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何星与萧扶忧并肩从河南府官署大门中走出,何星的目光凝在了萧扶忧手中握着的那小小的纸卷上,里面写有周娘子的姓名生辰,是江归暗地提供给他们的。江归同时还派出差役赶赴了周娘子娘家所在,洛阳城郊外风雨镇,可想也知道,大概很难找到什么线索,真正要快速找到周娘子,还是要靠他二人,或者说,靠萧扶忧。

“道长是担心我算不出或者算不准吗?”

直到远离官署,萧扶忧才带着打趣的意味开口,何星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下狱的那些人中,与周延情况相似的还有几人。”

“道长是担心打草惊蛇。”

何星默认。

“道长,今日晨起时我算了一卦,”萧扶忧的话与他的魂灯一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放心,会顺利的。”

这是何星第二次拜访萧扶忧落脚的客栈。

门窗皆闭,方几上的香炉内并没有置香,然而何星却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沉而缓的香气。

何星放轻呼吸,安静地看着萧扶忧盥手完毕,在案前正襟危坐。案上其他物件皆已被清去,萧扶忧从袖中取出三枚微旧的铜板置于桌面,与上次一样,这次起的依然是铜钱卦,只是看起来要比上次郑重许多。

天地人三才,人居中央,以铜钱效法天圆地方,笔寄所求,示未来之象。六掷为六爻,得初六、六二、六三、老阴、六五、上九。为山地剥,□□,象曰:剥床以肤,切近灾也。变老阴为阳,得火地晋,九四,象曰:硕鼠贞厉,位不当也。

何星蹙眉看着卦象,以他的能力,只能看得出主卦剥卦乃是凶卦,而变卦后得晋卦,是上升之势,却又落在了九四上……

身侧魂灯闪烁不定,萧扶忧的神情也在这明明灭灭间难辨喜忧。

“如何?”何星自己也未注意到话里带上了一丝紧张。

萧扶忧回神一笑:“已算出来了,周娘子如今应在张宗府中。”

“府中?”

何星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张宗带走周娘子,大约会在外面安排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安置。可是竟然,是在自己府中吗?

萧扶忧的指节触了一下下颌,颔首道:“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卦象的确是这样说的……道长相信吗?”

何星一时不知道萧扶忧问的到底是相不相信他还是相不相信卦,也许相信萧扶忧就等于相信卦?

何星扶住额头:“去看看吧……”

东都洛阳依星象布局,从紫微城到外郭城,象征天界三垣。洛水以南,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连成片,占据了“天市垣”最好的位置,张宗的府邸也正在其中。

夕阳在山,坊门渐次关闭,各府前的灯笼已早早亮起,隔着高墙可隐约听见里面的箫管声。街面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几辆马车路过,四角悬铜铃,前后饰锦幔,悠然洒下一路清脆。相比于开天年间的靡丽豪奢,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已经收敛了不少,然而,他们依旧仿佛与那些普通百姓不在同一处人间。

有两辆马车迎面遇到了一处,路不够宽,双方皆停下了。往南的那一辆,车前僮仆先掀开了半边帘,隐约见得是个珠翠满头的年轻妇人,接着,另一辆的车的帘子也被侍女撩开,里面却还有一道软帘,那主人家端坐其中,只露出了一片浅粉织金绣芙蓉的薄纱衣角。双方都未说什么话,却已经见了高低,往南的马车向侧后方小巷退去,直到另一辆马车远去,才重新回到大路。

萧扶忧颇有兴致地旁观这一场无声的较量,何星却叹了口气,觉得眼前的糕点都有些索然无味。

“道长,快到时候了。”

他们所在的酒舍斜对面,便是张宗的府邸,何星与萧扶忧在此守了一下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他们只剩下一条路,进府查探。

太阳落至山后,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

何星二人在附近寻了条无人的小巷,轻身一跃上了房顶,沿着屋脊潜行,他们很快到了张府前院的厢房上。

身为御史中丞,那张宗不知是何处得来钱财营建如此大的府邸,何星蹲在房顶,微微直起身抬头看去,只看到后院重重假山木石,看不清边际,而这前院也是一重复一重,若干屋宇高下相间,若非熟悉此地的人,走在其中,十有**会迷路。

这府中丫环小厮众多,来来往往,何星一时都不知该从何查起,不过,还未等他发愁,大门口倒是热闹了起来。

一群小厮匆匆奔到门前,大门打开,一人被扶着走了进来,看那架势,正是张宗无疑。

“慢点儿,慢点儿……”

“快,去通知夫人啊!”

那张宗大概是吃醉了酒,走路有些不稳。何星与萧扶忧对视一眼,决定跟上去看看。

二人迂回绕至主屋上,张宗也才刚刚到,离得近了,何星好像都能看到张宗满脸到脖颈通红。

“叫你们去通知,通知了吗?!”

发火的大概是个管家,而小厮们唯唯诺诺地答道:“通知了……夫人说等会儿……”

那管家再怎么着也不敢说主家什么,扶着张宗就近进了花厅,下人们倒水的倒水,端汤的端汤,一通忙碌。

没过多会儿,何星听到背后方向有一阵脚步声,他与萧扶忧往侧面避了避,待脚步声过去,才回到之前的位置。

那是一大群服色不一的丫环,领头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妇人,绯红短衫,深蓝褶裙,外罩湖蓝对襟,水色披帛,无论是裙边还是外衫上,皆绣满了各色花草云纹,缀以明珠,头上更是插满金花玉蝶,步摇璨璨。

不用说,这应该便是张宗的妻子了。

何星与萧扶忧看不清众人的表情,但也感觉到,似乎这位张夫人一出现,气氛突然僵了起来。

张夫人不慌不忙地在花厅前站了片刻,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抚了抚鬓发,对身边侍女吩咐了一句,然后众人眼睁睁看着侍女捧上了一根两尺来长的木尺。

“夫人!这……这……”管家赶紧拦在了门前。

“让开。”张夫人素日应当十分有威信,何星听清她这一句话都费劲,但那管家还是满脸菜色地让开了。

“都给我在这看着!”张夫人的怒气忽然全部发作,执起木尺冲进花厅,然后便是“嗷”得一声惨叫。

“泼妇!泼妇!”

张宗大约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下,酒也差不多醒了,软着脚跑出门,被管家扶住,张夫人也追了出来。

“张宗!你可真是了不起了啊!”

“泼妇……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我不怕丢这个脸,你说出去试试?!”

“你,你……我要跟你和离!”

“和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官府告我啊!”

张宗的脸色涨得紫红。

“来来来,你现在就写休书!我教你写!”

张宗哑了。

房顶上,萧扶忧忍着笑小声道:“这女子,可真是……”

何星吸了一口气,他的确也没见过如此强势的女子,看张宗在外如何张狂,谁知竟然如此惧内呢?不过这样一来,何星更不解了,张宗有胆量把周娘子带回府?

花厅前,张宗与张夫人一时僵持,管家似乎终于找到了劝和的机会。

“夫人……夫人您消消气……主君也不是故意吃醉酒晚归的,这都是不得已……”

张夫人扬声道:“你倒是很会维护你的主子?”

管家硬生生退了一步。

“张宗!”张夫人又扭头怒道,“我不管你在外面如何打点应酬,但是你在家里最好收收你的那些心思……你敢纳妾?信不信我把你的那些爱妾全发卖到最下等的青楼里去!”

“我……我何时纳妾了!”张宗反应过来后也是愤怒非常。

张夫人冷笑:“你当我是死的?你不会以为你最近几天借口应酬出去私会的事我不知道吧……”

花厅前的张宗一愣,屋顶上的萧扶忧与何星也是一愣。

“告诉你,人,已经被我抓回来了,就关在马厩里,你是自己把她处置了,还是让我来?”

“你……”张宗浑身颤抖,“你能不能不要胡搅蛮缠!愚不可及!”

“你说谁愚不可及!给我把话说清楚!”

张宗和张夫人还在吵个不休,但萧扶忧和何星觉得,他们也不用再听下去了。

那个被抓回来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张宗的爱妾,而是被他控制住的周娘子,张夫人一通误会,倒是帮了他们不少忙。

张府后院大且道路复杂,到处都是守夜的人。二人尽量捡高处落脚,借着月光寻找,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发现了马厩。

一阵风过,两个守门的小厮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萧扶忧与何星劈晕了过去。

将小厮拖到暗处,两人立刻进入马厩开始了搜索。

张府的马厩很大,足够容纳十几匹马,现在里面也有五六匹马正在休息。听着响鼻声,何星与萧扶忧放轻了动作,生怕惊动了那些马,发出声响引来旁人。

他们在最里面的马厩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绑住的女子。她阖目躺在干草上,脸上有两个鲜红的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还有一丝血迹,让何星心中猛然一惊,赶紧过去探脉。

幸好,人还是活的。

那女子大约是短暂地昏了过去,何星试着摇了摇她,她便醒了。看到眼前两个陌生男子,女子顿时满目惊恐,还好萧扶忧在她大叫之前制止了她。

“娘子莫慌,你可是周娘子?”

女子一愣,然后开始拼命点头。

“是……你们认得周郎?”显然周娘子还算冷静,说话时声音也压得很小。

“不错,我叫何星,是周郎君的朋友,娘子快随我们走。”

何星的名字,周娘子听周延说过,既确认了是来救自己的人,当下也不再耽误,配合着何星解开束缚,扶着墙站了起来。

“娘子可还撑得住?”

周娘子扭头呸出一口血沫:“能,走吧!”

周娘子的干脆利落让萧扶忧与何星大感轻松,他们出了马厩,萧扶忧与何星一人挟着周娘子的一边,带着她逃出了张府。

算卦是我(跟百度)现学的,虽然只是写了最简单的一变爻的情况,但可能还是有些不对,勿在意。

找到对应卦辞倒是简单,但解卦我跟何道长一样不行。邵雍那种梅花算基本上对我来说就是天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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