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不过诛黄昏。
我太弱了,对不起,大师兄,二师兄,还有早死的师父。
他单方面殴打了我十秒钟,我们的父子情谊就跟我的露水情缘一样短暂。而我之所以没死,他说,因为谁也不想要我的力量——“魔胎巢落”,一种除了吸收地气之后不断淬炼的体质,也是他刻意从身体里拉扯出去的体质,因为这个体质的副作用是怀孕。
好逊哦。我从地上爬起来,擦擦鼻子上的血,擦擦眼睛,好像吹进了沙子。
一旦干掉我之后,他就会吸收我的力量,意识就无所谓了,意识可以压倒五指山下长年放置不管。但力量一定会由干掉我的他吸收回去。
他不想怀孕。
我去,难道我就想,还不是设定成这样,我不得不接受吗?我愤怒的瞪着他,他就在那里默默享受我的愤怒,他不仅是个人渣,还是个愉快犯,以别的切片的痛苦为乐:“暗魂,你是失败品。”
我瞪着他:“可宵暗爱我!”
他微微一笑,似乎觉得我很可笑,这个笑容很短,他转过身,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这场战争的最后,一定是我和他之间的胜负。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你没有族人,也没有同伴。”短暂的瞬间,似乎他还想说什么,长风吹过这片不久之前的战场。
我没有叫住他。
我对他没有杀意,而他对我有,对暮霜星有,暮霜星和他之间也互相厮杀。我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两件最重要的事,以至于整个事件的真相,一直都被我弄反了。策君说过,理由、顺序、时间,我弄错了顺序。
不是宵暗分魂了其他人,也不是诛黄昏和他一起制造了我。
是“宵暗”分出了后来的宵暗。
诛黄昏就是宵暗,是帝女精国的黄昏魔族,我把顺序彻底弄错了,这样想起来,仿佛除了诛黄昏最后一刻告诉我,现在的宵暗根本没有提起过,他是故意隐藏了这一点,让我误以为诛黄昏是叛逆之后起了那样的名字。
事实恰好相反。
身为帝女精国的王子的宵暗,不断切割,而现在的宵暗是他的失败之作,出了意外,弄来了人类的魂魄,而我,则是更失败的副产品,是他不想要的魔胎之体。
诛黄昏,才是一切的源头,是他对自身的厌弃,才用了分魂之术,不断把灵魂切开来,舍弃他不想要的东西。
他最初想要舍弃的是什么——是他的名字。他的出身,他身为黄昏魔族的身份。
我想去找宵暗。
可我已经厌倦被欺骗了,厌倦被打击,厌倦在短暂的高兴之后就失落。我不想和那些表面上的黄昏魔族互相残杀,我想回到修罗帝国,过我无忧无虑的菜鸡人生。
“他们希望,由你杀了他。”
暮霜星的话闯进了脑海里,我停下来,忽然间,另一个念头闪过了脑海,让我震惊的不能自已。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宵暗似乎曾经说过。
——我可以拯救他们。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我这样的魔,杀了他们,压制他们的意志,让他们从复活黄昏魔族、镇压什么魔世的心愿之中解脱吗?
如果那是他们想要的——
我看着天空,被一丝光芒撕裂,又转瞬消失无踪。
我从琉璃山谷慢慢走到山坡上,魔世的山坡到处都很荒凉。我所在的广野山,一侧是琉璃山谷,另一侧是无肠之国,说是无肠国,其实是两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部落盘踞,再过去一段,就是只有无神智的魔物盘踞的地方。
“那里,很少有魔过去。”鬼飘伶说。
“为什么?”
鬼飘伶露出了优雅的笑容,说:“明说,那里的妖魔太强了。没有好处。”他长得又高又瘦,跟在我后面,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过去会怎么样。
“会被吃掉。”鬼飘伶无情的说。
“呃,”我说:“其实您可以不必护送我的。”
“如果你要回修罗国度,我不用送你,”鬼飘伶说:“这是南陵的意思。”
我暂时不太想提起南陵王,于是转移话题,问他战争准备的怎么样了。鬼飘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以惊人的乐观说交给策君就可以了。
我真希望能和他一样乐观,但我看见了应龙师的力量,更不用说压倒性的兵力差别——三千对三万,平A都能A过去吧。
“山道太窄,”鬼飘伶说:应龙师不会派出太多魔兵。”
“如果他从别的地方进攻呢?”我随意和鬼飘伶掰扯:“从那个山翻过来,直接切入街上,或者绕远一点。”
“那就被南陵吃下去,就像我一样,”鬼飘伶耸了耸肩:“只有琉璃山谷,不在术法之下,第一步就是攻击南陵。明很有把握,我们相信他就可以。”
我真羡慕他,我真想像他一样信任别人,可就算策君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也很清楚——那只是策君想要骗我的前兆。
“到了。”鬼飘伶说。
白骨托罗殷勤的挥了挥手,我跟鬼飘伶道别,他耸了耸肩,转身优雅的走了。
“王爷吩咐过了,”白骨托罗说:“客人一定很累,请随我来吧。”
如果一定要被人坑的话。
我还是选择这种——温泉浴池,大鱼大肉,柔软到沉进去的床铺,还有挂满了宝石的房间。铺着精致的地毯,又宽阔又漂亮,夜里还能看到庭院外面的石灯透出一点点的幽火。
第二天,依然是精致的早餐,白骨托罗引我去了结界,我在新的宝石树下吸收地气。这一次一整天都是绚丽艳阳,到处都是漂亮的花木盛放,有清澈的凤凰鸣,有悠然盘踞的龙在天空游过。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当我从黄昏灾厄的领域出来之时,我毫不意外,又看到了那条漫长的雪白的走廊,以及静静等我的宵暗。
他永远从容不迫,华贵的陷在雪白之中,露出让我安心又仰慕的强大沉静。
这是假象。
是我需要的假象。是我渴望的假象。
“暗魂,战斗将要开始了。”宵暗说:“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在这场战斗之后——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会都告诉你。”
“宵暗,”我恍惚了一下,说:“我该这样叫你吗?”
“将暗,这是他最初给我的名字。”
我怔了一下,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他默默看着我,侧了一下脸:“是啊,那个客栈里。”
“那是暗号吗,”我问道:“是你们之间的暗号?”
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脑袋,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这个微笑让我无法言语,他轻轻说:“我不再需要别的名字了。”
策君就在外面,鬼飘伶也在,东离狐隐也在,三个人都在等宵暗,宵暗没有再枕在我腿上,骚包又张狂的跟他们开会,桌子上有一张地图,我没去看。
“暗魂,你跟着我,”宵暗说:“我们会在第一阵,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淡淡的说。
宵暗不再看我,倒是策君,咬了咬手指,似乎还有什么不能拿定主意,半晌,他说:“你确定,带这个人去没关系?”
东离狐隐说:“我也不是非去不可,作为剑客,出阵也无妨。”策君立刻打蛇随棍上:“既然这么说了本策君就——”
“策君,既然暮霜星能够相信他,我们就不能随意滥用战力,”宵暗说:“暮霜星的能力在这一战之中何等重要,失去了他,我们等于输了这一战。”
“就是知道这个我才说啊,”策君咬牙的语气十分危险:“放一条应龙!你们输得起,本策君输不起啊!”
“不,”东离狐隐手臂之中,钻出一条黑白蛇,吐出沙哑的声音:“我相信他,南陵王,请让他来。”
宵暗微微一笑。
策君放弃了,宵暗立刻转过去,安慰了东离狐隐一两句,这个时候,我不由看向那条黑白蛇,那个声音并不是嘶嘶的蛇音,而是暮霜星的声音。
他说过,不默禅音的禁制是,真言。
所以,暮霜星撒了谎。
他并不相信东离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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