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与萧扶忧从沈黛衣处离开前往府衙,一路沉默。
“道长,你在想什么?”
何星抬起头:“一些……感叹罢了。”
“是因为秦可桢与江晚舟的际遇?”
“造化弄人……”
“命数有定。”
何星不禁发问:“若你身处秦可桢的位置,你会如何?”
“不知。”萧扶忧慢下脚步,“但若我为江晚舟……”
“如何?”
萧扶忧思索了半晌,最后笑着摇了摇头。
若他为江晚舟,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告诉秦可桢自己的身份。
何星没有得到答案,倒也没有深究,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说,秦可桢真的不会死吗?”
沈黛衣不愿配合,他们却不能就此放弃。而当初萧扶忧算得那奇怪的一卦,如今前半段关于江晚舟死因的部分已经得到验证,后半段却还是一片迷雾,那晦暗难辨的化劫之法,到底能应在哪里?
“我也不知。”
萧扶忧说着,神情变得凝重,以至于何星不得不怀疑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哪里不对。
他犹豫着解释道:“那句话不是质疑你,我只是……”
萧扶忧恍然回过神。
“道长,我明白,我知道……”
何星松了口气:“那就好。”
“嗯……恐怕也不太好……”看着何星困惑的表情,萧扶忧挑眉,隔着衣袖一把拉住了他,“我知道道长相信我,道长却不知我相信你?为这种事情解释,道长未免对我也太见外了啊。”
何星觉得自己好像被萧扶忧绕了进去。
“并非如此,方才只是……”
还没等何星费心斟酌好词句,萧扶忧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何星很是无奈。
“玩笑罢了,道长莫要生气,不过,道长你这般……可是很容易被人诓骗的。”
何星更哭笑不得:“我有何可骗?”
他一个道士,无家无业,若不是师伯接济,连果腹都困难,谁会特意来骗他?
萧扶忧的目光在何星身上流连,几番欲言又止。
无甚可骗的吗?
萧扶忧暗道,值得骗的,可是太多了。
何星与萧扶忧到了府衙,早已得到命令的差役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后堂。江归正在屋内来回踱步,见他们到便迎了上来。他屏退众人,何星将事情经过细细告知,又将手记的抄本递了过去,江归看了眼封面,脸色阴沉得滴水。
“江大人,沈黛衣既然不愿意作证,强求也难强求的来,何况,口说无凭。”
“她既然说有办法不让张宗得逞,我就不信她一点物证都没有留!”
关于这一点,其实何星也不能肯定。但是就算沈黛衣有,若她抵死不交,闹得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还是张宗。
萧扶忧道:“大人固然可以试着去说服沈黛衣,只是如今形势紧迫,大人恐怕也不能将希望只寄托在这一个方面。所幸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真相,也算有了方向,大人何不想想有没有可能找到其他突破口?
何星与萧扶忧说的自然是在理的,这一点,江归也明白,只是他明明是有意帮助秦可桢的人,秦沈二人却对他屡屡欺骗隐瞒,这让他既困惑又恼火。
“她自有打算?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再遇困难,江归又陷入了苦思冥想。然而他并不知道,与此同时,在数百里之外的西京长安,皇宫内发生了一件小事,竟令这个案子再起波澜。
这一日,恰逢张良娣所生的十二皇子李佋的诞辰。虽然皇宫之中人人为迎接上皇归京忙碌不已,但李佋既为当今天子膝下最得宠的皇子,天子和张良娣还是为他操办了一个简单的生辰宴。家宴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李佋聪颖可爱,每每让天子开怀大笑。作为生辰礼,天子赐给李佋一只玉虎,那玉虎雕刻的颇有意思,不似寻常老虎那样威猛,倒是夸张滑稽,很适合小儿把玩。李佋爱不释手,可玩着玩着又命令宫人把玉虎收了起来,天子不解,问其缘故,李佋答,因为喜欢,所以想拿去与弟弟一起玩耍。李佋年纪小小,却如此顾念手足之情,这让天子十分动容,不仅加了赏赐,还夸赞一旁的张良娣教子有方。张良娣自然不敢居功,只说幼子肖父,皆是因为皇帝爱惜手足,小孩子才会有样学样,然后,似乎是不经意间,张良娣便提到了曾经与天子情谊最深的兄弟,永王李璘。天子愀然变色,张良娣急忙为失言请罪,天子一向觉得张良娣恭谨温柔,倒也没有为这么一句话就怪罪张良娣,只是脸色黯淡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张良娣上前柔声劝慰,提到永王留下的子嗣如今过得都还好,天子才点点头。可转眼间,他想起了永王另外的一个儿子,李傃,那个被构陷,被腰斩,不受宠的李傃。
对于他来说,那些因为来不及逃走而死在反贼手下的皇室子弟,是一生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叫来了内侍。
“构陷永王之子那个案子可完了?”
内侍根本没料到皇帝会突然问这事,也不敢乱答话,急忙地派人去问,直问到了广平王的头上,广平王只得回答,东都那边已有些进展,但尚未有结论。
天子等了半晌本就已经不耐,听到这个回话更是不满。
“此等重罪,却拖延至今未有决断,是何道理!”
自然没有人敢和天子讲道理,于是天子当即传旨,要求河南府加紧查办,并且定下了期限。若上皇归京那日还不能有个结果,那河南府官员将被一起问罪。
圣旨被快马加鞭连夜送往东都,送到了江归的手上。何星与萧扶忧看到这份圣旨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他们也不必再问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因为府衙内焦躁的氛围与江归脸上的可怕表情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何星试探着问道:“江大人如今打算如何应对?”
距离上次江归提到上皇归京之事已经又过去了几日,满打满算,他们也只剩四五日时间,而就这四五日里,还要去除过堂等流程耗费的时间。
“本府会先将周延之案了结,至于其他,本府会继续调查,但是……”江归语气一顿,“本府不能拉着河南府所有的官吏一起冒险。”
何星为江归的自称微怔,但回过神来,也点了点头,明白他身在其位的无奈。
法曹等官员皆在门外等候,何星与萧扶忧不便打扰,于是便离开了府衙。不过刚走出大门没几步,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停住,然后,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你……”
“你……”
何星尴尬,萧扶忧哑然失笑:“还是道长先说吧。”
“……其实我是想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巧了,这也正是我想问道长的。”萧扶忧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莫非,我们的答案也相同?道长是不是想去寻沈黛衣?”
何星的眼睛微微睁大。
“不错……”
“看来,道长与我还是很有默契的啊。”
其实这又有什么?他们一起调查同一个案子,想到一处不也正常?可何星还是觉得耳后有一块地方竟渐渐地烧了起来。
“沈黛衣虽然似乎有自己的计划,但她并不知道圣旨之事,如果将这事告诉她,也许她会多吐露一些。”
“嗯……我也这么想……”
“那道长为何也没有在江大人面前提起此事呢?”
“还不知沈黛衣有何反应,怎好给他一些无谓的希望。”
“道长对他人总是很温柔。”
“温柔?”何星摇了摇头,“你倒是第一个如此说的。”
“虽然那些人不说,但他们心中一定是这样想的。”萧扶忧抬手为何星轻轻抚平了左肩的褶皱,“道长,走吧,我们这就去见沈黛衣。”
萧扶忧与何星二人折向了城南。
将近未初,大街上行人明显比早上稀少,倒是各家酒楼食肆还在热闹,喧哗呼喝与歌姬伴着琵琶的吟唱一起从临街的窗扇中飘出,依稀又是太平景象。
“绿水成文柳成丝,临风横笛制新词。
折取柔条无尽意,谁记抱雪第一枝……”
萧扶忧猛然驻足。
“怎么了?”
“嘘——”萧扶忧牵过何星的衣袖,指了指一墙之隔的楼上,“道长你听……”
“自恐失却东君主,朔风忽起乱离时。
芳尘委地人皆笑,君心近月我独知……”
何星模糊地听了几句,不确定地说道:“这是……唱梅花?”
“应当说,是以梅花为引,讲一个故事。”
故事?还跟梅花有关?不能怪何星多心,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而萧扶忧的神情表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道长,不妨我们上去坐坐?左右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何星想了想:“好。”
二人循着声音绕进里坊,找到了那座酒楼,吩咐伙计随便上些糕点,他们抬步上了二楼。出乎意料,二楼虽然坐得满满当当,但却并不嘈杂。每个人都在专心听那歌姬的演唱,对新来的两个人没有分出半缕目光。何星与萧扶忧顺着墙边绕到最后,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曲子似乎已经唱到收尾,何星听着,都是颇为伤怀的感叹。伙计将糕点茶水端了上来,一曲也终了,众人沉寂了一瞬,而后便是满堂喝彩。
“好!唱得好!”
“这曲子有意思的紧!不如再唱一遍!”
“对对对!今日就想听这支新的!”
何星与萧扶忧对视,他们还愁怎么再听一遍呢,这下可倒好。
歌姬抱着琵琶缓缓起身行了一礼,复又坐下,拨起了之前的曲调。何星端起茶盏,细细聆听,然而听着听着,那水便喝不下去了。
这曲子的确是讲了一个故事,而且是一个他们相当熟悉的故事,他们不久前才从沈黛衣那里听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形式再听一遍。
朝代不同,姓名不同,细节也有很多出入,但何星敢说,但凡是洛阳士子,没有人听不出这故事说的就是秦可桢。
何星放下茶盏,翻身离席,萧扶忧紧随其后。二人下了楼,找到了柜台后的掌柜,打断了他的忙碌。
“劳驾……”何星瞥了眼楼上,“请问楼上现在唱的那支曲子,是何人作的?”
掌柜微微有些不满:“你说讲秦可桢的故事的那支曲子?到处都在唱,我怎么知道是谁作的?”
从掌柜的口中听到秦可桢的名字,何星还是一愣。
“你……你也知道这是讲秦可桢?”
“知道啊,这曲子最近时兴得很,那自然有人好奇这故事讲的是谁,所以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啊。”
“那……那你可知这曲子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不知,不过,我们这儿的歌姬开始唱这支也不过是这两三天的事,想来,这曲子也没有出现很长时间吧。”
“竟是如此……”
向掌柜道了谢,何星与萧扶忧走出了酒楼。
午后的阳光照射着屋檐,落下阴影,何星望着那阴影久久出神。
“道长,你说她究竟要做什么呢?”
何星摇了摇头。
删掉了一个我觉得很不靠谱的情节,然后书院那一段因为去掉之后对主线影响也不是特别大,所以也被判定为冗余,删掉了,章节压缩了,所以直接删章节重发,明天放改过的下一章,不过那个改的倒不算太多
这一大段剧情临近结尾,我卡文严重,一直在反复重写,建议攒一攒,等我过了这个卡点再看
哦,别攒着攒着弃坑了就行_(:з)∠)_
小声逼逼,晋江不能删除章节的吗……找了半天没找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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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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