他与何星相识时间虽不算长,但何星留给他的印象是内敛沉稳,恭谨自守的,即便偶尔有情绪激动,也总是很快消失,更常见到的是他皱眉。至于酒,也许是其他江湖客的爱好,却很难将其与何星联系到一起。

“你可知我为何要来洛阳?”

“为了酒?”

何星微微颔首:“那时我与师兄私下打赌,输了他半斗永泰坊吴家的烧春,所以我便来了,除了酒钱和剑,什么也没带。”

“后来便遇上战乱?”

何星有片刻沉默。

“我到洛阳的时候正是十四载的十一月初十……那个时候,两京之中,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范阳,已经反了……”

天宝十四载的十一月,洛阳城中异常的和暖,与现在迥然不同,那时,刚刚抵达永泰坊的何星也不会料到,眼前的吴家酒肆,算是他一生命运转折的开始。

“掌柜,来半壶烧春。”

何星进了店,先被店中大大小小占了整面墙的酒坛吸引了目光。掌柜将酒端来,何星随意在堂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先斟了一盏。

这吴家烧春的确独到,不仅比其他家通透清亮,而且醇香扑鼻,氤氲不散,何星忍不住感叹。

“好香……”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有人笑了两声。正是上午,店中并没有多少堂客,何星扭头,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发笑的人。那是个坐在角落里的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和善,身材圆润,穿着倒不算很华丽,帽边簪着一朵瘦菊。

见何星望过来,那人便打趣道:“道士也爱饮酒?”

何星皱眉。他虽然也饮酒,但其实并不像师兄那样贪杯。可叫这人这样一说,倒像他有多嗜酒似的。

“先生也爱争俏?”

“哎,这位道长,你……”

没等掌柜阻拦的话说完,那人先抚掌大笑起来。

“好,好……”

那人笑完又问:“道士可知,世人言酒之妙处,究竟为何?”

“无甚妙处,不过是醉时一梦,醒时一叹。”

“那道士又有何可梦,有何可叹?”

“我饮酒,自如饮雪饮水一般,无醉无叹。”

“能达此境界,赤子也……”那人站起身,向着何星一拱手,“道长,得罪了。”

“含德之厚,方比于赤子,愧不敢当。”何星亦向那人深深回了一礼。

那人笑道:“酒肆之内,何必如此拘束?你我今日既相遇,何不坐下同饮?”

何星点头。

何星刚刚才坐下,突然有两人匆匆迈进门,扫视一圈后,径直向何星他们这边而来。

“主君,您快回去吧!家中来了两个人,有要紧事儿找您呢!”

原来是那人家中仆人。

那人放下手中杯盏:“可知是什么事?”

“不知,但看起来是极要命的,而且不像什么好事……总之,您快回吧!”

那人笑意尽收,看向何星,何星起身道:“既是如此,还是先处理事情为好。”

“如此,怠慢了……道长放心,明日你我再在此处相会,我请道长尝尝这吴家最好的酒!”

“好。”

那人跟着仆人匆匆走了,掌柜才走了过来。

“道长啊,不是老朽多嘴,只是,虽然是卢大人打趣道长在先,道长也不好与卢大人说那样的话……”

“大人?”何星回过神来,“他是什么官吗?”

掌柜一愣:“道长不认识卢大人吗?道长并非本地人?”

“我打长安来。”

“嗐……”掌柜顿了一下拐杖,“老朽这酒肆来的大多是城中百姓,也没有不认识卢大人的,所以便把道长也当成了洛阳人了……”

“所以,他究竟是什么人?”

“道长,那是御史中丞,卢奕卢大人啊,道长可听说过一门三御史?正是他家!”

御史中丞?那应当是个很严肃的官职吧,何星默默地想,不知这位卢大人严肃起来,是何模样啊。

想了想还是没在13号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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