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裴元咬牙良久才说出这一句，而其他人此刻的心情也复杂至极。

三个重症的病人是屠杀七人的凶手……

这意味着包括孙思邈裴元在内的万花大夫们看走了眼诊错了脉，或者，有人竟能用高明的方法伪装成重症！

这甚至比万花谷内潜伏着杀手的消息还要恐怖。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止艰涩开口：“之前师父您让我们去查昨夜晴昼海中外出过的人，所以我和师弟就通知了其他驻守在晴昼海的弟子，让他们先安抚各自负责的病人待在帐篷内，简单询问，然后再由我们一一问过去。”

然而，正式调查开始还不到一刻钟时，沈素柏大惊失色地闯了进来。

“沈师姐你怎么了？”

面对李平的疑问，沈素柏像是怔忡了一下，而后才答道：“不好了……我和小秋照顾的那几个病人有一个不见了！”

“什么？！”

陆止一下站起了身。

“附近可找了？”

“我和小秋四处都找遍了！根本没有看到！”

瞬间的死寂过后，陆止和李平一同奔出了帐篷。

他们叫上了其他弟子，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而当他们回到帐篷里时，发现还有两个弟子面色苍白地在等着他们。

这两个万花弟子所说的话与沈素柏是类似的。

“三个失踪的病人，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村，他们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不过据与他们同帐篷的人所说，他们都是趁别人入睡的深夜时分消失不见的。”

陆止说完了这一句，便等着裴元发话，而裴元的脸色冷冽如三九寒冰，抿唇许久也没有开口。

宋听枫于是说道：“既然是这样，你就把昨夜在晴昼海巡逻的弟子先都叫来这里，再问问与那三个人同村的其他人，看看他们的背景有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其他……我等会儿再去落星湖寻你。”

“好……”

陆止连点两下头，匆忙地向众人一行礼，与谷之岚一同去了，剩下萧扶忧僧一行他们立在原处，暗流沉默涌动。

“查。”

宋听枫抱臂，眼神如刃，带出了锋利戾气。

“他们越是想将水搅浑，我们越是要把事情查清，定要让他们知道，这万花谷可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

.

僧一行立刻抽调弟子开始对万花谷各处进行搜寻，宋听枫则在三星望月对被叫来的巡逻弟子进行了一番询问，萧扶忧何星都在侧旁听，他们发现那三个病人消失得可以说是无声无息。

巡逻弟子没能发现什么异样，只有其他一个弟子记得他三更交班时遇见过外出如厕的病人，好像就是失踪者之一。

宋听枫一边听一边看他自己之前写的那份值得关注的人的名单，这三个病人都不在名单上。

是他之前的排查有疏漏？还是这三个人依然不是雨夜出现的那个人？

宋听枫的眉头拧成疙瘩，折起了名单。

“去晴昼海看看。”

宋听枫起身就走，几个弟子连忙跟上，但萧扶忧与何星若想去晴昼海，还得先经僧一行同意。僧一行征询地看向了裴元，裴元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然后为萧扶忧把了个脉。

“可以。”

裴元既如此说，僧一行自然无不可，他是像相信自己的弟子一样相信这两个年轻人的。

萧扶忧与何星赶到落星湖，询问了经过的弟子才找到宋听枫。宋听枫正在阿麻吕的住处看陆止送来的询问村民的问答记录，而先他们一步回来的阿麻吕与徐竹一道从门外走了进来。

宋听枫暂且放下那份记录，问二人道：“老神仙如何了？”

徐竹：“应无大碍，方才一时情绪激动，现在平静了一些，头已经不昏了。”

“阿郁留在那儿了？”

“嗯，我让他和云珩在那儿守着。”

“可需要将老神仙送回赏星居休息？”

阿麻吕“啧”了一声：“师父他不会同意的。”

徐竹赞同颔首。

“师父的事你不必担心，你且说说这三个人有什么问题？”

宋听枫弹了一下手中纸张，陆止做事很有裴元的风范，问询记录都极为严谨详细。

“简单来说，这三人皆是外来的。有两个在村中定居不超过一年，剩下那个干脆就是经过长安的客商。”

那自称客商的人名叫魏若兰，另外两个人则分别叫陈响、秦武，不过同村村民一般称他们为陈六、秦三。

“这么说，那陈六、秦三都是早早在村中潜伏下来，专门等着万花开谷好来作乱的？”

阿麻吕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难免会导向一个很可怕的结论，萧扶忧与何星此时也交换了一个危险的目光。

宋听枫却没有轻易认同这个观点。

“我觉得既然如今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过多推测，有所警惕便好。实话实说，除了都不是长安本地人外，他们身上再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了。”

一样劳作，一样生活，尤其是那个陈六，他在四个月前刚刚成了亲，娶的就是同村的姑娘。

宋听枫可没见过这样的杀手啊。

“秦三独身一人，但陈六魏若兰都还有亲属随从在村内，从他们身上查也不错。”

“那我现在去和师兄还有一行大师说，让他们立刻派人。”

“嗯。”

阿麻吕转身离开了，宋听枫继续对着名单和记录沉思，萧扶忧突然问道：“宋前辈，之前巡逻弟子说看到这三人中有人外出如厕，那是哪一个？”

宋听枫眼珠一动：“应该指的是秦三。”

萧扶忧浅浅颔首。

“阿竹。”

徐竹撩了下眼皮：“做什么？”

“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办法能瞒过你们的眼，让健康的人伪装成疫病患者吗？”

“我们对这瘟疫的了解要比你以为的少得多。”

他们没有能力否认最坏的那种猜想，这也是方才孙思邈心乱头昏的根本原因。

宋听枫垂头默然，徐竹继续道：“另外，这三人虽说是重症，但也是相对谷外病人而言，若与谷中其他病人比较，他们倒不算很重的了。”

宋听枫“唔”了一声。

.

萧扶忧何星跟着宋听枫将那三个失踪病人住的帐篷也跑了一遍，问了同住的病患，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白费工夫。

宋听枫负手看着夕阳下的远山，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走吧，回三星望月吧，看看搜寻的弟子有没有结果。”

搜寻的弟子并没有回来，僧一行和林白轩也不在，但是苏凤棠回来了。

“怎么样，仙迹岩那边有人昨夜看到什么吗？”

苏凤棠像是在怔忡出神，直到宋听枫重重叩了叩他身边的桌案，他才恍然抬起头。

“你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

宋听枫严肃地审视着他，看得苏凤棠都要心慌了，宋听枫才收回目光。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仙迹岩那边都说没发现什么，倒是沈师兄……”

“他怎么了？”

“他昨夜感觉附近好像有动静。”

“感觉？”

“是的。”

宋听枫慢慢眯起了眼，盯着苏凤棠。

气氛一阵微妙的僵硬，而后，宋听枫蓦然一笑。

“搜寻整个万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线索总比没线索来得好……”

虽然天色将晚，宋听枫也不打算将此事延至第二日，他转身再次出门，但这一回，萧扶忧与何星经过犹豫，选择留了下来。

苏凤棠明显是有所隐瞒的，何星想，向苏凤棠问出实情也许同样重要。

“凤棠……”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其实这件事……”

萧扶忧：“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不，这件事你们二人知道也无妨，只是……唉……”

苏凤棠抬起头。

“其实，沈师兄他的确昨夜发现了动静，不过他是听到的……”

何星一怔，噎了一下才说道：“沈先生他不是听不见？”

苏凤棠就那么无奈地静静看着何星，答案缓缓浮现。

“他……”

“他的双耳……早就好了……”

苏凤棠实在很难形容他知道此事时的心情，何况这是沈清岩亲口“说”给他的。

萧扶忧道：“既然他一直不愿听也不愿说，为何如今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凤棠也不知道，但他与沈清岩沟通良久无果，他是在打算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才被唤住的。

也许沈清岩终究舍不得万花，他虽难渡自身，但总不能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让熟悉的同门死不瞑目吧。

何星想到了秦可桢，又想到了杨溪云，心中百感交集，而转瞬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一日他们在沈清岩屋前说起杨溪云的事，以为屋中人听不见便没有压低声音，可现在看来，窗后的那人会不会在当时就已经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