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星二人依旧如往常一般早起。洗漱时，他们听见外面似有些不同寻常的吵闹动静，萧扶忧奇道：“真叫道长说着了，转机来了？”

何星放下手巾，二人一同出门去看，恰遇见一个眼熟的弟子匆匆路过，萧扶忧将她拦下，一问才知这动静的来由。

原来是林白轩回来了。

画圣林白轩，出谷已近半年，今晨突然归来，连苏雨鸾都没提前收到消息，所以谷中，尤其是丹青弟子，才会小小忙乱一番。

“林白轩……”萧扶忧转头问何星，“道长认识这位画圣前辈吗？”

“见过数面，林先生待人很是温和亲切。”

下午的时候，萧扶忧在三星望月看到了这位传闻中妙笔无双的画圣，虽只远远一眼，萧扶忧也注意到他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确实如春风一般。

林白轩与萧扶忧擦肩而过，萧扶忧微微躬身向他行礼，林白轩眼中虽有一丝疑惑，不过还是笑着向萧扶忧颔首。

大概何星还是说错了，林白轩回来了，或许能帮苏雨鸾等人分担一些，可这似乎与他们二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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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清晨。

天色还未大亮，山谷间薄雾阵阵，落星湖畔提水的人络绎不绝，晴昼海中守卫交班，三星望月的大小厨房里也陆续响起了咕嘟咕嘟的沸水声。

两个弟子从山门前的石阶上走了下来，沿着通往云景台凌云梯的路前行，他们的身上背着药篓，篓中还放着药锄，目的地是位于落星湖西北面的逍遥林，万花的一部分药田就在逍遥林深处，他们二人今日便是要将之前晾在田埂上的一批药材收回三星望月。

主路旁岔出数条小道，道旁草木深深，他们向左转了个弯，一边拿着药锄拨开新长的杂草一边向前，很快就到了逍遥林的外缘。

高大的树木枝叶茂盛，遮蔽了光线，清晨时分尤显昏暗。前几日一场大雨，林中小溪水流暴涨，外面的地已经干了，这里被淹过的土壤却还湿润着，上面印着他们前一次来时的足迹，与倒伏的草木一起为他们指出最常走的近路。

穿过这片树林便能看到聋哑村，药田就在聋哑村前地势较低的地方，哑仆们平日干活基本都在这附近的药田里。

然而，这一日，当这两个弟子走到聋哑村村口时，眼前可怖的场景却让他们陡然睁大了双眼，双腿一软，摔坐在地。

“胡……胡……”

巨大的震惊让两个弟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当他们稍微找回手脚，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逍遥林。

“来人……快来人！！”

惊恐的叫喊惊碎了这个宁静的清晨，萧扶忧何星听说出了事，立刻跟随僧一行等人前往事发的逍遥林。

一路不见其他人影，他们或许是第一批赶到的，而还未走出树林，何星已闻到了风中的血腥味，如此浓烈，让他腹中一阵翻滚。

“死人了……”

萧扶忧低声喃喃，看苏凤棠惨白的脸，恐怕死了还不只一人。

的确不只。

何星站在树林边缘一眼望去，至少看见了五具尸体。

三个万花弟子，两个哑仆。后者的尸体倒伏在药田间，前者的尸体却被绑在聋哑村村口的木柱上，鲜血四溅，满目腥红，更多的血沿着木柱流下，汇成巨大的血泊，周围丈余的土地都被染透，甚至流向了低洼处，如同一条河。

报复。

这两个字在何星的脑海中重重划过。也许是因为这样杀人的方式太过残忍，那三个万花弟子的血几乎都流干了，如果不是深仇大恨，谁会这样做？

“长吟……云霄……”

僧一行双手颤抖，许久无法言语，而苏凤棠几乎要将手中玉笛攥碎，恨得满目赤红。

“究竟是谁……谁干的！”

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当众人走上前时，居然又发现了两具尸体。

两个哑仆，就倒在村口往内数步的地方，之前是因为被竹篱挡住，所以他们才没看见。

七个人，一夜丧命。

这样骇人的惨祸让何星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一行大师……大师您快来看！这些药田！”

何星猛地回头，与众人一起涌到田边。之前他们的注意全在遇害者身上，竟然被提醒才发现，田埂上一片狼藉，晾晒的药草被毁坏殆尽，附近所有药田中的药草叶子都垂了下来，甚至有很多已经枯死。

“这是怎么回事！”苏凤棠失声惊道。他下意识想去触碰那些药草，却被僧一行厉声喝止。

“勿碰！”

苏凤棠陡然僵住手。

“当心有什么古怪！等阿元他们来了再说！”

几乎是僧一行话音刚落，何星就听见树林所在的东面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一看，果然是裴元和阿麻吕，后面还有谷之岚等人。

在看清惨况的一瞬间，裴元脸上的血色便褪尽了。

“阿元……”

裴元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快步上前，目光缓慢在三个遇害的万花弟子脸上依次掠过，额头青筋暴凸。

“舅舅你看！”

裴元转身，看见谷之岚蹲在药田边。她隔着手帕抓起了一把泥土。泥土还是湿的，在手帕上留下乌黑的污迹，而在那些泥迹间，竟还残留着一抹诡异的青色。

那是什么？毒？

“师兄……”

阿麻吕面色沉肃地走到了裴元身后，他已经粗略看过了所有尸体，心中有了大致的结论。

“凶手不只一个。”

四个哑仆都是心脏被捅中，一刀毙命，三个万花弟子却是被残忍割喉，大量失血而亡。无论是杀人手法还是伤口形状，都不像是同一把凶器，同一个人。

裴元盯着脚下的药田，一字一句地问：“聋哑村的其他人呢？”

阿麻吕立刻转头看向僧一行，僧一行答道：“我已经让弟子进村分头去看了。”

“一行大师！”

探查距离最近的一组人已经回来，领头的弟子向僧一行回禀。

“我们找的那几个哑仆都待在自己的屋内安然无恙，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他弟子也陆续返回，所探结果与第一组一致。

“竟然是这样？”

虽然聋哑村里人口不多，屋舍分散，哑仆们因为金针封脉之故失去嗅觉味觉，听力也较常人偏弱，但凶手竟然能连续杀了七个人还不被察觉，显然动作十分干脆利落，而且，是早有预谋的。

是谁？

这个疑问再次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是什么样的人如此残忍，他们接下来又要对万花做些什么？

“去查！”裴元猛然攥紧了拳，高声大喝，“去查昨夜晴昼海中所有外出过的人！我一定……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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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疑云在顷刻间席卷了整个万花，宋听枫得知消息稍晚，听说此事后立刻从晴昼海赶到了三星望月，此时，遇害七人的尸体刚刚被送到，而林白轩苏雨鸾等人也已经在了。

裴元见到宋听枫便问：“师父他可知道此事了？”

宋听枫沉沉点了点头。弟子去向他报信时孙思邈刚好在，徐竹徐郁等人也在。

不过其实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就他来三星望月这会儿工夫，这事情大概已经在晴昼海传遍了。

“怎么样？可有什么头绪？”

裴元看向阿麻吕，阿麻吕端着烛火蹲下身，将一字排开的七具尸体的伤口都看了一遍，然后说道：“确实不是一个人干的。”

众人都知阿麻吕在分辨伤口方面极有心得，因此，他说的话也很可信。

宋听枫：“可还能看出点别的什么？”

“那我还得仔细检查一遍。”

裴元道：“我留下来帮你，听枫，你带人再去将聋哑村那边仔细搜搜。”

“好！”

众人陆续走出屋，裴元关上了门。他们转过身，恰碰见宇晴面色极是苍白地从另一边走过来，惊疑不定地向他们道：“我听说……出了大事？”

众人一时沉默，苏雨鸾拉着她带她离开，出了这种变故，小弟子们的安全更叫人忧心了。

宋听枫向僧一行和林白轩略一拱手：“我先带人去聋哑村那边了。”

“好，你们也要谨慎小心……”

僧一行的眼中有说不出的沉痛和疲惫，而他旁边的林白轩却似乎在出神。

从刚才起就是这样了，萧扶忧微微蹙起了眉。

“宋师叔，我同你一道！”

宋听枫极快地瞟了眼僧一行：“这里也需要人等着，凤棠你还是留下吧。”

僧一行摆手：“你们不必担心我，凤棠你去吧……”

既然僧一行都如此说，宋听枫也不再多言。于是苏凤棠跟着宋听枫再次下了三星望月，萧扶忧何星还有另外几个弟子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