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棋不定？岑楼主指的是康、尹两家？”
“正是。”
何星与萧扶忧对视一眼。
“为何举棋不定？”
“东海与中原隔绝已久，开海之举本就争议颇多。如今众多中原人士来到此处，让东海上发生了不少意料之外的变化，康尹两家觉得这并非好事，因此才会迟疑。”
“原来是这样，那倒也可以理解。”
萧扶忧点点头，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从山海楼出来，赶回红尘酒家。路上，萧扶忧回头望了眼那海上楼阁，突兀地笑了一声。
何星：“你觉得她们说的有几分真？”
“五分？”
那两个人的身份注定了她们不会开诚布公，说什么关于霸王擂的实话，但同时，也注定了她们不会完全地编造谎言来欺骗何星萧扶忧。
何星回想着岑清秋简短的话语，里面显然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被她刻意回避掉了。
方乾既然当初能发布侠客令，邀请众人参加霸王擂，那必是已经征得了三家的同意。如果现在康尹两家不同意，那就是出尔反尔。
而究竟能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两家不顾世家利益和颜面，做出这种行为？
的确最有可能与开海后的变化有关，不是好事，反而是极大的坏事。
何星与萧扶忧回酒家向春娘告知了酒已送到，然后便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去沧海集茶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打听一下这段时间东海三家遇到的麻烦。至于为什么不将地点选在红尘酒家，自然是因为春娘与方家关系也太深，何星觉得，还是暂时避开为好。
他们在茶馆待了一下午，然而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
何星看着纸上二人汇总的信息，只觉得事情透露着诡异。
两个中原人擅闯尹家修炼秘境大衍盘丝洞。
蓬莱先门主方艺修养的九辩馆遭贼人夜袭。
洞天福地岛康家泥兰果被窃。
康家家主之位突然交接，老家主暴毙，新家主却不是原定的康宴离。
桩桩件件，没有哪一件是小事，可都了结的不明不白，好像石块投入沼泽，再没了消息。
何星指着纸上的“迷渊岛”三字说道：“半个多月前，沧海集附近陆续有人遇害失踪，方家弟子此处查访没有线索，后来，他们找到了一个失踪者，而同时，归方乾所有的迷渊岛遭人入侵，据说弟子赶去救援时，迷渊岛上守卫死伤惨重，几乎无一活口。”
“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它与青莲狱之事差不多同时，二者会不会有关？”
萧扶忧摇头：“这等大动作，可不是轻易能完成的，至少，我现在想不出，天下有哪一方势力能兼顾两边。”
“这件事后来也被压了下去，虽然方乾宣称首恶元凶已经被抓，但没人见过，现在也没什么人再提起。”
“虽然如此，知道此事的人心中未必没有留下阴影。我看那些人急着想霸王擂赶紧举办，也有此事的原因。”
“你说得对。” 何星叹了口气，“不过看这情况，三家都焦头烂额，康尹两家后悔开海也很正常。”
“这一点，或许只能问他们自己。”
“对了，这些事情千头万绪，你能看出哪一件与你要找的根源有关吗？而且……”何星顿了一下，“这些本就是传言，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夸大，或许早就与事实相去甚远。”
“足够了，这些，加上青莲狱的逃犯，有了方向，我们可以去找人了。”
“你是说……去找你们宗门的那位前辈？”
“是啊，去验证一下道长的猜想，问问她尹家到底为什么出尔反尔。”
“你说的那个前辈是尹家人？”
“不错，她还是现任尹家家主的亲妹之一。”
何星与萧扶忧离开得悄无声息，他们只告诉了春娘要去其他岛走走，便租下一条小船踏上了前往经首道源岛的路。
途中很平静，船主是父子两人，儿子在船尾沉默寡言，老人却很健谈，一有空就与他们搭话。
“二位郎君真幸运，今天起的是西南风，不到晚就能到尹家了！”
“哦？老丈你们都直接用世家来称呼岛屿？”
“嗐……”老人一摆手，“一个岛都是他们家的，叫什么都一样！”
萧扶忧笑而不语。
何星与他闲叙道：“老丈，最近往经首道源岛去的人多吗？”
“不多！刚开海那几天有一大批，我们送了好多趟呢！不过现在，大多数人都回侠客岛等霸王擂了，生意就少得很了！”
“怎么会？从经首道源岛到侠客岛的不应该多吗？”
“有，但是没多少。有好多人啊，就留在那岛上没走！”
“没走？”何星觉得这老人的话有些前后矛盾。
“二位郎君，你们不是也打中原来？那老头子我一说你们就知道了，那些没走的人，都是那个什么……哦对，丐帮的弟子。”
何星眉梢忽然一动。
“他们呐，都是跟着尹家那个翻了东海的小子回来的……”
何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老人指的应该是丐帮前帮主尹天赐。可……翻了东海？
他想到了上一次提到尹天赐时方皓的语焉不详。
萧扶忧往那老丈面前坐了坐，用一种充满好奇的探究语气道：“老丈说的是尹天赐？我们也听过他的名儿，可翻了东海又是怎么回事？”
“啧，”老人拿下斗笠磕了磕船舱，明明是一副想说的神色，嘴里却道，“年轻人呐，何必打听这么多的事？”
萧扶忧自然不会放弃，又劝了两句，老人终于一拍膝盖。
“行！我今天就说给二位郎君听听，不过，可先讲好，你们不能再说给别人。”
萧扶忧满口答应。
于是，老人便慢慢讲起了一段康尹两家间的尘封往事。
四十多年前，尹天赐还是被寄予厚望的尹家三公子，在东海霸王擂上摘得头筹，成了那一届的“海状元”。按照东海的规矩，海状元可以在东海三家的三处秘境选择其一修炼一年，尹天赐最后选定了康家云中谷内的碧海清音池，结识了当时的守谷人，康家家主的外孙女，康家大小姐康华真。接下来的事情显而易见，两人年纪相仿又脾气相投，很快就私定终身。但这段感情康尹两家皆不能容，一方面是因为康家那族内通婚的规矩，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尹天赐的父亲曾一厢情愿，害得康华真之父死于非命，康华真之母最终也抑郁而亡。为了分开两个小辈，康尹两家想了各种办法，尹天赐被关入大衍盘丝洞，而康华真被指给了康家旁系，家主护法文霄汉。事情本该到此为止，谁知一年后又生波澜。尹天赐破关而出，再次找到了康华真，而此时康华真刚刚为文霄汉诞下一女，还不到三个月。面对两难抉择，康华真最终抛下了那父女二人，随尹天赐而去。两家颜面扫地，下令全力捉拿，二人无法在东海立足，因此才逃往中原。
他们走了，留下的烂摊子却无法收拾，康尹两家本就存有芥蒂，经过此事，更是愈发交恶，几乎断绝来往。尹家丢了下任家主，只能由长女尹斐觉顶上，康家则给了文霄汉一枚泥兰果，勉强补偿。
“孽缘，”老船主皱着鼻子砸了咂嘴，“真是孽缘……”
这种儿女私情，何星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你说那文霄汉也是可怜，婚事是家主所指，成婚后对妻子百依百顺，但到底是留不住啊……”
何星：“恐怕旁人听这事，注意的都是那尹家的公子，康家的小姐，倒是您，会注意到他。”
“郎君不知道啊，我以前见过他一面，还带着女儿。虽然当上了文家的家主，但是整个人……哎……”
想也知道，妻子当众弃他而去，他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那岂是一枚泥兰果可以弥补得了的？
“他当时被那尹家的小子打成重伤，落了病根，身体一直不怎么样，一颗泥兰果舍不得吃，想留给女儿，结果谁想到，他那女儿年纪轻轻倒先走了。”
何星吃惊地睁大眼，结果又听老人说道：“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人死如灯灭！”
“您是说……他也死了？”
“是啊，就一个多月之前，好像他那颗泥兰果死前还丢了，你说这……”
何星感到一阵悲哀。
他们抗争他们的，可被牵连的无辜人的牺牲又有谁来负责。
“我听说，尹家那小子在中原过得还不错，他带回来的那些人，足有好几十个！”
萧扶忧道：“他们是打算从此留在东海吗？”
“那不晓得，反正现在是尹家供他们衣食。不过，这些人一回来，康家和尹家可就又对上了，虽然不跟以前那样明着较劲，也都不准再把过去事提起，但东海人都看得出呢，两家谁都没忘呢！”
“可是我听闻，康家最近换了家主，也许会不一样？”
“哦，是，康家那个小公子嘛，以前老是来沧海集，贪玩爱闹的，不知道现在变成家主后怎么样。”
“原本定下的家主好像不是他？”
“对，原来是他家大公子，不知怎么，说失踪了？真是奇怪……不过，不论是他们兄弟两个谁当，上面都有老的守着呢……”
海水被船桨拨开，波浪晃动着的日影，逐渐转成夕阳。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关于世家的闲话，而经首道源岛已伴着暗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上一章末尾稍微改了几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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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