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将先生的话如数转告莫姑娘,但是我并不能保证莫姑娘一定会答应出面。”
这个答案或许无法让李泌和江归完全满意,可何星也是权衡过的,东宫的这些人既然对衍天宗存了利用之心,就不会轻易翻脸。双方目的重合,这比什么欣赏信任都来得有保证。
李泌再次将那装着如意的木盒推向何星,这一回,何星接了。
“有劳道长。”
“不敢当。”
李泌眯眼笑道:“何道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当然有,只是问出来绝非明智之举。
不过见李泌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有一些与太子无关,但同样很重要的事倒不妨趁机打听。
“敢问先生,朝廷接下来会如何处理城外的瘟疫?”
李泌讶然,倒是江归更了解何星的脾性,心中暗暗感叹。
“城门会这样关闭下去吗?”
李泌笑容微敛:“这得看陛下的心意。”
“染病的百姓如何安排?”何星又补了一句,“我听说瘟疫之事是由太子殿下负责。”
“确是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殿下可以自己决定所有的事。”
天子的话才是最高的裁定,而天子虽然对李泌宠信有加,但也同时相信皇后,相信王屿,相信其他的一些人。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弱点并不掌握在他们手里。皇帝重亲情,却偏偏与太子关系一般,更不必说“被赐死”的建宁王。皇帝重鬼神,瘟疫发生后,宫中已经做了数场法事,甚至摆了傩仪,这一切都由王屿操办,毕竟在这一点上,谁都没有王屿契合圣意。
首先要让天子顺心,然后才能谈到做事。可惜东宫在此方面天然有缺,能倚仗的只有一个太子的身份和部分有良心的官员的支持。
这个道理,李泌不欲详细解释给何星听。
“……先生,我在来的路上见到了一些事。”
何星担心李泌不知道医官们对病人的区别对待,因此将徐郁告诉他的事都仔细说了出来,但李泌听完,只是淡笑了一下。
“何道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我们会尽力。”
他能向何星承诺的,只有一句“尽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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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炉中的炭火熄灭殆尽,何星早已跟着江归离开,李泌仍坐在案前,看着茶碗边缘残留的浮沫,眸光不定。
屏风后传来几声响动,一个一身锦衣的瘦高男子从侧面绕了出来。
“先生。”
“嗯。”
“先生还在想刚才那道士的话?”
“算是吧。”李泌叹了一声。
若是何星在此,说不定能凭着那周身的冷冽肃杀认出这个与李泌交谈的年轻男子,因为他曾经在洛阳的别馆见过这个人。何星或许也记得这个低沉的声音,虽然那时这声音出自另一人之口,但何星既然已经知道发生在李俶身上的事,自然也该猜得出这个男子的身份。
他就是李倓,伪装成李俶的李倓。
“殿下,瘟疫的事我们还是要尽力争取。”
“我明白,先生放心。”
“关于请万花谷那位神医的事,殿下可有些新想法?”
“先生被说服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萧先生的毒在万花有解,太子殿下未必不能一试。”
“这就是先生一定要我旁听的原因?”
李泌失笑:“原因之一罢了。”
“可就算我觉得萧先生的经历能借鉴,娘娘和高将军他们会这样想吗?”
李泌垂手。
凌雪阁也暗中养着神医,他们对李俶的毒都没有办法,林白轩提出请孙思邈来为李俶医治,但想实现不是那么容易的。
万幸的是,南宫茗舍命为李俶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至少李俶暂时还可以撑一段时间,不然,他们根本腾不出手来同时处理宫中的威胁和城外的瘟疫。
想到这里,李泌不由得生出一缕愧疚。
“到底是我们对不住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南宫茗、莫边芽等人。
“先生不必自责,设计南宫茗入狱的人是我。”
李泌起身,负手摇头:“那也是我同意的啊……”
何星他们只知道南宫茗获罪是因为张皇后陷害,他们不知道的是,张皇后之所以认定南宫茗忠心东宫,是因为有人煽风点火。
李倓,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他对南宫茗下手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发现南宫茗似乎对他伪装成太子的事有所察觉,虽然南宫茗很小心,也没有表露出恶意,但他绝不能容忍留下这样一个危险的隐患。
如果南宫茗没有为救李俶而死,他可能会被凌雪阁带走,或者,因为另一种原因死在狱中。
再之后,李泌对蒋金鳞和莫边芽等人的调查也不仅仅是为了找到衍天宗,更重要的是,他要保证所有知道太子秘密的人都没有脱离凌雪阁的掌控。
“先生,那个衍天宗的女子会答应见您吗?”
“她会的。”
聪明人知道躲不掉,所以她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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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泌与李倓交谈的同时,何星与江归已经重返酒楼。
“何道长,对不住。”
江归拱手,言语诚恳,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后悔的表情。
何星摇了摇头,他知道江归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立场,江归的很多话掺杂着试探,甚至会利用他,但他也没有可怪江归的,毕竟江归已经尽量坦诚,他也的确在江归的帮助下见到了李泌,拿到了想要之物。
“道长是不是急着回去?我今夜便安排道长出城。”
“多谢江大人。”
“不必。”
“对了,南宫先生……”
江归颔首,到案前提笔写下地点,离城不远,算是处好地方。
吹干纸上墨迹,何星小心将纸折起。
“道长,如今城外不太平,你们还是要自己当心。”
何星不禁又问起之前被李泌含糊过去的问题。
“大人能否直言?朝廷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那些重病的百姓?”
江归的笑容微微扭曲。
“道长,其实陛下并没有说过这种话,也不可能说这种话。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医官敢这么做吗?”
何星摇头。
“瘟疫总是要死人的。重病的,没法救,死了,又有什么不对?”
“不尽力救治又怎知没法救?”
“道长,医官们没有尽力吗?”
何星一顿,徐郁说过那些医官不通情理,但没有说他们懈怠,何星那次经过营地,看到的也是医官们忙得脱不开身。
“何道长,他们也没有办法,太医署就那么多人,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他们只会选择最现实最有利的那条路。太医署得到的命令是让瘟疫尽快消失,救活大多数,而不是每一个,你明白吗?”
“即便如此……难道不能从民间寻找更多大夫?而且万花弟子自愿协助官府,为何医官还对他们处处防备?”
“你说的前一条,殿下和先生已经在努力了,但这些大夫良莠不齐,想要筛出一批合适的人,没有那么快。至于万花……”
江归一笑。
“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至少一场瘟疫不能让朝廷与江湖之间的隔阂消除。
其实并不是所有医官心中都对万花抱有敌意,但他们是朝廷派遣出去的人,所以就不能与万花门人走得太近。
江湖门派与朝廷对抗大多不得善终,但帮朝廷太多,同样是不好的。
“协作未必是好事,朝廷救疫不可能由万花主导,那如果让那些万花弟子听从太医署的命令,有选择地救人,他们难道会同意?”
何星无言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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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何星在江归的安排下秘密出城,当他回到白川村时,一切依然如他离开时一般。何星暗中将令牌归还给了陆医正,准备连夜赶路,却被紫晴拦下。
“道长你脸色不好,还是先休息一晚吧。”
或许是因为面见李泌残留的紧张与压迫之感,或许是江归最后的那番话点破了残酷的真相,何星一直浑身紧绷,背后阵阵冷汗。
何星拗不过紫晴与李平,于是在白川村停留了半夜,喝了碗安神的汤药,次日便恢复得差不多,只剩下轻微的头疼而已。
何星收拾好了东西,带着木盒启程,在白川村村口,他迎面遇见了一个骑马负剑的道士。
那道士穿的并不是纯阳宫的道袍,颈部以上蒙得只剩下一双眼,何星虽多看了他两眼却也没有太在意,直到离开白川村很远,何星才突然回过神来。
那是李景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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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何星回到了万花。
恰逢一场暴雨,何星虽戴了斗笠,披了蓑衣,却还是被浇得透湿,只有被层层护在怀里的那个木盒还是干的。
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快了,为此,他在途中甚至没敢怎么睡觉,但距离他出谷还是过去了不止七日,何星很怕他回来迟了。
“这个,是息鱼骨吗……”
孙思邈将那如意的一段拿在手中迎着光反复查看,半晌后,他面色复杂地向着何星点了下头,何星心中的石头猛然落了地。
“太好了……”
莫边芽:“……道长你先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何星裹着湿衣,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不住地打着寒颤,发丝一缕缕贴在鬓边,灰黑雪白斑驳,倒衬得脸色更加发青。他整个人都是又狼狈又难看,只有眼中还有些许神采,莫边芽只觉难言心酸。
“莫姑娘,盒底的那张纸是给你的……”
莫边芽惊讶地上前,从细缎下取出了那张尚且干燥的纸。
“这是……”
“是南宫先生的葬处……”
莫边芽半晌没能说出话。
她不知道何星这几日都经历了什么,但她好像终于体会到了萧扶忧曾说过的李娘子、颜泉明等人的心情。
李景秋顾灵鹤是隔壁剑气文里的,是一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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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第 1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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