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萧扶忧有问题要问,方皓并没有立即应声,待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
“扶忧你与何道长都是我的朋友,有些话我也不掖着,你们问的问题,我若能回答,那我会告诉你们,但如果……”
“我明白,若有为难的地方,方兄自然不必回答。”
方皓松了口气。
“那好,你们想问什么?”
“我们想问,方家对霸王擂上暗算未果的那人调查结果究竟如何?”
“原来你们是问这个……明卿你来说吧。”
“是。”方明卿点头,“那人是海寇。”
方明卿实在太言简意赅,方皓不禁咳了一声。
“明卿公子凭何认定他是海寇?”
“凭他所服之毒,还有纹身。”
“纹身?”萧扶忧眉梢一扬,这一点倒是没听徐郁提起。
“他服的毒是海寇常用之毒,腰上纹身也是海龙会独有,所以,他应该就是海龙会的人。”
何星道:“海龙会又是什么?”
方皓:“哦,海龙会是东海上的一股海寇势力,可以说,也是以前实力最强的一伙海寇。”
“以前?”
方皓点头。
“二位有所不知,东海上的海寇之患,早从数百年前便已开始。海寇也分各种势力,有不同的作风,也各自拥有自己的头目。而近百年内影响最大,行事最狠毒的,莫过于海龙会。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收揽各种奇人异士,为了剿灭海龙会,各家也不知折损了多少弟子进去。直到十多前,我们成功在海龙会安插进了一个内应,几年后,在内应的配合下,三家终于成功将海龙会打散,并且抓住了海龙会的首领,黄穆。”
何星想起了徐郁说的话。
“之前从青莲狱逃走的那些人里……”
方皓苦笑一声:“没错,黄穆又逃了。”
“那海龙会现在还存在?他又逃了回去吗?”
“海龙会是存在的,虽然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方皓无奈叹息,“海上岛屿众多,海面又无边界,根本无法对流窜的海寇进行追击,这也就是各家屡次围剿,但海寇之患依旧无法彻底平息的原因。”
方明卿补充道:“海龙会在被三家联手重创后便分裂成了许多小部分,有些人投靠了其他势力,但有些依旧忠心于黄穆,他们依然打着海龙会的旗号,只是不敢大肆兴风作浪。”
萧扶忧:“那黄穆逃走后,这些人必会去接应。”
“是的。而且,黄穆此人,当年俨然是海寇中的霸主,现在依旧有很多海寇畏惧或尊崇他,据说他手里还掌握着关于海龙会家底的秘密,所以,他这一逃走,必有不少人前去投奔,着实是个大麻烦……”
“这么说来,黄穆应该非常痛恨东海三家,也是极有可能率领海龙会趁霸王擂之机进攻的了?”
方皓一顿。
“扶忧,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知道尹家卦象之事?这应该是我三家间的秘密。”
“不瞒方兄,方家使者造访经首道源岛之时,我二人也正在岛上。尹夕辰阁主乃是我师门中的前辈,是她将卦象之事告诉我们的。”
“……尹阁主是你的前辈?”
“正是,当日我们也曾见了青羲公子。”
“你呀……”方皓有些哭笑不得,“当日你们初到侠客岛,我还说你会与尹家先天一脉投缘,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当日我们也不确定会找到尹阁主,所以未曾向方兄提起,还请方兄千万恕罪。”
萧扶忧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不必如此,这本不是大事……”
方皓示意萧扶忧坐回去,接着道:“我和明卿之所以问你们从何知道卦象的事,并非怀疑你们,只是怕三家中有人将消息走漏,坏了事。”
“尹阁主曾说过,卦象之事已有解决之法,方兄说的‘事’,莫非指的正是此法?”
方皓笑道:“扶忧你太聪明,但这具体的计划,我却真的不能告诉你。”
萧扶忧点头,表示理解。
何星道:“既然方兄知道卦象之事,也调查出那暗算者是海寇,那他的目的……”
这就是之前何星与萧扶忧商量时发现的想不通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来找我的直接原因吧。也是……你们既然知道卦象的事,自然会想到这一点。”
“那方兄……”
方皓看了眼方明卿。
方明卿道:“正是因为那人出现在场上的缘由难以解释,所以那人的身份才暂时未对外公布。”
方皓缓缓道:“黄穆老谋深算,可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所以,这事情便更古怪,更叫人提起了心。
何星斟酌着语气道:“那个海龙会的海寇,会不会是有人假冒?”
方明卿的面上立刻有点红,挺直了脊背道:“那纹身绝不可能作假!”
方皓看着他失笑。
“道长,是明卿方才说得不清楚。海龙会的纹身是用特殊方法刺进皮肉的,这种方法,海龙会内也只有几个人会,更不必说外面了。从这些年我们抓住的俘虏来看,也的确没有其他海寇能仿此纹身,所以,霸王擂上那人的纹身,基本可以断定的确出自海龙会。”方皓语气一转,“当然,如我所言,曾经的海龙会早已四分五裂,并不能排除是有人利用他曾为海龙会一员的身份……”
可如此一来,就更迷雾重重了。
萧扶忧道:“这么说来,东海三家现在的打算是以不变应万变?”
方皓笑而不答。
萧扶忧与何星既来了问心居,那方皓显然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当日离开,何星二人却之不恭,于是也答应在问心居住两晚。方皓顺从了他们的意思,并没有将他们来的消息惊动很多人,不过晚饭之时,方子游还是匆匆来了一遭,和何星他们见了个面。
饭后,方明卿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方皓则陪着萧扶忧他们外出散步。
一路走来,何星道:“看起来现在问心居住的人不少。”
“是啊,为了霸王擂之事,族中很多人来了,等到鲲鹏岛开的时候,人还要更多呢。”
“说起来,这鲲鹏岛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也属于方家吗?”
“不,当然不是。鲲鹏岛是诸岛以北的一座孤岛,不归属三家任何一家管辖,也正因为此,它才会成为霸王擂的举办地。不过……”方皓负手道,“当初将此岛定名‘鲲鹏’,并说服三家举办霸王擂的人倒的确是家中先祖。”
“鲲鹏……起于北冥而适于南,倒很符合。”
方皓冲着何星一笑,像是明白何星未说出口的言辞。
鲲鹏在一般人眼中寓意固然很好,强大无匹,气势磅礴,然而其实在《逍遥篇》中,它却离南华真人真正推崇的“无所待”相去甚远。
“先祖讳有崖,生于百余年前,他曾游历中原几十年,历经种种动乱,的确是个心怀宏图,敢与天相争的人。”
所以,也就难怪方有崖要将小岛起名为“鲲鹏”,因为他并不希望霸王擂的魁首做“无所待”的至人圣人,而要做纵横四方傲视群雄的鲲鹏。
“二位,我们从这条路出去走走。”
方皓领路走在前面,萧扶忧悄悄在何星耳边道:“道长,那位方有崖,正是初代苍天君。”
如此,何星倒更能理解了。
萧扶忧他们跟着方皓一路走,竟出了问心居的南门。
眼前景象骤然开阔,由近至远几条路纵横交错,视线所及,还能看到一片临海的村落,此时正是炊烟缕缕。
“那是安平村,住的都是附近的普通渔民。”
“虽说是普通渔民,恐怕也藏龙卧虎。”
方皓微笑点头:“扶忧你这句话……倒也没说错。”
晚风送来花木清浅的香气,还带着一点点海腥,两旁草虫低低蛩鸣。
他们只挑着风景最好的地方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远处的安平村亮起闪烁的灯火,三人才反应过来该回去了。
魂灯又被当作了提灯,他们踩着影子往回走,半路上却听到一阵孩童大哭。方皓迟疑地停了步子,往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是一个大人领着孩子在路上走。等靠得更近了,方皓才发现,那两人他还认识。
“哎呦,是长公子!”女子扯了扯包袱,拉着身旁的小男孩弯了弯身。
“孙娘子,”方皓点点头,“小安这是怎么了?”
孙娘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去沧海集买些东西,他非要跟着,结果到了就直奔糖人摊子,不给就哭起来,可长公子您瞧瞧,他哭了这半天,可冒出来半点眼泪了?”
那名叫小安的男童听到这话,立刻抹了抹脸,何星三人忍俊不禁,连孙娘子都被气笑了。
“糖人吃多了可是会牙疼的。” 方皓拍了拍小安的头,“不过娘子怎么这时候去买东西?”
“家里等着用,所以就去了,正好也帮村长带几副药。”
“带药?华村长是生病了吗?”
“不是,”孙娘子摆手,“是他家来了两个客人,不知是求医还是怎么的。”
“原来是这样,华村长的医术的确高明。”
孙娘子却摇头:“村长的医术咱们都知道,不过我看啊,那两个人的病,连村长都挺头疼的,他最近脸色都没好过!”
方皓叹气:“有些病也是无可奈何。”
“可惜了那姑娘,年纪轻轻,生得还漂亮……还有那郎君,天天陪着她寸步不离的,也是可怜。”
萧扶忧本来在看小安,听闻此话,便动作一顿。
“……来求医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
“是啊,应当是一对儿,也就二十来岁吧,看着应该是富足人家。”
孙娘子的目光好奇地在萧扶忧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娘子可知他们的姓名吗?”
“这我倒不知,他们不常出来活动,可能只有村长才知道了。”
“那他们是何时到安平村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方皓转头道:“扶忧,那二人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哦,问题倒是没有,只不过听娘子所说,倒像是我和道长认识的朋友。”
“这么巧?”
萧扶忧笑道:“听着有点像罢了,这世上男女多了,也许并不是他们。”
告别了孙娘子,他们回了问心居。等方皓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何星才开口道:“安平村那两个人……莫非真是源明雅和赵涵雅?”
“那只有去看看才知道了……”
何星点头:“不过这件事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吧。”
“道长与我所想一致。”
“那我们该用什么理由前去?”
“这一点……或许还要拜托方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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