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这个与天子相同的姓出现在此处，当然更深的含义。
徐郁和云珩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更多提醒就能明白何星真正的意思。云珩厌恶别人探究他的身世，但又知道以何星的性格，若非不得已，他是不会问出这种话的。
他干脆挑明道：“不错，我本名李衡，乃岐王后人。”
何星不懂岐王在宗室中是个什么地位，只好又问：“师兄可曾到过宫中？”
徐郁表情古怪，云珩倒是无动于衷。
“我自幼被上皇接进宫中抚养，七岁时入纯阳修道，若算起来，我该唤当今天子一声伯父。”
何星一阵恍惚，他原本以为传言还有夸大，结果真相更让人吃惊。
“……云师兄，你可曾在宫中见过一柄卷叶牡丹头的如意？”
云珩没说话，徐郁拧着眉道：“道长，宫中之物繁多，云珩他又离宫多年……”
何星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强人所难了，不过另一方面，他察觉到徐郁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连呼吸都比往日重几分。
云珩没有顾忌何星，直接拉住了徐郁的手，他接着向何星道：“你说的如意有何特殊之处？”
何星没有见过真正的息鱼骨，只好将孙思邈概括的那些模糊的特点一一转述，云珩听完想了许久，说道：“我的确见过一柄与你所说相似的如意，但并不是在上皇身边，而是在我的那位堂兄手里。”
云珩的堂兄，也就是当时的皇长孙，如今的太子，李俶。
“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这柄如意曾被李倓失手打破成两段，事后李俶命人修复，匠人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堪匹配的白玉，之后我出宫，便不知结局如何了。”
何星连连点头，云珩这么一说，那就有七八分可能是了。
“你就算知道如意的下落也没用，”云珩话锋一转，“无论你要寻如意做什么，他没有理由答应你。”
相比于上皇和天子，李俶当然是一个更好接近的目标，然而他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若说何星手中有什么云珩不知道的筹码，那大概就是李俶和萧扶忧相识。
不，不对，现在李俶身中剧毒，他有可能见到的是李倓。李倓认识萧扶忧吗？何星沉默了。
徐郁冷静了一些，也大致明白了何星的目的，他不禁道：“道长你究竟为何要寻一柄如意？谷里是出了什么事？”
何星将萧扶忧的情况说了一遍，徐郁脱口道：“这算什么？我们在东海时不知苏息玉有用，如今知道了，却又离东海万里之遥？”
何星飞快地抿了下唇。
“……道长，虽然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想从太子手中拿到息鱼骨实在希望渺茫。”
何星颔首：“我明白，但总要尝试一番，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想先进城看看情况。”
徐郁表情一僵，云珩道：“你进不去。”
何星疑惑抬头：“怎么？”
“城门封了。”
.
何星完全没想到谷外又发生了这等变故，朝廷态度的突然转变难免让人不安。
“官府难道想让城外百姓自生自灭？”
“朝廷派出的人并未撤离，只是不允许百姓进出，不过……”
医官们的态度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无论是万花弟子，还是朝廷医官，与病人打了这些日子的交道，他们都发现了这瘟疫的一些特点。比如，此病医治得越早越容易治愈，轻症的病人十有七八能活下来，但如果发展到重症，十个里面能活下来三四个已是上天垂怜。再比如，病势越重的人越容易将瘟疫传染给他人，甚至无需直接接触。
重病的村民一下成了洪水猛兽。再加上医官们本就人手有限，当他们将精力主要放在医治轻症上时，很多重病的人就只能等死了。
徐竹他们也没办法完全接手。虽然秩序已经得到了控制，村民染病后发展成重症的可能并不算不大，但重病的人总是在不断增多的，他们与医官们面临着同样的人手不够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村民的态度。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搬到这个地方来吗？”徐郁惨笑，“因为连其他村民都希望这些人带着疫鬼走得更远点，不要再连累别人……”
或许只有这些病重村民的亲眷还在挂念他们，但挂念归挂念，没有几个敢靠近。
可即便如此，徐竹他们也不想放弃。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难道仅仅因为这些人更加不幸，命就低贱几分？
“其实昨天师父刚刚给谷中发了一封急信，想问问老神仙，如果实在没办法，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开谷……”
何星脸色大变。
“开谷？！”
“嗯……”徐郁点头，“道长你前两年一直在洛阳，所以不知道，其实长安沦陷时，万花为了收留部分逃难的流民短暂地开过一次谷，天都镇的那位吴掌柜便是万花收留的流民之一。”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知道万花。”
“不过当时逃到万花附近的人不是很多，而且他们也没有身患重病。”徐郁深深吐息，“其实开谷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而且有很多新麻烦，但是……总比让那些人留在这里等死强吧……”
.
何星离开了槐柳村，没有回头，继续向北走。他知道云珩和徐郁说的是对的，但这道南墙他非撞不可。
徐郁知道劝不动他，便告诉他，李平和紫晴所在的白川村离城不远，也许他们知道更多消息，何星不妨试着去寻求帮助。
何星第二天赶到了白川村，这里的情况与槐柳村很是相似，稍微好一点的是，村外不仅有万花弟子驻守，还有好几个来帮忙的他的同门。
纯阳离长安不远，门中得知瘟疫的消息，派弟子下山，这都是正常的，唯一在何星意料之外的，大概只有那一个人。
“顾师兄。”
面对顾灵鹤，何星不自觉将脊背挺得笔直，微微低头。顾灵鹤比何星大了**岁，在何星还是个不起眼的少年时，顾灵鹤便是门中惊才绝艳的紫虚大师兄，何星看过一次他与别人的比试，便为他的剑术折服。虽然他们并不同宗，但何星几乎是将他当成前辈来敬重，就算后来顾灵鹤大半时间不在山上，这份敬重也没有变淡分毫。
顾灵鹤还认得何星，见何星行礼，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何星的白发上挪开，温和地笑了一下。何星没敢追问顾灵鹤出现的原因，因为他牢记着顾灵鹤的脾气：表面如柔煦春风，本质却是高傲不好接近的。其他几位同门都是灵虚门下，何星也不太熟，但直觉顾灵鹤与他们不是一路。
顾灵鹤道：“师弟也是因为瘟疫之事来此？”
何星暗暗瞥了眼走过来的紫晴，诚实答道：“是为了其他事。”
“哦？”
紫晴到了跟前，勉强一笑，向二人各行一礼。
“顾道长忙了许久，请先去用饭吧，何道长，我帮你将马牵到那边。”
何星连忙道：“不敢劳动姑娘，还是我自己来牵吧。”
“那我为道长引路。”
何星向顾灵鹤点头示意，顾灵鹤也没说什么，摆手让他走了。
紫晴引着何星到了系马的地方，何星一边将缰绳圈成扣，一边打听道：“紫晴姑娘，顾师兄是一个人来的？”
紫晴一怔，摇头：“顾道长是与李道长同行的，只是李道长这两日离开了。”
“……你说的，莫非是李景秋？”
“正是。”
何星一时说不出什么感觉，大概就是解开了一个疑惑，却随之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李景秋……
在何星心中，与顾灵鹤年纪相当，剑术也能相提并论的，偌大纯阳宫不过几人，李景秋是其中之一。但问题是，何星不知道李景秋还愿不愿意认纯阳弟子的身份。毕竟，李景秋本是静虚门下，当年洛风身死，他便离开了纯阳宫，投靠了刀宗，再也没有回来过。何星已经不太记得李景秋的模样，只记得他曾经和顾灵鹤兵刃相见，可后来又有传言说他和顾灵鹤其实关系很好，但不管怎么传，没人敢当着顾灵鹤的面说，顾灵鹤也从来没有回应过。
李景秋是和顾灵鹤一起到白川村的，这么说来，传言又是真的？
.
何星暂且放下这些杂乱的念头，和顾灵鹤李平等人一起吃了顿不在饭点的饭。这是难得的休息空隙，何星抓住机会问起了进城的办法。
紫晴连连摇头：“道长要进城？恐怕不能成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进城一趟。”
何星都已经想好了，李俶或李倓难见，但他还可以试试找李泌。
“道长，这是西京，总不能硬闯，那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有令牌。”
“什么样的人才有令牌？”
李平：“京中的一些官员，送紧急公文的驿差，还有部分医官。”
总之一般百姓不会有。
何星微微蹙眉。
顾灵鹤说道：“师弟进城究竟是要做什么？”
“为了找一样东西救人。”
紫晴：“是萧郎君？”
“嗯。”
顾灵鹤似乎被触动回忆，眸光微动，他清楚何星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不知何星愿不愿走，敢不敢走。
“紫晴姑娘，那些有令牌的医官每日都会进城吗？”
紫晴与李平对视一眼，紫晴迟疑道：“并非如此，他们应当是要禀报城外情况，三日才会进城一次。”
何星点头：“这样……白川村的医官中有人有令牌吗？”
紫晴眼皮一跳：“何道长你要做什么？”
何星没回答，但几人心中都懂。
紫晴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且不说这样做何星心里能不能过得去，这若是被揭穿，便是天大的罪名。
“何道长你要三思啊……”
何星垂眸：“不得不去。”
我又把灵鹤和景秋拉出来了，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1章 第 16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