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村位于侠客岛中部，村里共有几十户，几乎都是渔民。他们的生活很简朴，往往是天不亮就出海，天色大亮时已经贩鱼归来，只有少数几户例外，其中就包括住在村子最南边的村长，华林。

“村长，村长在家吗？”

听到门口的喊声，正在院中煎药的小姑娘掩了火，在腰上胡乱蹭了蹭手，噔噔噔跑了出去。

“孙娘子？”

“哦呦，阿莹你今日帮忙来得这样早？”

“嗯，家里今天没什么活。娘子来找村长吗？”

小姑娘说着，眼神已经不住地往孙娘子背后的两个年轻郎君身上瞟去。

“是啊，村长在吗？”

“村长刚刚出门一趟，马上就回来，娘子先进来坐吧？”

孙娘子犹豫：“不会扰了那两位客人吧？”

“没事没事，他们也和村长一起出去了！”

“是吗？”

孙娘子说话间已经和阿莹向屋里走，还回身招呼萧扶忧和何星一起进去。

他们没有进正屋，只是在院中等候，阿莹搬了几个小木桩，不像是坐具，倒像是树根。

“娘子坐，哦……二位郎君也坐！”

“阿莹你继续煎你的药吧！”孙娘子摆摆手。

“好哦。”阿莹又蹲在了小炉前。

何星：“阿莹姑娘也会医术吗？”

阿莹盯着炉火扇了扇，摇头。

“我不会，我跟村长学着呢！”

孙娘子乐道：“村长现在放心让你一个人煎药，说明你学得不错！”

何星：“之前听娘子说有两个人向村长求医，莫非姑娘现在煎的就是他们的药？”

“对啊，现在这村里除了他们，也没谁天天得吃药了。”

“说到这儿我还想问呢，”孙娘子插了句嘴，“那位身体竟好了？能跟村长一起出门了？”

“嗯！赵姑娘这两天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走路什么的都没问题的。”

“还是村长有办法！”孙娘子露出了一点自豪神色。

“阿莹姑娘刚才说那位求医人……姓赵？”

“是啊，村长就是这样喊她的。”

“那她叫什么？”

“不知道……”阿莹停了手里的蒲扇，困惑地转头，“只听到那个郎君喊她‘多多’。”

这显然只是个小名儿。

但即便如此，何星与萧扶忧心里对那两人的身份也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他们看阿莹煎了一会儿的药，前屋外传来了人声，阿莹又跑了出去，然后几人便听见阿莹脆生生喊了声“村长”。

何星他们站了起来。

一个面色黧黑，脸上沟壑道道，蓄着几缕薄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一个男子扶着一个女子。

那姑娘的五官是生得很好的，只是她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黄，唇也没有血色，在侠客岛如此温暖的环境里，依然裹着厚衣，微微低着头，让整个人显得越发瘦小，仿佛一朵花即将在春日里凋败。至于她身边的男子，虽然穿着不大合身的布衣，但依旧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一看便出身不凡，他看着身边的姑娘，面上写满了严肃与忧虑。

萧扶忧二人心里的把握更大了。

“孙娘子。”见到院中几人，中年男子先拱了拱手，“这二位郎君是……”

“哦，这是萧郎君，何道长。他们是长公子的朋友，说是带了长公子的信儿给你！”

孙娘子将萧扶忧与何星让到前面，二人向村长颔首示意。

“长公子的信？”

男子眼角皱纹深深，透露出了疑问。

萧扶忧解释道：“其实是这样，我二人乃是初来侠客岛，想来安平村走走，方兄知道后，便请我们顺路向村长转交一样东西。”

萧扶忧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好的蓝册，男子双手接过，略翻了一翻。

“多谢二位贵客，怠慢了……”

“村长客气。”

“既然如此，几位请进屋坐坐吧，阿莹你去端水来。”

“哎！”

“我就不坐了，家里今天的海货还没有清，小安又闹人，我就先回去了。”

华林点点头：“你有事那就去忙吧，对了，让阿莹把昨天带药的钱拿给你。”

“不急，以后再结吧！”

孙娘子说着转身，示意几人不必送。

几人进了屋，还没落座，一直跟在华林身后的那男子便道：“村长，多多她身体不适，我先扶她回去休息了。”

那姑娘眉宇间的病态比方才更明显了，若不是身边人扶着，何星都觉得她恐怕会摔倒。

华林忙道：“那你赶紧带她先回屋吧。”

二人向萧扶忧与何星弯了弯腰以示歉意，萧扶忧他们也立刻回礼，示意他们自便。

男子半揽着女子撩开布帘，向后屋走去。

看见何星不解的眼神，华林道：“哦，这后面有个小药庐，本来是为方便乡亲们看病建的，现在是他们住着。”

“村长悬壶济世，在下敬佩。”

华林慢慢捋了捋胡须：“济世二字……却是万万不敢当。”

阿莹送上了茶水，不似问心居那般有诸多精致花样，只是普通白水，盛在陶碗里，不过好歹还是热的。而华林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端起碗先饮了一口。

萧扶忧二人与华林闲聊，所能聊的，无非是侠客岛的一些风物，安平村的大致情况，但萧扶忧他们既是怀抱目的而来，那最终还是要将话题引到提前离开的两人身上。

“看方才那位郎君，似乎并非侠客岛上人？”

这一点是没法抵赖的，因为侠客岛上的人，包括方家人在内，说话都带着楚音，但那个男子说的却是标准的中原官话。

“他们应该是从外乡来的吧，不过老夫也只是治病罢了，没有过问那些。”

“是这样……那那位姑娘的病可要紧吗？”

这句话其实根本就是白问，但没想到华林顿了顿，然后反问道：“二位贵客可是与他们有故旧？”

萧扶忧目光一闪：“村长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二位对他们似乎有些在意。”

“村长多虑，只是方才见那位姑娘的情况，不由得多嘴几句。”

“那是老夫冒犯了，二位贵客见谅。”

华林这样说，却是坚决地不再提起那二人之事，萧扶忧心中倒是极其惊讶，这位老村长，实在警觉得不同常人。

他们在华林这里铩羽而归，也只能礼数周到地离开，待走到无人处，萧扶忧才笑叹了一声。

何星道：“至少今日这一遭，我们还是知道了很多事情的。”

华林的警觉本来就说明了一些问题，再结合孙娘子和阿莹之前的话，他们基本可以确定那二人的身份。

“如果这个判断没错，以赵涵雅的身体状况，也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他们回来侠客岛之后就没了动静。”

解没解出来墟海尽头之谜都是其次，赵涵雅连出门都艰难，如何能经得起海上风浪？

“她的病……是因为命数吗？”

“或许吧。”

“我觉得……”

何星这回犹豫了很久。

“道长？”

何星叹息：“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

何星与萧扶忧都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了，无论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他们都见过很多，而何星觉得，方才见到的那两人，心性正直良善，不似伪装。如果非要何星给出什么证据，大概是那两人眼中不灭的坚韧。

“道长，窃龙脉与品格并无什么直接关系，当年先宗主为赵家窃龙脉，他也并非是心术不正之人啊……”

何星无言以对。

“你也看到了，那源明雅与赵涵雅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挚爱之人在生死间挣扎，源明雅会不会孤注一掷呢？”

萧扶忧声音轻柔，何星的嗓子却被堵得难受，设身处地，若萧扶忧是赵涵雅，他是源明雅……

他也无法抉择。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龙脉干系甚重，何星很清楚，可就这样要直接断了赵涵雅的生路，何星也很难立刻下定决心。

萧扶忧望着何星。

“道长，你看，天道就是这么残酷的东西……”

而衍天宗弟子总是在这种选择间徘徊，有时候，连自己都要成为被牺牲掉的那部分。

何星突然攥紧了萧扶忧的衣袖。

“再试试好吗？”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不伤及龙脉根本的情况下救下赵涵雅……

“我想他们也会乐意接受的。”

萧扶忧低头看着攀附着自己衣袖的手，他一根根将那手指掰开，又一点点扣进自己掌心。

“好……”

这一声答应得无奈又纵容，何星知道，这是萧扶忧最大的温柔了。

“多谢……”

何星主动凑近萧扶忧的前襟，微微仰头想去碰那人的唇，却被手隔开。

萧扶忧看了看四周，荒野无人，但也没什么山石树丛，但凡有人从远处路过，都会看到他们。

他吃惊地道：“道长竟然这么感谢我，主动引诱我？”

何星被这句话臊得红了脸低了头，但定了定神，还是忍着羞耻抬头道：“并不是因为感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萧扶忧托着何星的下巴，直视他的双眼，屏住呼吸，逼他把话说完。

“只是……现在就很想亲亲……”

何星最后一个“你”字没说完，因为被他撩拨到不能自已的萧扶忧已经不管不顾地吻下来。

旁人要怎么笑，怎么议论都随他去，何星眼里只有萧扶忧羽睫上让人目眩的细碎光影，那仿佛是午后半梦半醒间枕上的栖蝶，落进心湖，便荡起悠悠一片。

西山居这个过河拆桥的渣男……推栏我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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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