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云尚客栈]
流云缓动,晨光明亮而透彻,洒满世间万物。
听雨阁小院内有一片荒地,长有些许杂草,俏如来甚至在寻思,要不要开荒种一些菜。以前的他,怕是鲜有这么闲暇的时候,一时间他被自己冒出的奇怪想法而惊到了。
彼时雁王已然离开了一段时间,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赌局。虽说他不是个争强好胜之人,但甫至羽国却遭人暗算,确实不得不重视起来。
正自沉思之际,忽闻琴音再起,一改先前悠长清韵,转而柔中带刚,铿锵有力,仿佛一位风华正茂的剑客,于树下饮酒舞剑,剑光如虹,好不气势。
俏如来寻着琴音出了小院,一路向东,约莫行了半里路,但见竹林茂盛浓翠,密密耸立,一人端坐林中,抚琴轻拨,流水般的音调从指尖汩汩流淌而出。
弹琴之人竟是一名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束发潇洒,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清朗之气。不曾想这美妙悠长的琴音居然出自如此年少之人,确实让人心生赞叹。
正在此时,少年忽然停下动作,妙音戛然而止。他缓步起身,行至俏如来面前,恭敬施礼:“月星回见过主人。”
“月星回?你是何人,为何叫我主人?”
“星回是雁王特意派来保护主人的。”
“今晨的琴音也是你所奏?”俏如来上前扶起他。
月星回点了点头,随即眼中露出一丝不安:“不知是否打扰了主人?若有冒犯,还望主人恕罪。”
“抱歉,是俏如来突然而至反倒搅扰到了小兄弟。”俏如来目光柔和,缓缓开口,“星回,我不习惯主人这个称呼,不如你就唤我大哥吧。”
“星回向来称雁王为主人,自然也要叫您主人的。”少年再次垂首施礼。
“人生来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江湖儿女自在潇洒,还是称我兄长最为合适。”
“是!俏如来大哥!”少年眉眼弯弯,开口便叫起了起来。
到底是少年心性,见眼前之人风度翩翩,温和有礼,月星回不自觉地放下了拘谨,心中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星回,你来自王宫之中吗?”
月星回摇摇头:“星回出身翩地武学之家寒月门,三岁之时九羽内乱,殃及家乡,一夜之间我成了孤儿,本应死于战火之中,幸得霓裳公主相救才活了下来。”
霓裳公主?俏如来忆起此名曾在羽国志异之中提得,本是鹤王之女,雁王小妹,亦是当年战争中的牺牲者之一。
“可惜公主也在那场战争中不幸殒命…”月星回眼角微微泛红,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被公主的忠仆哑伯收养,并传授武艺。战火无情,人生无常,也是雁王多年来的庇护,我才能活到今日。”
“星回,很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之事。”俏如来一瞬间想起了修儒,同样是身世悲惨,又惹人心疼的孩子。
“无妨的,大哥是主人的至交,星回信任您,这才忍不住讲了这么多往事。”
“说说这古琴吧。”俏如来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赞许,“小小年纪竟能精于音律,着实不凡呢。”
星回偏起头,略有些灰心地开口道:“哑伯平日里最不喜欢我摆弄这个了,他常常说男子汉自当挥刀舞剑,鲜衣怒马,弹音弄曲不过是浪费光阴,毫无前途可言的。”
“哑伯之言虽有其道理,但音律亦是修身养性之道。且古有前辈能以音为刃,既可抚慰伤痛,亦可裂石穿金,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力,其中境界,可谓深远。我等后辈,自当以前贤为楷模,坚持不懈,终会有不凡成就。”俏如来眺望远方,似是想起了某位故人。
“多谢俏如来大哥的宽慰。”
不知不觉间,已至巳时。微风轻拂,云絮悠然飘荡,在湛蓝天幕上徐徐舒展。
忽然间,天边传来一阵咕咕鸣声。抬眼望去,只见一只洁白的信鸽,自东侧王宫的方向盘旋而来,身姿轻盈,径直落在了星回的手上。星回熟练地从信鸽身上取下密信,随即递到了俏如来手中。
展开信笺查看,内容竟是羽国之中,精通曼陀铃邪术之人的名单,一看便是雁王亲笔书写。
名单之中仅有五人,俏如来回想了一遍,并未与任何一人有过交集。
俏如来收起密信,沉思了片刻,回首望向南方,嘴角上扬,犹若春风。
“走吧,星回,咱们出发!”
“俏如来大哥,我们去哪里?”
“云尚客栈。”
羽国都城,羿畿之地,自是一片繁华景象。
虽是初冬,却因近几日难得的好天气而变得格外热闹。
中原虽繁华兴盛,却与羽国的风土人情大不相同。此地街道两旁,食肆酒廊林立,因常年气候寒冷,百姓多喜饮酒暖身之故。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
城南云尚客栈便是这都城最大的酒楼,羽国王族最喜爱的美酒将军泪便是云尚专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俏如来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与星回对饮,他本身不善饮酒,故而点了一壶云雾茶。此茶略感青涩,但胜在回甘悠长。俏如来一边品茗,一边差小二打听剑无极与凤蝶去向。
自上次羽王宫一别,几日来未再相见,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在客栈之中。
“飞羽兄,你听说了吗?扶光令再现江湖了!”开口说话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身披玄色披风,褐色长发肆意披散,神色间满是神秘,侧身向身旁的飞羽悄声说道。
“扶光令?兄台说的是那个扶光令?”一旁的飞羽兄惊讶开口,观面貌约莫三十有余,面容冷峻,双目有神,手持一把缎面折扇,与这寒冬天气格格不入。
“是的,你没听错,扶光令,号称是太阳之神的信物,羽国自古以来信奉太阳,传说得此宝物者能可号令天下,称霸九界。”
“嘿!若我能有幸得之,岂不扶摇直上?”
“哈哈!飞羽兄,不是兄弟低看于你,此等宝物怎有可能落入我们这些凡人手里!”玄衣男子瞧了瞧四周,忽地压低了声音,“据说中原尚同会盟主俏如来早已潜入羽国,怕也是为了夺取此物而来…”
“原来中原史家,也不过是利欲熏心之辈啊!”
“咳咳…”星回一杯清茶未尽,听至此处,不由得皱起眉头,欲要上前,却被俏如来按住手腕,摇头示意。
正待此时,客栈小厮一阵风似地跑到了俏如来身边,拱手一礼道:“贵客,您说的那位剑少侠与随行的女侠已有两日未回,随身行李都还在客房之内呢。”
“哦?可知他们去往何方?”
“只知晓他们要出城寻人,往东方去了。”
“嗯,多谢你。”待小厮退下,俏如来开口询问道,“星回,据说羽国有九大封地,不知这东方所指的何地呢?”
“羽国全名平旭羽国,共有九大地域封地,分别为翩地、翎地、翟地、翏地、羿地、翁地、翾地、翔地、翊地,此九地以羿畿为中心,位布于东、南、西、西南、东南、西北六个方向,九地各有一方诸侯坐镇,奉君王为尊。正东方正是翎地方位,其主为鹰王云中鹫…”
话音未落,一阵悦耳的琵琶声悄然响起,音色幽远,如深谷微风的低语,让本就喜爱音律的星回瞬间起了兴趣。
回首一瞧,弹曲的是一名女子,长相温婉,发髻微乱,眉间一颗朱砂红痣,平添几分清丽,衣衫也是单薄,双眸间似有无尽的惆怅哀怨。
烛影摇红,向夜阑,
乍酒醒、心情懒。
尊前谁为唱《阳关》,
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沉雨散。
凭阑干、东风泪眼。
海棠开后,
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弦弦掩抑声声思,曲调婉转,声动梁尘,诗词也被女子吟唱的别有一番怅惘滋味。
“嘿嘿!小娘子,你生得貌美如花,怎么开口尽是凄凄惨惨…嗝,真真大煞风景啊!”开口的是一名青年醉汉,头戴冠玉,身着华丽,容貌清秀,一看便是富家公子哥。
只见他手持酒壶,摇摇晃晃,行至琵琶女面前,笑吟吟再次开口:“不如弹唱个**幽梦曲给大伙听听如何?”
客栈内鱼龙混杂,多是看热闹的旁观者,此刻,竟有不少人附和醉汉拍手叫好。
“公子勿再说笑了,乌衣在此地卖艺实属无奈,还望公子莫要为难。”琵琶女可怜楚楚,双眸泛红柔声乞求,脸颊苍白,宛若冰雪。
只见醉汉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伸手便夺女子手中琵琶。谁料想女子死死护住手中之物,被他轻轻一带,连人带乐器全都扑倒在地,一片凌乱。
女子顾不得自身,跪坐在地,匆忙捡起琵琶,细细擦拭,捧若珍宝。
本以为醉汉就此罢手,谁料到不退反进,攻势愈加猛烈,这一掌下去,岂是一个柔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
“你这厮当真太过无礼!看我教训与你!”月星回再难忍受,翻掌而出,便要向醉汉后背袭去。
醉汉察觉后背掌风不凡,乍然转身,提起酒壶挡住来势,只听“砰”的一声,酒壶在双方内劲较量之下挤成碎片,壶中之酒也变成漫天水花洒了一地。
“我的将军泪!喝!”醉汉一声沉喝,酒意清醒了大半,但见对方不过十几岁少年,武力却是不容小觑。电光火石间已过数招,少年更是丝毫不落下风。
眼见对战激烈,周围围观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醉汉只待速战速决,内劲猛提,以灵巧身法绕至星回身后,欲行奇招反制对手。却见星回毫不畏惧,一个腾空旋身,化掌为指,直指醉汉胸口,醉汉侧身躲避,不料星回招数又变,雄浑掌力堪堪落在醉汉肩头。醉汉只觉内息一滞,便即放出狠话,“小子,你会后悔今日多管闲事!”说罢,借着飘逸身法,跳窗远遁而去。
“此人的身法当真怪异,快得出奇,我竟从未见过。”星回并未追击,回身望向俏如来,忍不住对那人啧啧称奇。
围观的人群见没了热闹瞧,便各自散去。
眼见醉汉逃去,琵琶女急步上前,微微俯身对星回恭敬一礼:“多谢小兄弟路见不平,小女子名叫乌衣,恳请恩公留下姓名,这份恩情来日定当报答。”
星回瞬间红了脸颊,连忙扶起女子:“姐姐不必如此大礼,这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非也,对乌衣来说,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请再受我一礼。”说罢便要再拜。
星回小小年纪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顿时慌了神,只得看向俏如来,眼神连连求助。
“乌衣姑娘,莫要多礼了,若要言谢,不如坐下一起饮茶如何?”
乌衣闻言望去,但见窗边端坐白衣白发僧者,手持念珠,飘绝出尘,气度不凡,让人望而生慕。乌衣听罢微微点头,怀抱琵琶,脚步款款而至。
“我观姑娘举止神态非是出身穷苦人家,为何会流落此地呢?”俏如来一边询问,一边已斟好清茶。
“乌衣来此卖艺,本是寻找我的夫君,与年仅三岁的孩子…”话未讲完,女子眼中便泛起点点泪光。
俏如来闻言脸色凝重,开口问道:“不知他父子二人是发生了何种变故?”
“我出身翎地,原是富足人家,与夫君恩爱非常,三年前育有一子,家庭本和睦美满。可就在去年,街坊邻居家陆陆续续丢了许多孩童,四方传言多为鬼神作怪。谁曾想半年前的某一夜,我儿在家里中玩耍,竟被直接抢走!来人头戴青面獠牙面具,十分可怖,我的夫君当即便去追赶,谁知再也没有回来…”再次诉说凄惨经历,乌衣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瞬间落了下来。
“乌衣姐姐,究竟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抢掠孩童!”星回咬牙恨恨说道。
“这半年以来,我散尽家财,四处打探消息,才得知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而为。”乌衣浅啜一口清茶,心绪渐渐平复,缓缓开口,“传说翎地东南方有一座九凤山,山内坎坷崎岖,常人难以登上。山顶某处建有一座宫殿,该处便是这神秘组织的总堂,被劫掠的孩童都被送入山上,作何用途不得而知。”
“可知这个组织何名?”俏如来放下茶杯,沉吟开口。
“赤日盟。”
俏如来转眼看向星回,只见他垂眸摇头,看来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在都城卖艺,只为多攒些银两,好雇请高手,将我夫君和孩子救出来…”说到这儿,乌衣忍不住低下头,低声啜泣起来。忽地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前日里,一对青年侠侣听闻我的遭遇,心生怜悯,执意要前往九凤山一探究竟。谁知两日已过,仍是毫无恩公消息,都怪我,实在不该连累他们…”
“你说青年侠侣?可知他们叫什么名字?”俏如来心神一动。
“我听恩公叫那位姑娘,凤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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