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侠客岛的平坦开阔相比,经首道源岛处处是凸起石峰,虽不高大,却十分险峻,在夕阳的映照下,层层暗影交叠,仿佛夜色提早来临。
何星他们在离尹家本家最近的归泽渡上岸时,眼前已经连路都看不太清,他们就近寻了个小客栈落脚,顺便也填补一下腹中的饥饿。
同在这客栈落脚的还有另外几个男子,何星只远远看了一眼,便凭着他们臂上独特的纹饰认出,他们都是丐帮的人。
看来那老船夫所言不虚。
何星收回目光,继续低声与萧扶忧讨论明日的行程。
“听闻尹家家主居住在乾元居,明日我们先去那里?”
萧扶忧摇头:“直接去寻那位前辈便是,若无必要,我不想惊动其他尹家人。”
“也好,那你找的那位前辈住在何处?”
“应当是在瞻宇阁,那里离大衍盘丝洞最近。”萧扶忧拿出了一份粗糙的舆图,“她名尹夕辰,是尹家的守洞人。”
“这图……你从何处得来?”
萧扶忧一笑:“途中听方兄说了些东海的风土,便简单一绘。”
何星无奈,这人到底还有多少他想不到的。
饭后回房,他俩却是同一间。这也是没办法,因为客栈太小,而那些丐帮弟子又比他们先到,所以只能他们凑合。
屋里自然只有一张榻,不过店家给他们加了床被褥,还抱来了一张干净的苇席。
二人看了看席子,又看了看对方,萧扶忧起身利落地将那席子卷好扔到墙角,拉着何星睡到了榻上。
虽然一人一床被子,但与别人同睡,对二人来说都是很少见的事。
萧扶忧觑着帐顶发笑。
“笑什么?”
“想到了在洛阳时。”
在洛阳,何星生病的那一次,他守了何星一天一夜,晚上还是借了何星的外衣枕着,趴在案上睡的。
提到这事,何星也笑了,当时万分过意不去,可现在想来,那夜或许便是心动的开始。
何星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
“萧扶忧。”
“怎么了?”
萧扶忧左手枕在脑后,满目温柔深情,右手手指触着他的下颌,若即若离。
何星握住了那只手,轻轻吸了口气,俯身亲了下去。
萧扶忧怔楞不过一瞬,回过神来便开始回应何星。相比于第一次的生疏不得章法,这次两个人显然都吸取了教训,进步了很多,尤其是萧扶忧,很快就反客为主,翻身将何星按在了榻上,辗转过那人唇齿间的温度,手还在腰间试探地接近。
换气呼吸的间隙,何星呛咳了一下,再睁开眼便看到萧扶忧眼中按捺的浓重情绪。
他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萧扶忧制止。
“嘘——”
萧扶忧的唇再次覆上来,迫切而用力,何星眼前发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幸好萧扶忧在他断气之前放过了他,手也没有再继续。
二人对视,艰难地吞咽,平复着呼吸,可身下的反应却不是那么好消退的。
萧扶忧躺了回去,顺手一把将何星拽进自己的被子,虚虚地环着他,却又与他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道长,念《清静经》有用吗?”
何星愕然,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笑声,闷在了被子里。
“别笑了……”萧扶忧无可奈何,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奇妙的委屈,“我出去片刻。”
“其实……”
“你若是帮我,那就真别睡了。”
萧扶忧再不给何星讲话的机会,翻身下榻,披衣而去。
这夜,那床被褥和苇席终究成了多余,虽辜负客栈掌柜一番好意,但萧扶忧觉得,那也是不得已。
第二日,何星与萧扶忧离开客栈,前往归泽渡西北的瞻宇阁。
路旁依然是奇峰怪石,尹家人居住的地方也总是意想不到地隐藏在石林树丛里。
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地势出现了明显的抬升,何星仰头一看,前面群峰突起,簇拥着巍峨高台,台上隐隐可见有楼宇。
“那里应该就是瞻宇阁。”
他们走近,在山下石阶起始处便遇到了尹家的守卫。萧扶忧上前确定了位置,说明求见之意,那守卫询问可有拜帖,萧扶忧摇头,递上了一枚铜铃。
是那枚听风铃。
守卫们明显产生了怀疑,但看着萧扶忧与何星实在不像歹人,还是勉强帮他们传递了消息。
二人足等了两刻多钟,才有尹家弟子匆匆地跑下来,请他们上去。
石阶一级级往上延伸,渐渐地,白云也如在腰间。走过山风雾色,他们到达了瞻宇阁前。
“阁主正在屋中等候,贵客请。”
萧扶忧在前,何星在后,二人迈入屋中,终于见到了尹夕辰。
华衫银簪,身量高挑,眼前人保养得宜,只有鬓边的几缕银丝泄露了她的年纪。
“尹阁主,”萧扶忧缓步上前,“衍天宗紫微垣座下弟子萧扶忧,奉宗主之命前来拜谒。”
“尊使多礼……”
尹夕辰的神色极是复杂。惊诧,激动,忧心,迟疑……她大概也明白,数十年未曾联系的宗门突然派弟子前来,那不太可能是好消息。
尹夕辰请他们入座,屏退众人,将听风铃奉还。
“使者到此,可是宗门有何要紧事宜?”
“阁主放心,澜风师叔安好。不过……今日拜见,在下的确带来了一个关乎整个东海的大消息。”
何星眼看着尹夕辰脸色稍缓,又显出了更大的担忧。
“关乎整个东海……究竟是什么消息?”
“在下想先请教尹阁主,东海上那处龙脉结穴可还无恙?”
“一切无恙。”
“东海开海以来,阁主占算可有发现异常?”
“有吉有凶,但未有异常。”
萧扶忧点头:“然而宗门内的推衍结果却并非如此。”
“此话怎讲?”
“半年之前,宗主夜观星象,隐隐察觉九州或有剧变,而这之后,衍天仪三次异动,每次异动时,宗门推算,皆得大凶之象。”
“衍天仪异动?!”
尹夕辰在短暂的震惊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扶忧继续道:“为探知异动原因,门中又进行过多次演算,终于算得有大劫肇于东海。然而此后东海开海,九天集会,却均非卦中所指的开端。”
“你的意思是……”
“尹阁主,还需当心啊……”
尹夕辰抽了口气。
“多谢使者告知。”
“阁主无需言谢,在下此番示警也并非只是为东海。毕竟,衍天仪频繁异动,于宗门而言,也必须找出此劫端倪。”
“老身明白……老身定会全力协助。”
“多谢阁主。”
尹夕辰又缓了片刻,便恢复了冷静,问萧扶忧道:“不知宗门内可有些寻找的头绪?”
“未有谶言。不过,以在下所想,自东海开海以来,三家遇到种种始料未及的祸事,这其中有些难以了结,牵连不清之处,最有可能隐藏着头绪。”
尹夕辰点头表示赞同,可转眼又露出难色。
何星与萧扶忧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世家都如此庞大,总有些事盘根错节,无法理清也不能理清。
何星想了想,开口说道:“尹前辈,我等在侠客岛听过些不知真假的传闻,可否请前辈辨别?”
“什么传闻?”
何星将那些听来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尹夕辰听完并没有立刻说话,何星揣摩其神色,便知道这些消息即便有夸大,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尹前辈,这里面,可还有哪件事有蹊跷处?”
“那应当就是迷渊岛之事了。”
何星一愣,他虽知道世家有难处,但也没想到,原来另外几件大事都已经盖棺定论了。
萧扶忧:“迷渊岛?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藏着什么秘密?”
“迷渊岛归侠客岛方乾所有,驻守的也皆是其心腹弟子,里面的情形旁人无从知晓,更不必说其中的秘密了。”
萧扶忧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么说来,觊觎迷渊岛,又能促成这场突袭的人,也不会很多?”
“这一点,方家如今也在调查。”
三人各自沉思了片刻。
“对了,尹阁主,青莲狱那些逃犯现在如何?”
“各家依旧在联手追捕,但有几人……恐怕已经恢复了元气。”
“什么人?”
“身怀异术的恶徒,还有以前被俘的东海上的海寇首领。”
“海寇首领?”
“不错。”
萧扶忧眸光一动。
“这就是尹家迟疑,拖延霸王擂举行的原因?”
尹夕辰满面惊讶,何星亦然。
“阁主当是已经为霸王擂起过卦了吧,结果是……有兵戈之危?”
“……不,其实并非是老身起卦,而是老身的一个侄孙。”
“尹青羲尹公子?”
何星茫然地看向尹夕辰,他已经被萧扶忧的话弄糊涂了。
“不错,便是青羲……”尹夕辰叹了口气,“一个月前,他偶然心念触动,占得一卦,卦中所示,便是霸王擂有刀兵之象。”
既是比武大会,有刀兵之象也说得过去,尹夕辰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没过多久,冰火岛出事,尹青羲得知消息立刻来到了瞻宇阁,因为他觉得,那一卦或许有别的解释。
“尹公子觉得那指的是海寇。”
“正是。”
尹青羲是尹家最有天分的术师,他说的话,分量可想而知。但尹青羲也没有将话说得太死,而且,三家共同举办霸王擂,这是早就商定好的事,出尔反尔实在不成样子。总之,尹家家主现在十分犹豫。
“推延并没有什么意义。”
“青羲也这样说,家主也明白,只是暂时还拿不出个方法……”
萧扶忧笑道:“青羲公子也这样说?在下现在倒是想见见他了。”
“他又去大衍盘丝洞闭关了……”尹夕辰忽然一顿,“老身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多日,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或许值得一提。”
“何事?”
“一个多月前,有一男一女来瞻宇阁前求见,希望能进入大衍盘丝洞。”
“就是传闻的那两个中原人?”
“那个女子是来自中原不错,但那个男子其实来自东瀛。”
“东瀛?”萧扶忧想了想,“然后呢?阁主让他们进去了?”
“不错……老身破了例。”
“为何?”
尹夕辰看向萧扶忧:“因为那二人的身份,他们都与宗门有渊源。”
“渊源?”萧扶忧眯起眼,“莫非……”
“那男子名源明雅,来自东瀛源氏,而那女子名赵涵雅,是……”
“神算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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