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朦胧的月色将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
尚未行半里路途,但见前方黑暗中,一道身影自丛林后走出,挡住了去路。
“主人,沐雨有事禀告。”
“若无要事,明日再讲。”雁王沉声开口,步伐却未有一下停歇。
沐雨追上前去,径自说道:“暗卫自中原延请了修儒大夫,今日戌时刚至,修儒已经前去看过月星回的伤势。”
修儒?月星回?俏如来脑中飞速的运转,把过往一点一滴的回溯,串联,似已察觉了许多不合常理之处。所以星回还活着么?玉华峰顶所见的难道是障眼之法。自己竟然…误会了雁王?俏如来眉头轻颤,暗暗呼出了一口气,心中千回百转。
“吾已知晓。”雁王微一点头,并未有多余的话语,一步步的走向了更加黑暗的深处。
沐雨望向雁王的背影,心中暗叹,她太了解主人是个什么性子,倘若今日她不挑明,这两人怕是要不停的别扭下去。
夜色越来越浓郁,月光似是悄悄的藏了起来,俏如来偷偷的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一时难以看清雁王的表情。想要开口询问来龙去脉,话到嘴边又仿佛被无形的双手堵住。
万籁俱寂之下,是两颗躁动不安的心。俏如来似乎能感觉到雁王有节奏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起起伏伏。
一路之上,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发一言。
向西约莫行了一柱香的时间,俏如来忽觉周围环境越来越熟悉,抬眼一瞧,竟已到了听雨阁门前。
阁楼内中灯影憧憧,神秘而又静寂。一恍多日没有再回这里,一股怅然之感油然而生。
甫一进入房内,便觉周身舒暖,屋内早已围起火炉,火苗烧的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柴烟熏味。案几上,一盏红泥小炉正静静地燃烧着,炉子上咕嘟嘟的煮着茶水,与屋内的暖和气氛完美融合,一切的一切让人感觉无限的安心与放松。
烛光之下,但见俏如来面上仍有一丝红晕未消,雁王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走到床边,轻柔的把他放到床上,床边是早已备好的崭新里衣。随即除去大氅,拿起洁白又柔软的里衣认真细致的为他穿在了身上。
缓过神来,俏如来感觉全身痛极,倦极。愈发气恼他今夜不管不顾的野蛮行为。心中虽对星回之事万分疑虑,奈何今日完全不愿听他的任何一句解释。
胡思乱想间,只见雁王不知在何处拿出了一只瓷白玉瓶,打开之后,一股独特的香气幽幽传开。不知不觉间,他的整个身子已然凑到了他身前。
“你又要做什么?”俏如来抓起被褥警惕的盯着他。
“上药。”指尖轻轻一点,伸手便向颈下红痕抹去。“不要乱动,冰魄膏对止痛消肿有奇效。”
俏如来有些呆滞的盯着他,灯影下,雁王十分专注又耐心的,为他涂抹起了药膏。指尖游走在光滑的皮肤之上,带起一股凉凉的酥麻之感。雁王靠得很近,他似能看到他冷峻面庞上那层细细的的绒毛,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金灿发光。
而后竟再次扯开了俏如来的衣襟,指探入怀,一点点的找寻满身的斑驳红印,前身、后背一处处的为他轻柔涂抹,额前发丝不经意间撒在了他的颈窝,暧昧又撩人。
待得身上上药完毕,雁王忽地把他推倒在床上,手指蘸取了大量药膏便向他下身探去。
俏如来猛一警觉,急忙起身,冷声开口:“你…出去!”
雁王凑上前来,轻轻在他耳边叹了口气:“乖师弟,上了药伤口才好的快。”
话音刚落,但见俏如来眉心紧蹙,脸颊也因怒气染上了绯红。若非是他,怎会弄得自己满身伤痕。
全身似散架了一般,痛意围裹着困意席卷了全身,却固执的不肯退让半步。
僵持了片刻,雁王伸手一把环住了他的腰,低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温热的气息酥酥麻麻的落在了他的颈后:“师弟,我错了…”
“你先放开。”俏如来身体微微一僵,伸手想要把他推开,却是徒劳。
“你先原谅我,不然我不放。”说罢,竟愈发抱得紧了些,手指穿梭于师弟的发间,缓缓的抚弄着。
“你还是这般专横无理。”俏如来低声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直击雁王的灵魂深处。
闻言,他一动不动,心中涌动的情感如潮水般难以自抑。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他能感觉到俏如来微微颤抖的身躯,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心间细细切割。
自小在王室长大的他,看惯了太多的诡谲争斗,人心险恶。所做所见所历所闻皆是为了生存。直到经历家国危难,直到遇到师尊,直到受到师尊的悉心教诲,为他铸智铸计铸心,直到他一生中最为重视的人一一的离他而去。
他的一生,在为数不多的选择下依然荆棘满布。直到他登上那最高的权位,变成了万人之上的至尊。他仿佛什么都得到了,又仿佛是一无所有。他看透了世间的种种,所有的一切皆是可笑而又虚无缥缈,直到他对愚昧的人世间再度绝望。
唯一剩下的,只有执念。
何为执念?
爱而不得,放而不舍。求而不能,失之不甘。
或许他真的不懂如何去爱。
雁王小心翼翼的放开了怀中之人,不安的望向他,幽深的眸子中带着深深地无措,无声的疼痛淌进他的心里,竟是这份患得患失,使得呼吸里都带着灼痛。
他阖了阖眼,掩住泛红的眼圈,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轻颤:“我怕,连你也离开了。”
他怕再一次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终是再难抑制,泪水无声的滑了下来。所有的骄傲与坚强都被这滴眼泪所冲刷,那刻骨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处遁形。
似是要压抑无限的情绪,他的指尖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唇瓣抿地紧紧的,眼底像是染上了血色一样,变得通红,眉眼之间,是俏如来从未看到过的脆弱。
俏如来莫名觉得心中一阵酸涩,生离与死别,世间最痛莫过于此。他垂下眼眸,无声的拥住了他。良久,良久,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他察觉到自己颈间晕开的湿润,凉凉的,却烫到了他的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悲恸的情绪缓缓的消化,雁王深深呼出一口气,俯在他的耳边,柔声开口:“师弟你累了,休息吧。”
“嗯。”困意渐渐袭上心间,俏如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般,一寸一分也无力再移动。
雁王扶着他躺下,似是生怕他再度偷偷逃跑,待在床边盯着他进入了梦乡。
俏如来做了一个梦,梦见大雪纷飞的夜,
独自行至一座破庙避寒,庙中存有许多枯木,他燃起了木柴想要暖和一些,却被呼呼的冷风瞬间吹灭。无奈只能添加更多的干柴,越添越旺,全身都被烤得烫烫的。不知不觉间的,火势越来越大,整个破庙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燥得他难以呼吸。
待得灼热之气再难抵抗,俏如来猛地睁开双眼,清醒了过来。刚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张万分熟悉的脸庞。
“修儒,是你啊。”一开口声音竟嘶哑得不成样子。
“俏如来大哥唉!才几个月没看到你,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呢!”修儒气鼓鼓凶巴巴的开了口。
俏如来感觉全身烫得要命,头昏目眩,口中又干又燥,浑身软绵绵的,身上的痛感还未消散,想要坐起却是不能。
一旁雁王见状连忙递了温水过来,却被修儒截了去,“俏如来大哥,你现下发热得严重,先前所受的内伤也未痊愈,近日内不可再费心力,动肝火。还有身上的外伤,需要小心不可沾水。”说罢冷冷的瞥了雁王一眼。
俏如来顿时尴尬得脸颊通红。修儒虽年龄小,但毕竟是大夫,自是一眼就能判断出他身上的痕迹来源。伸手接过温水浅浅饮了一口,脑中思索着怎么回应才能避免更加窘迫得境地。
“咳…修儒,辛苦你奔波这么远前来。月星回他怎样了?”
“他目前的状况还比你好些呢。”修儒偏起脑袋疑惑的开口,“长剑贯穿心下五寸,他是在受到剑伤之前就服用过护心丹药,而后及时止血急救处理,若非如此,怕是神仙难保。奇怪,他是提前知道自己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么?”
俏如来转眼看向雁王的背影,来龙去脉已然大概明了,只是此种计策过于铤而走险,当时以寡敌众之局面,退路与后手自是必不可少的,若是自己抉择…或许会用更为折中之法。
“我已用织命针修复了月星回受损的经脉,他内功修为颇高,比常人恢复要快一些,再度调理数日便无大碍。”
“嗯,多谢你,修儒。”
“哼,俏如来大哥,我已为你特制了调理内伤的药方,这回可别再像海境那次偷偷倒掉了喔。”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敲门之声轻轻响起。
“主人,沐雨有事通报。”
雁王打开房门,示意她直接开口。
沐雨略一踌躇,低声言道:“梦望舒姑娘自翎地一路寻来,她言讲有重要信息要当面告知您。现下正在南方十里红松亭。”
竟然是她,雁王颇为意外。
“若您不愿见,我便回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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